「麗妃,你到底要同朕怄氣到什麼時候?朕已經給過你臺階了,你還不下,莫非要我給你認錯不成?」
我丟下勺子:
「皇上,冷宮風大,你請回吧。」
陸九思黑沉沉的眼眸盯著我,氣得笑出聲來:
「好好好!」
「周如海說得不錯,你果真是塊冷硬的石頭,半分不識好歹。你想住,就在這長長久久地住著!」
16
陸九思抬腳要走,我盯著他的背影,忽然意識到,如果計劃順利,這應該是我這輩子,最後一次同他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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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喊他的名字:
「陸九思——」
陸九思頓住,側臉朝著我,嘴角不自覺地彎起。
他好像又勝券在握了。
他以為,我會像以前一樣,跟他道歉的。
是啊,往日每次吵架,永遠都是我先低頭,我先去哄他。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所有人都該遷就他的,他把我對他的好,全當成理所當然。
他似乎忘了,最開始,是他求著要娶我的。
我雙手按上自己的小腹,垂下眼眸,淡淡道:
「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嫁給你。」
「陸九思,再見。」
「你——」
陸九思狠狠甩一下袖子,清冷的龍涎香味傳來,讓人一陣倒胃口。
確認他已經走了,我從床下掏出一個託盤。
蔥爆羊肉、烤乳鴿、白玉丸子、佛手金卷。
陸九思啊陸九思,你根本不知道,我現在吃得有多好。
17
臘月初七,先皇後的冥壽。
老天爺也很給面子,連下三日的雪停了,一輪紅日掙扎著從厚重的雲層裡鑽出來。
天氣異常地暖和。
我躲在馬車夾層中,聽車輪「咕嚕嚕」地轉,碎石蹦起,半點不覺得吵鬧。
那都是自由的聲音。
鎮國寺就在京城北郊,從那兒一路向北,出到山海關外,燕山腳下,就是河西的方向了。
按照計劃,車子會停在護國寺門口。
冥壽的佛事要辦兩天,皇上跟後宮嫔妃都會歇在此處,等天黑之後,兵部有十萬火急的戰報傳來,突厥再犯,河西危矣。
謝乘風挺身而出,自請出戰,然後駕著馬車,當夜就離開京城。
我本來覺得這個計劃很冒險,謝乘風一定是瘋了,居然敢假造兵部的戰報。
後面要怎麼辦啊?
謝乘風卻說,他早就接到河西那邊的密報,突厥的皇子逃走之後,跟更北邊的女真部落聯姻,早就虎視眈眈,準備卷土重來。
今年寒冬,不少牛羊馬匹被凍S,他們熬不過這個冬天的。
按時間算,最近肯定要動手。
他隻是把戰報提前數日而已。
我安靜地躲在夾層裡,閉著眼睛打瞌睡。
睡了又醒,醒了又睡,透過木板縫隙看外面,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護國寺門口忽然湧現出一大隊太監宮女,打著一長溜燈籠。
我精神一振,來了來了,一定是戰報到啦。
18
沒想到,卻看見陸九思,穿著明黃色的龍袍,臉色慘白,腳步踉跄,幾乎要摔倒在臺階上。
周如海急得託著他的手臂,勸道:「皇上,如今天色已晚,大雪積壓,回京的路不好走啊,還是等天亮再去吧。」
李貴妃提著裙擺追在身後,一圈火紅色的狐狸毛領口,圍住尖細的下巴:
「皇上,人S如燈滅,你現在再趕著回去,有什麼用啊?」
「住口!」
陸九思一張臉白得幾乎沒有血色:
「陳茹不會S!朕前幾日才見過她,她活蹦亂跳,還有心思跟朕置氣,她怎麼會S?」
我有些意外,怎麼回事?
按計劃,應該是等我跟謝乘風走後,明日陸九思回宮,才會聽到我的S訊。
怎麼今晚就有人送消息過來?
陸九思眼眶通紅,一迭聲催促人,立刻備馬,他要回宮看看。
李貴妃固執地拉住他的手:
「皇上,陳茹不識好歹,寧可在冷宮,也不肯回來,你何必還要留人盯著她?」
「她根本配不上皇上的恩寵。」
陸九思狠狠甩開她的手,臉色冷漠無比:
「她不配,你配?」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當初幹了些什麼!」
李貴妃嚇到了,瞳孔驟然一縮,側頭避開陸九思的視線,嘴裡卻還在狡辯:
「皇上,這等賤婦,假孕爭寵,心思歹毒,皇上又何必對她念念不忘?」
「今日她意外落井,說不定就是老天看不過眼,要收——啊——」
陸九思狠狠掐住李貴妃的脖子:
「住口!我讓你住口!」
「你這毒婦,十日之前,朱太醫病逝,臨S前交給我一封信,你還想把朕當傻子嗎?」
19
我完全沒料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
三年前,陸九思被刺客行刺,雖然隻受了點皮肉傷,但那刀上有毒。
這毒,根及元陽,兩年內都不適合要孩子。
所以,陸九思每次寵幸嫔妃後,都會賜一碗雞湯,其實是避子湯。
我在那個時候懷孕,要麼,我紅杏出牆,要麼,我便是假孕爭寵。
陸九思不敢接受第一個猜測,暴怒之下,將我打入冷宮。
可他不知道,我那份避子湯,被李貴妃動了手腳,根本起不到效果。
我心頭瞬間釋然了。
這個孩子,就算保得住,也是不健康的。
所以他回去了。
這對他是一件好事,以免他受更大的苦楚。
乖孩子,後宮這骯髒之地,還是不來的好。
我顫抖著伸手撫住小腹,淚水順著眼角滾落。
陸九思也哭了。
眼淚一滴接一滴,滴落在雪地上。
「茹兒受了三年的委屈。」
「朕原本要補償她的,她脾氣這樣倔,我想著晾她幾天,免得驕縱她。」
「到時候,朕就封她做貴妃,等她再有我們的孩子,朕會讓那個孩子當太子。」
陸九思手掌用力,狠狠把李貴妃掼在地上,吼道:
「若是她真的S了,朕讓你陪葬!」
「周如海,你是S人嗎?還不備馬!」
20
我急得用手指甲摳木板。
陸九思要是現在回宮,那就算戰報來了,我跟謝乘風也不能馬上走啊!
到明天,誰知道會生出什麼變故?
戰報呢,戰報呢?
幸好,千鈞一發之際,我聽到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一個臉頰滾圓的小兵跳下馬來,兩腮被寒風吹得通紅,額前的碎發全都往兩邊倒。他左右看了一圈,直接撲到皇帝跟前跪下,扯開嗓子:
「不好啦!突厥聯合女真突犯邊境,河西大危啊!」
「什麼?!」
謝乘風的反應十分誇張,我沒眼看。
不是都說,謝大將軍素來鎮定,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現在演成這樣,有點過了吧?
「來了多少兵馬?戰況如何,打到哪一城了?」
那小兵如實稟告,周圍的太監宮女聽得直吸冷氣。
「十萬精兵?天吶!皇上,這可怎麼辦啊?」
連陸九思都從剛才的悲痛中緩過神來,目光呆滯,去看謝乘風:
「不是說突厥已經遠遁,怎麼又回來了?」
謝乘風解釋,突厥北面的女真,土地更遼闊,兵馬也更強壯,隻不過之前一直隔著突厥,所以跟我們夏國從未打過交道。
現在突厥這個緩衝地帶消失,女真時不時就來刺探敵情,知道我們大夏富裕,如今跟突厥的殘餘部隊聯合在一起,隻怕有得打了。
陸九思十分著急:
「謝將軍,那該怎麼辦?」
謝乘風自請出戰,說可以收攏北郊的兵馬司駐軍,一路奔赴河西。
陸九思立刻把身上的佩劍解下給他:
「事急從權,來不及下旨了,朕賜你尚方寶劍,一路上,如朕親臨。」
「等你到河西,稟明情況,朕再另寫聖旨。」
21
謝乘風毫不猶豫跳上馬車,讓人回府替他收拾行囊,自己要先出發。
有他去河西處理戰事,陸九思大為放心,又想起我的S訊來,催促周如海,立刻動身回宮。
一人一車,一南一北。
陸九思要回宮,挽回他的舊情。
謝乘風要去西北,攜手新人,共赴自由與熱烈。
深冬的雪夜,一輛馬車緩緩駛向北方,車轍在雪地上印下很深的兩道痕跡。
窗外北風呼嘯,我坐在謝乘風懷裡,把手朝他衣領裡探:
「冷S了,給我暖暖。」
謝乘風按住我的手,盯著我壞笑:
「還有更暖的地方,要試試嗎?」
「呸!」
「之前裝得多正人君子,你現在越發不要臉了。」
我同謝乘風打鬧。
他扭住我兩隻手,我隻能被迫挺起胸,湊近他。
他要親上來的一瞬,外面的車夫忽然傳來一聲驚呼:
「貴妃娘娘?」
我都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們走了快半個時辰,李媛她追上來幹嘛?
莫非,她發現了什麼貓膩?
車夫的嗓音聽起來更加驚訝:
「貴妃娘娘,不能上車啊,這於理不合呀!」
我嚇壞了,六神無主,在狹窄的馬車裡看了一圈,然後掀開謝乘風的長袍,從他胯下鑽了進去。
冬日裡衣服穿得厚,謝乘風還披著大氅,他人高腿長,把我蓋得嚴嚴實實。
除了我腦袋上頂著的壞東西,其他都很完美。
22
剛躲好,李媛就上了馬車。
謝乘風大馬金刀地坐著,她不敢擠過來,縮著身體坐在角落的小杌子上,羞羞答答行禮:
「謝將軍,本宮代皇上,來送一送你。」
謝乘風滿臉嚴肅:
「多謝娘娘!」
「男女授受不親,還請娘娘下車。」
李媛沒接話,反而抬起頭,失神地盯著謝乘風的臉:
「謝將軍,這麼多年,你為何不成親?」
「謝某在河西已有未婚妻,此番回去,就會跟她完婚。」
李媛失落地垂下眼眸:
「那先恭喜將軍了。」
她又鼓起勇氣,抬起頭,直視謝乘風的眼睛:
「將軍如此精忠報國,皇上讓我賞賜你。」
說著,她試探著把手蓋到謝乘風手背上,媚眼如絲,矯揉造作道:
「什麼賞賜都可以。」
「不知道將軍想——啊——」
謝乘風抽出右手,在她手背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啪!」
「娘娘,有蚊子。」
他這一下使了全力,李媛手背上迅速紅腫一片,她都快痛哭了,卻強忍著眼淚,誇贊道:「將軍好大的力氣。」
23
我感覺李媛太癲了。
她陷害我的事被陸九思發現,明日見到我的屍首,陸九思盛怒之下,她還不知道會面臨什麼樣的懲罰。
這種時候,她不想辦法善後,反而冒著風雪,跑來勾引謝乘風?
難道說,想爽一把再S?
果然色字頭上一把刀啊!
我在心底嘖嘖感嘆。
李媛花痴似的盯著謝乘風,謝乘風更加不耐煩,催促她下車。
李媛又找話題:
「謝將軍在河西的妻子,想必很貌美吧?」
謝乘風理所當然地點頭:
「嗯,比你強多了。」
「噗——」
我差點笑出聲,立刻捂住嘴巴,李媛驚訝地看著謝乘風:
「方才那是什麼聲音?」
謝乘風更驚訝:
「什麼聲音,娘娘,你放屁了?」
「噗——呵呵呵——」
我這張憋不住笑的S嘴。
我兩隻手拼命捂,但笑聲還是從指縫間漏出去,最後實在忍不住,捧著肚子哈哈大笑。
謝乘風無奈:
「阿茹。」
他把我從膝下拎出來,提進懷裡,摟住我的腰:
「不好意思,我家娘子調皮,讓貴妃娘娘見笑了。」
24
仿佛晴天霹靂一般,李貴妃人都傻了。
她眼睛瞪得滾圓,大張著嘴。
好一會兒,才倒吸一口冷氣,臉上全是不可置信:
「陳茹?你怎麼在這裡,你不是在冷宮,你S了,你——」
「嗬——你,我知道了,你是假S,你們?不可能的,這不可能,謝乘風,你怎麼可能看得上陳茹?」
李貴妃的五官因為瘋狂的嫉妒而扭曲在一起,眼睛通紅,看起來整個人都要崩潰了。
我坐在謝乘風腿上。
他個子高,我的腿落不了地,在空中一晃一晃,踢著裙擺。
「其實當初的事,我還要謝謝貴妃娘娘。」
「雖然你害我去了冷宮,但我因此跟謝郎結緣,所以你害我流產的事,我已經不在意了。」
「謝郎?」
李貴妃咬牙切齒,像要把這個稱呼給扯碎。
「謝郎?」
「不可能,這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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