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將軍,她是一個棄婦,還流過孩子,以後肯定沒法再生育,你怎麼會要這樣的女人?」
謝乘風言簡意赅:「她美!」
李貴妃倒吸一口冷氣,兩手緊緊摳住車壁,咬著牙勸:
「謝將軍,你身份尊貴,這樣的品貌家世,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謝乘風打斷她的話:「這麼美的沒有。」
李貴妃牙都咬碎了:
「若是被皇上知道,將軍,你何苦為了一個棄婦,葬送自己大好前程啊!」
謝乘風這才抬眸正視她,眼光冷幽幽,像雪地裡的獨狼:
「皇上不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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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活不到見他的那一刻。」
很平靜的語氣,可裡面蘊藏的S意,連我都感到害怕。
謝乘風安慰似的把我摟得更緊:
「阿茹,怕的話,等會兒閉上眼睛。」
25
就在這時候,車簾忽然被人從外面掀開。
車夫提著一隻血淋淋的狍子,欣喜地遞給謝乘風看:
「將軍,打到一隻傻狍子,晚上烤了做夜宵啊?」
那狍子大睜著眼睛,被人一刀割喉,鮮血汩汩往下流,滴落在李貴妃的裙擺上。
李貴妃驚恐地兩手捂住臉頰,發出一聲歇斯底裡的尖叫。
她連滾帶爬跳下車,黑夜中也辨不清來路,跑了幾步,竟一頭栽倒在雪地裡。
車夫提著燈籠趕過去看:
「咦,將軍,這雪裡埋了塊大石頭,貴妃的腦袋磕到石頭上了,還有一絲氣呢,怎麼處理?」
我掀開車簾,看見李貴妃的兩個宮女跪在路邊,正擁在一起,瑟瑟發抖。
我嘆口氣:
「放了她吧。」
當初我在冷宮三年,她有無數機會下手,卻並沒有對我趕盡S絕。
所以,我也當留她一條性命。
讓那兩丫頭把她送回鎮國寺,起碼得大半個時辰,能不能活下來,就看她的造化了。
「多謝娘娘,多謝麗妃娘不S之恩,嗚嗚嗚——」
宮女踉踉跄跄,一人抬腳,一人抱頭,艱難地把李貴妃搬上馬車。
車夫一抖韁繩。
「駕!」
馬車調轉方向,朝鎮國寺方向一路疾馳。
謝乘風把我拉進懷裡,伸手揉亂我額前的碎發:
「你呀,這時候心善,明日李貴妃醒了,告訴皇上呢?」
我反問他:
「那該怎麼辦?」
「我會叫人盯著,阿茹,憑白費我許多手腳功夫,該拿什麼謝我?」
我捶他:
「松手,外面還有人呢!」
一輪冷月高懸,夜風吹落道路兩旁枯枝上堆積的簇簇白雪,紛紛揚揚,如三月梨花落。
26
我們出山海關時,收到了宮中傳來的消息。
出乎意料地,李貴妃竟然瘋了。
她回到鎮國寺,躺了足足兩天才醒過來。
醒來後,睜開眼睛,就看見陸九思守在她病床前。
陸九思臉色陰沉,眼眸似乎覆著寒冰,比外頭的風雪還要冷上幾分。
「她S了。」
「你知道嗎?她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她此生後悔與我相識。」
陸九思慢慢伸出手,探上李媛的脖子。
修長清瘦的指節,寸寸收緊。
眼眸猩紅,喉嚨嘶啞得像受傷的困獸:
「她嫁給我時,明明說過,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與我共白首。」
「她S了,我的茹兒S了,你怎麼還配活著?」
李媛尖叫出聲,瘋狂掙扎,用力拍打陸九思的手臂:
「放開我,謝將軍,謝郎,謝郎救我啊——」
陸九思怔住:
「你說什麼?」
李媛大哭,用力推開他:
「嗚嗚,謝郎,我長得這樣貌美,你為何不喜歡我?」
「你為什麼不肯帶我去河西?」
「我願意為你洗衣鋪床,素手調羹,你怎麼不看我一眼啊?」
「謝郎,謝乘風,你好狠的心啊!」
李媛哭得大聲,喊得響亮,滿屋子伺候的太監宮女,聽了個結結實實。
所有人都嚇得立刻跪下磕頭,伸手捂住耳朵。
要S了,李貴妃居然公然宣稱喜歡謝將軍,給皇上戴綠帽子,她莫不是瘋了?
27
陸九思原本慘白的臉,一瞬間又漲得通紅。
他怒不可遏,當場叫人拿來鞭子,把李媛狠狠揍了一頓,又逼問她的宮女。
這才知道,他趕著回宮那日,李媛也趕著出城,去找謝乘風私奔。
被謝乘風拒絕之後,受了刺激,竟然瘋了。
堂堂一國貴妃,竟然拋下他這個皇帝,找謝乘風私奔,奇恥大辱,奇恥大辱啊!
陸九思大發雷霆,當即下令,把李媛貶入冷宮。
李媛被帶走之後,陸九思一個人在殿裡待了很久。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瞎了。
對自己一往情深的陳茹,他不要,反而聽信這個水性楊花的賤人,害陳茹孤零零S在冷宮。
聽說他不吃不喝三天,直到大臣們一窩蜂地跑到鎮國寺來勸,才肯回宮。
回宮後,他很快就下旨,追封我為皇後。
探子說完這些情況,還小心翼翼打量我的臉色。
我掏了錠銀子賞他:
「小五,一路上辛苦了。」
小五把銀子揣進懷裡,欣喜地點頭:
「謝皇後娘娘!」
謝乘風一腳把小五踢了個跟鬥:
「找S嗎?」
小五漲紅了臉,狼狽地奪門而出:
「將軍,我一時口誤!我不是故意的!」
28
出到關外,大漠孤煙,白雪皑皑,視線盡頭沒有遮擋,一覽無餘,景色格外地壯闊恢宏。
人的心胸也跟著開闊起來,之前困囿在深宮,每日望著那一小片四方天地的場景,仿佛是上輩子的事了。
我長舒一口氣,彎腰想去團一個雪球。
沒料到,早上發簪沒梳好,一低頭,發上的金簪掉落在雪地上。
我看著那枚簪子發呆。
感覺自己好廢物,沒宮女伺候,連個頭發都梳不好,等跟謝乘風到了關西,我得好好鍛煉一下自理能力。
我想撿起金簪,一隻黑色的朝靴忽然踏了上去。
抬起頭,是謝乘風怒意中帶著委屈的臉:
「你是不是還想當皇後?」
我罵他:「滾啊,把我簪子都踩壞了!」
謝乘風的眼眶陡然就紅了。
「你——」
他嗓音哽咽一下,倔強地抬起下巴:
「你要是想回去,我就——」
我好奇地看他:
「你待如何?」
一行清淚順著冷峻的面容滾落,謝乘風伸手遮住眼睛:
「我讓小五送你。」
「我是不會親自送的。」
還挺有骨氣。
修長幹淨的手指擋在眼睛上,隻露出下方高挺的鼻梁,硬朗利落的下颌線。
我心頭痒痒,情不自禁踮起腳尖,湊上他的薄唇:
「謝乘風,今天晚上,你能把眼睛蒙起來嗎?」
「你的鼻子下巴好好看啊。」
……
29
在關外待了幾年,跟突厥又打了幾仗,有謝乘風在,每次都是大勝而歸。
那邊打不過,又不S心,每到秋季就來犯,小規模地劫掠糧草。
沒把他們的主力殲滅,謝乘風就一直奉命駐守。
我也很習慣了河西的生活。
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聲跟當地的姑娘婦人們談天說笑。
許是因為關外地域遼闊,風也大,這邊的人嗓門也大,性子大都熱情爽朗,跟京城是截然不同的風味。
丫鬟小梨扯著大嗓門:「夫人,京中有個大官來,好像是來巡邊的。」
夏朝的慣例,每年都派太監巡邊,監察武將,今日謝乘風不在,我就帶著丫鬟去招待。
可沒想到,打開房門,看見的,竟是我完全料想不到的面孔。
「陸九思?」
他穿著一身常青色的官服,臉頰消瘦到凹陷,形容憔悴,再也不復當年的意氣風發。
陸九思看見我的臉,神色怔怔:
「茹兒,你果然在這裡。」
我有片刻的慌亂,但想到謝乘風,很快又鎮定下來。
這裡是謝乘風的地盤,皇帝來了都沒用。
我招呼丫鬟給他倒茶:
「皇上怎麼忽然來河西了?這邊不太平,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皇上還是早點回去的好。」
陸九思凝神盯著我看了許久,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茹兒,四年不見,你氣色倒是比以前好多了。」
陸九思說,在冷宮的李媛清醒了。
清醒過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告訴他,我沒S,而是跟謝乘風私奔來了河西。
陸九思一開始不願意相信。
「可我想著,若是真的呢?」
「哪怕隻有百分之一的希望,若是能再見你一面——」
陸九思神情激動,往前走了幾步,試圖握住我的手:
「茹兒,隻要你肯跟我回去,過去的事,我都既往不咎,我們從頭開始好不好?」
30
話音剛落,聽見門外傳來重物落地的響聲。
我扭頭一看,謝乘風臉色慘白,手裡的長槍掉在地上。
我嗔怪陸九思:
「看你,把我夫君給嚇的。」
我走過去,拉起謝乘風的手,從懷裡掏出繡帕,擦幹淨他額角的血跡:
「都當孩子的爹了,還毛毛糙糙的,像什麼樣子?」
「去洗把臉, 小滿吵著要跟你玩呢。」
謝乘風一愣, 臉上血色一點一點恢復, 很快, 就紅光滿面:
「哈哈哈,對, 我有閨女,我不怕了。」
說著撿起地上的長槍, 給陸九思行禮。
輪到陸九思臉色慘白:
「閨女?你們——你們有孩子了?」
謝乘風很自豪地挺起胸脯:
「是啊, 皇上要見見我家小滿嗎?長得跟她娘一樣漂亮, 性格卻像我,最喜歡舞刀弄槍。」
陸九思閉上眼睛,手指用力收緊, 骨結幾乎繃到透明:
「不必了。」
31
陸九思走得很倉促。
從門樓下來時, 還險些摔了一跤。
一個三歲左右, 梳著雙丫髻, 包子臉的可愛小姑娘伸手扶他:
「大叔, 你小心些啊!」
盯著那張跟我有八分相似的臉,陸九思失了神:
「你——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小滿,心滿意足的滿。」
「小滿,心滿意足——」
陸九思喃喃, 眼眶陡然通紅。
小滿詫異:
「你怎麼哭了?」
「我知道了, 你肯定是羨慕我爹, 有我這麼可愛漂亮的閨女, 大叔, 你自己沒有女兒嗎?」
陸九思緊緊握住樓梯扶手,心口絞痛, 猶如萬箭穿心:
「女兒, 若是那年——」
他再也說不下去, 踉跄著坐在臺階上, 把頭埋進膝蓋, 失聲痛哭。
小滿繞過他,噔噔噔跑上樓梯:
「娘, 那個大叔好可憐。」
「他想女兒都想哭了。」
我抱住小滿, 掃了一眼樓下那道落寞的背影, 很不屑道:
「你懂什麼, 他是全世界最富有的人,才不可憐。」
「走吧, 今日晚上吃羊肉鍋貼。」
「耶,我最喜歡羊肉鍋貼。」
小滿蹦蹦跳跳,左手拉住我,右手拉著謝乘風。
一家三口相攜, 從門樓的另一邊走下樓梯。
我扭頭看了一眼陸九思。
他還形單影隻地坐在臺階上,兩手抱頭,孤單寂寥。
身體反倒熱了起來。
「(跟」「你看什麼?」
我討好地抱住他的胳膊:
「看你啊, 我夫君長得真俊。」
謝乘風的嘴角情不自禁往上翹, 又強行壓下來:
「今日天氣好,等會兒帶你去騎馬。」
我朝他眨眼睛:
「去草原上騎,還是房裡?」
小滿困惑:
「娘, 房裡也能騎馬?」
謝乘風耳朵通紅,嘴角的笑意往上湧:
「都行。」
莫言塞北無春到。
跟謝乘風在一起的日子,何處不逢春。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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