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還是沒有忍住,幹嘔了兩聲。
珍妃本就不大聰明,見狀也不知想到什麼,眼睛轱轆一轉,也學著德妃開始幹嘔。
那聲音很大,我忍不住定睛細看。
沒承想這人竟然耳朵如此靈敏,抓住了皇上來的時機,錯著位置倒了下去。
「皇後姐姐,蕤兒雖然不大聰明,但是也不能任你欺辱,如今見到如此血腥的場面,幹嘔兩聲都不可以,若是真有一日有了身孕,姐姐豈能容我?」
她身後的宮女也跟著她演。
那宮女我有印象,今日去叫德妃就是她去的,平日珍妃給德妃傳話等事都是她去,算是得力幹將。
可是別人不知道的是,紅枝和青蘿都是皇上給我的人。
珍妃這一招,相當於直接演戲給皇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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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皇帝來到這裡,第一時間不是問珍妃怎麼回事,而是將視線投向紅枝。
紅枝自然是一五一十說了。
我眼見著那個叫春桃的宮女臉色越來越白。
皇帝看向我,面露難色:「梓童,珍妃跟我許久……」
我溫婉地點了頭,受氣包一般了然道:「陛下不用擔心,珍妃很好,隻是這宮女實在喜歡嚼舌頭,正好今日行刑官還沒走,就一同杖斃了吧!」
聽到春桃痛苦地呼喊,身旁德妃的臉色更難看了。
可是難看也沒用,既然留在這裡,就要將這刑看完。
8
經過這件事,後宮中消停很多。
無論德妃還是珍妃,都安靜下來。
日子過得飛快,公主在我這裡寄養了都過了半年了。
恰逢春闱過後,皇帝欽點出了狀元、榜眼和探花。
宮中要辦瓊林宴。
這段時日,公主跟著教習先生學了不少,皇上問學問時,發覺竟然連一些皇子都比不上她。
皇帝高興拊掌,即便如此也隻是賞賜了些綾羅綢緞,絲毫不將這女兒放在眼裡。
我將這一切看在眼裡,自然是不滿意的。
既然他看不到自己女兒的厲害,那我便讓天下人都看看好了。
9
今年的瓊林宴同往年也沒有什麼不同。
唯獨有些不一樣,便是今年的探花據說格外年輕俊朗。
宮裡宮外都在說,若不是這探花年紀又小,長得又俊,或許今年的狀元應當是他才對。
就連公主聽了這話,都有些好奇起來:
「娘娘,咱們今日要見到這探花,果真如同他們所說一般嗎?」
公主穿著宮衣,衣擺上青鸞羽毛根根分明,金線編織的領子更襯得她膚白勝雪,貴不可言。
我撫了撫她的頭:
「無論這探花郎如何出色,你且記住,今年的主角,是你。」
就算不是你,為娘也會讓主角變成你。
春天的夜晚來得極快。
瓊林宴也馬上就要開始了。
我帶著公主,早早入場,坐在座位上等著皇帝到來。
他本就是紈绔性子,竟然來得極慢,而且來時還在同珍妃嬉笑。
見到我看他,他倒是微微挑起一邊眉頭,挑釁似的看了我一眼。
早年間,皇上未登基的時候我就曾經見過他,那時他便是如現在這般對我總是做些輕佻的表情。
如此我倒是也習慣了,面不改色對著他點了點頭。
皇帝身邊的太監便朗聲高呼:「開始。」
這宴會才算是真的開始了。
舞姬輕歌曼舞的身姿之間我穿插著看到三個今日備受矚目的人。
其中年輕的那位,對著我輕輕頷首。
我也回他一個微弱的笑。
皇帝不悅扭頭:「梓童在看誰?」
「看夏朝人傑輩出,看祖國大好青年,這都是陛下優秀,不然如何能有如此人才?」
話畢,皇上似乎是被我順毛摸舒服了,這才哼了一聲,繼續看著臺下歌舞。
雖說是瓊林宴,但是未免沒有給貴女公子們相看的意思。
所以難免逃不掉要即興作詩,或者獻藝。
如今夏朝民風開放,就算是女子當著眾人的面獻藝作詩也不會被說是不懂禮數。
可是大公主等的不是這個時候。
她有我專門給她做的好機會。
隻等那人開口便是了。
整個宴會上,所有人都爭奇鬥豔,铆足了勁要給皇帝看看自己的本事。
就連那狀元郎等人也不例外。
少數端坐著,面上看不出端倪的人,往往都是身居高位且沒有子嗣等著出頭的。
就比如我父親,還有德妃的父親工部尚書。
此時正值探花做了首詩,原本也不是什麼出色的作品,或許隻是為了博眾人一笑罷了。
偏生有人要過來摻一腳。
「探花小小年紀學問著實出色,隻是不知道,你這詩第五句中的夏末蟲豸是何意?可是有暗指什麼?」
探花郎臉色一變。
當朝有過這種案例,一書生因為言語不當,被抓入大牢割了功名。
他若是也被坐實這罪名,可能更為嚴重連腦袋都保不住了。
「自然是因為春夏秋冬,自然循環,大人不知道?本宮都知道的道理,大人何故咬文嚼字?是氣不容人?還是真覺得此詩冒犯到你了?」
公主適時站出來,一字不漏將我教她的話說出來。
眼神清亮,脊背挺直,聲音堅定,毫不怯場。
端的是大大方方,端莊大氣。
「如今雖然不是夏末,但是夏朝本就是在夏末秋初建立,史書上明明白白記載著的,大人為何不多看看書?」
「本宮以為,我夏朝兒女不應當隻局限於字裡行間,更應放眼天下,樂天下之大樂,苦天下之小苦,跳出書本,著眼黎民。」
話畢,她也不卑不亢給那大人和皇上行了個禮,這才施施然坐下。
公主大放異彩的時候,我注意到珍妃正好趁著機會離開宴席,公主話音剛落,她便從外面回來。
我低頭微微一笑。
帶頭緩緩鼓起掌來。
一時間全場掌聲雷動,就連皇上也難得露出開心笑顏。
10
瓊林宴過後,公主的名聲一日強過一日。
美人同俊朗公子本就是熱議話題,更別說這公子還是探花郎。
但是漸漸地,他們兩人的風月話題被壓下去。
更多人討論的還是公主在瓊林宴上的一席話。
如今考取功名,人人都知道要放眼天下。
但是真的敢說的卻寥寥無幾。
公主借著身份之便將天下讀書人想說的話說了出來,自然受到無數追捧。
甚至有人說公主是天下女子表率。
我知道,這天下其實並不是隻掌控在皇帝手裡。
它還在成千上萬的讀書人的口中。
它還在浩如煙海的天下萬民口中。
要改變它,就先要讓讀書人、讓天下百姓改變口風。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我也知道,僅僅靠著這些,還不足夠。
所以在乞巧節這日,當德妃撺掇著皇上要給公主指婚的時候我沒有阻攔。
隻是在十五這天,皇上按照慣例來我宮中時,半是玩笑一般提了一句。
我便知道,也到了該送別安和的時候。
索性順著他的話說下去:
「公主如今也被我養了這麼久,就算是個小貓小狗也要有感情了,況且她還未及笄。」
皇帝打斷我的話:「那梓童的話是要如何?難不成安和還不嫁了不成?」
我抿了抿唇,極不好意思一般朝他笑了笑。
「不是的。」
說著,我輕輕將身子傾斜過去,力道適中地為他揉捏起肩膀。
這些時日我總是幫他放松肩膀,皇帝雖然尚未同我圓房,但因為我的手藝極好也是喜歡來坤寧宮的。
揉著揉著,他忽然抓住我的手。
「好好說話,別動手動腳的。」
我一愣。
低頭間,冷不丁瞥見他烏黑發絲下略有紅暈的耳朵。
隻能不明所以地將手放下:「臣妾如今也沒有個孩子,早就將安和當作自己孩子看待,她算是下嫁,那探花郎如何對她還不一定,隻望陛下能給安和些倚仗,不然臣妾真是要傷心了。」
其實我不說,他也會給安和些東西,畢竟天下人都看著呢,總不能叫天下人失望。
隻是我沒想到,他竟能將整個禹州都劃給安和當作封地。
11
安和被賜了封地後,無數朝臣明裡暗裡等著她的指婚。
但是德妃和太後一貫不喜歡我的權力太大,所以铆足了勁要讓安和無法踏入京中要臣的宅院中。
這也正合我意。
也不知道德妃同珍妃說了什麼,沒過幾天,皇上就在朝上給安和賜了婚。
用的還是現成的由頭:安和同探花郎美名在外,屬天作之合,若是將兩人分開實屬可惜。
探花,寒門貴子,無顯赫家世,也沒有名貴背景。
安和此去,確實是下嫁。
但是同他們所想的我會痛哭流涕截然不同。
她出嫁前夕我約了安和來我宮中長談。
「安和,既然馬上就要嫁人,就要準備好去封地,去了那邊……」
安和淚眼蒙眬,一直不敢抬起頭,我冷不丁看過去,一瞬間噤了聲。
「兒臣去了那邊,定然好好侍奉夫婿,早日生個孩子送回京城來給娘親做伴。」
我頓時哭笑不得。
這孩子來我身邊時間還算不得太長,所以大概是不了解我的性子。
「不,為娘要你去了封地後,善待百姓,愛惜子民,讀書習字,修身養性,為娘要你在封地期間做出些實事,要你不甘為下,勇爭先鋒。」
「最重要的是,為娘要你永遠不被困於後宅。」
摸著她的手,我安撫一笑。
「別的你都不用擔心,為娘早有安排,這是禹州守軍韓家軍的信物,若是有事,你大可去找他們。」
安和不可置信地看著我:「韓家軍,不是珍妃的母家……」
她捂住嘴巴,眨了眨眼。
「您就不怕他人背棄您嗎?」
我端起茶盞,用杯蓋輕剐出水波:「總有人值得託付。」
12
安和結親這日,也正是她離開京城前往封地的時日。
原本不用走得那麼急,但是珍妃枕邊風一吹,皇上也就找了個由頭將她送走了。
安和離開時,淚眼漣漣。
卻依舊倔強地不肯放任一滴眼淚落下。
她靠近我耳邊低語:「娘親,您也保重,安和有朝一日必定如您所想,風光回朝。」
說罷,就毅然決然牽上探花郎的手,用女兒家從未有過的方式跨上馬背,夫妻兩人並肩齊行。
珍妃就站在我身邊,眼神追隨著車隊的方向,緩緩嘆了聲氣。
若是我沒有聽錯,那聲嘆息中夾雜著些許羨慕。
聽著她的無奈,我慢慢攥緊拳頭。
沒關系的,再等等,我會讓這一切都變好的。
13
安和走得急,就連皇上的壽宴都沒有趕上。
送別她之後,德妃和太後似乎是見我也沒有倚仗,將注意力從我身上放開,甚至還主動放出些許權利給我。
雖然我不太稀罕,但是不得不說這是很好的機會。
也因此,後宮中的某些人倒戈到了我這邊。
後宮之中隱隱成了三足鼎立的局勢。
此時正逢皇上壽宴,如今他已然到了而立,正是要大操大辦的時候。
故而,這個宴會德妃無法自己操辦,要我的參與,我就負責管理在場的所有奴才,德妃管著御膳房等地。
安排好一切後,我給遠在禹州剛剛安定下來的安和寫了封信。
信中沒有寫什麼別的,隻是說禹州多山,山上礦石奇多,山峰險峻,重巒疊嶂,希望有機會能看看。
這孩子一向聰明,更何況她身旁還有個學識淵博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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