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皇帝攻陷冕朝後,大軍闲置,皇帝又推出重文輕武削弱武將兵權。
當年的將領死得死,傷得傷,新任武官都被養懶了,猝然提溜出來打仗,根本不堪一擊。
朝堂上的大臣,已不知多少被曲堯收買了去。
這種緊要關頭,一眾腐敗文官看熱鬧不嫌事大,七嘴八舌獻上自己所謂的錦囊妙計,到頭來卻隻有幾個老將肯站出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一向養尊處優的沈訣夏卻毅然請旨去往前線: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望陛下準許訣夏奔赴前線,保家衛國!」
少年目光堅毅,擲地有聲。
皇帝雖有些詫異,但也欣然同意。
即刻封他為副將,輔助護國將軍一同抵御冕朝大軍。
13
沈訣夏出徵的前一天,沈府一家個個面色憂慮。
沈夫人更是哭腫了眼睛,拉著他的手不停哽咽。
我行至沈訣夏身前:
「小子,喚我一聲阿姐吧。」
沈訣夏的手緊了緊,臉色漲紅,終究還是別別扭扭喚了聲:「阿姐。」
我拍拍他的肩膀:「山高路遠,一路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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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眼眸微動,抿緊唇,重重點頭。
沈訣夏出發後,我同沈母一同去大通寺為他祈福。
實在是巧,祈福回來半道撞上了樂清郡主的馬車。
我剛一下車,便聞得一聲嬌俏跋扈的聲音冷冷傳來——
「這場大戰,不知公主是希望曲堯勝,還是驸馬爺呢?」
我對她這種無聊的二選一問題實在感到乏味。
但為了計劃,卻不得不下車與她掰扯一二:
「這場戰爭誰勝誰輸,本宮都不必擔憂自己處境。
「一個是本宮的驸馬,一個曾經是本宮的枕邊人,又能害本宮到哪去呢?」
樂清冷笑:「你覺得曲堯哥哥會善待你嗎?你可是強迫他做了你三年的男寵!」
「你說強迫便是強迫了?」
我一步步走近她:「我與他朝夕相處,你如何得知這不是你情我願之事?」
樂清愕然頓住。
我趁機掐住她的喉嚨,捏開她的嘴便塞了一顆藥丸進去。
確認她吞下後,一把甩開她的頭。
樂清嗆得直咳嗽,驚恐萬狀:「你給本郡主吃了什麼!」
「自然是好東西啊。」
我漫不經心轉頭就返回了馬車。
婢女眼疾手快攔住疾言厲色想抓住我的手質問我的樂清郡主。
「皇甫玥!本郡主告訴你,你最好確保給我吃的東西不是什麼髒東西,否則曲堯哥哥不會放過你!
「這一戰,曲堯哥哥必勝!你以為你公主的寶座能坐到幾時?你還能如此高傲自大!」
我挑開簾子,衝她笑了笑:
「公主的位置,本宮本就沒打算一直坐下去。
「再者,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以為大晟滅朝,你又能撈到什麼好處?」
說罷,再不理她。
徒留她氣得在原地跺腳。
14
三個月後,噩耗卻傳來。
冕朝大軍戰無不勝,大晟派出的一支支軍隊幾乎全軍覆沒。
主帥戰死,沈訣夏等眾多將軍被俘。
冕朝大軍已兵臨京都。
大臣們人心惶惶,如熱鍋上的螞蟻,想安排家眷出城逃難,卻早已是來不及。
而包括丞相夫人等一眾清官的女眷家屬,早已被我們秘密安排出了城。算算時日,大半也該到了早已置辦好的田產住宅了。
皇帝越發坐立難安,整宿整宿睡不著覺,慌慌張張籌備著禁衛軍暗自潛逃。
可剛協同宮中女眷逃出西直門,就被截住了。
曲堯騎著高頭大馬,身披銀白盔甲,居高臨下睥睨著我們。
而他的身後,是浩浩蕩蕩破門而入的冕朝大軍。
曲堯淡淡目光掃過眾人,看到我時停了一瞬。
隨即偏過頭,望向被眾人簇擁的皇帝:「真是好久不見,皇帝陛下。」
此刻的一聲皇帝陛下,儼然像個笑話。
皇帝目眦欲裂:「當初就應該斬草除根勒死你,否則也不至於叫你卷土重來!」
曲堯輕輕笑了笑:「成王敗寇,陛下又何必悔不當初呢?」
一聲令下,我們全被抓進了大牢。
15
沈嶽住在我對面的牢房,唉聲嘆氣,痛心疾首:「玥兒啊,明明你可以離開!為何就是遲遲不走啊!」
我靠著監獄湿冷的牆,望向牢房那一方窄小的天窗:
「你們都要留下,為何本宮不可?」
他們本可以和家眷一同離開,誰知這群人卻死活不願意走。
「雖然我們是文臣,無法像武將一般上陣殺敵,但我們也有我們的信仰!這是我們的國家,誓與國家共存亡!
「國在,人就在!
「國破,絕不獨活!」
我嘆了口氣。
迂腐,殉國這事哪輪得到大臣來?
我對監獄長說:「我要見你們陛下,有事同他協商。」
再見到曲堯,一切已是翻天覆地。
曲堯一身金色龍袍,眉眼鋒利,正一手支頤閉目小憩。氣質威嚴冷冽,儼然已是一副帝王做派。
可嘆我以往卻絲毫未曾察覺。
原是一直偽裝著,收斂著啊。
「其實還是紅色,最適合你。」我站在他身旁。
他長睫掀開,眼尾豔麗上翹,鳳眸卻犀利。
望著我,並不言語。
「本宮有一事相求,」
我握住曲堯的手:「希望陛下能對牢獄中的大臣寬容處置。」
他目光放在我握住他的手上許久,忽地拿開,輕描淡寫道:
「若是他們肯歸順,朕自然會放過他們。若是反抗,那就別無選擇。」
「沒得商量嗎?」
「公主要知道,帝王手段不狠不辣,何以平天下?」
他捏住我的下顎,俯身盯著我:「何況,公主又有什麼值得我做這場交易?」
「本宮任憑你處置?」
曲堯冷笑一聲:「你以為朕會要一個嫁了人,甚至男寵無數的女人嗎?」
氣氛凝滯。
絲絲縷縷的危險壓迫悄無聲息地瘋長。
我挑挑眉:「要不要,隨你。」
16
我被曲堯安排進了曾經住的未央宮。
他拂開我汗湿的額發,親了親我的脖頸,忽地低聲道:
「告訴朕,若是你,該如何處置沈訣夏?你的那位驸馬爺。」
我躲開他的手,輕笑:「怎麼?陛下這是吃味了?」
「怎麼可能!」他冷笑,強硬地掰過我的臉。
「你把他如何了?」
他盯了我好半晌,眸中情緒忽明忽暗:「怎麼?心疼了?」
我往枕上一躺,疲憊道:「那倒沒有。」
「那看來比起你的驸馬,你更關心的還是你的男寵們,」
他猛地加大力道:「國破之時,公主自己都來不及跑,卻叫男寵們先跑了個徹底。」
我疼得皺眉:「若是本宮說,本宮最心疼的永遠是自己呢?」
他頓了一下:「自私自利的女人。」
「但怎麼辦呢,」我深吸口氣,「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不是?」
「你最好永遠都這樣想。」
他輕輕撫摸我的脖頸,慢條斯理地摩挲。
日上三更,我才悠悠轉醒。
荷香替我梳洗,給我帶來最新打探的消息:
「沈訣夏將軍,死在了牢獄之中。」
手中的釵子驀然掉到地上。
我扯了扯嘴角,愣了一會兒,彎腰若無其事撿起:「還有呢?」
荷香接過那釵子,拿出絲帕輕輕擦拭幹淨。
「御史監丞投江殉國,護國將軍之子拔劍自刎,」荷香神情悲怮,「牢中幾個大臣投降。唯獨丞相和尚書誓死不降。」
「曲堯有說怎麼處置嗎?」
荷香神色擔憂,搖頭。
隨即又打量了一下我的神色,小心翼翼道:
「還有,五日之後,是新帝和樂清郡主的成親之日。」
對此,我倒沒多意外。
曲堯剛登基不久,帝位不穩,為了即刻安撫朝中隨他叛亂的大臣,除了給他們加官晉爵,必不可少的手段也包括迎娶肱股之臣的家眷。
看樂清之前如此篤定的模樣,愛女如命的羿王必定沒少給曲堯出錢出力。
既是為榮華富貴,也為了幫愛女達成嫁與心愛之人的心願。
我把玩著手中指套:「五日時間,已然是夠了。
「告訴宴禮,婚禮之上行動吧。」
17
第二日,卻是上元節。
今年的雪來得又急又猛,窗外寒風簌簌,鵝毛大雪早已是鋪天蓋地。
我本想窩在被窩懶懶睡一覺,卻不想曲堯直接將我從被窩裡挖了出來。
淡淡瑞腦香的懷抱擁住我,那人的鼻息噴灑在我的頸間:
「陪朕上街逛逛。」
我皺眉推開他:「本宮又不是你的愛妃,要陪就讓你的樂清郡主陪。」
身後的人沉默片刻:
「知曉了?」
我不耐煩道:「這不是早晚會知曉的事麼?」
他抓緊我的手,緊緊盯著我:「你就沒什麼想說的?」
沒什麼想說的嗎?
怎麼可能呢?
我本以為早已對他放下了,但還是會在得知他即將迎娶他人而心痛難耐。
活像心口破開一個大洞,冷風呼呼灌入,空空蕩蕩。
但亡國公主的驕傲絕不允許我在他面前示弱。
我笑了笑,甩開他的手:「本宮不過是個階下囚,能有什麼好說的?
「何況陛下和誰在一起,又關本宮什麼事呢?」
身後的人許久不見動靜。
剛想轉頭看看,他卻一手扣住我的脖頸,洶湧地吻了上來。
……
推開窗,外頭大雪紛紛揚揚。
紅色宮牆上白雪皑皑,窗外的桃樹掛滿冰雪。
一節寒枝似再也承受不住,啪地一聲,驀然斷裂墜地。
直到天擦黑,雪終於小了許多。
盞盞大紅燈籠掛滿宮裡宮外,處處張燈結彩,洋溢著節日的歡樂氣氛。
曲堯將我抱下車,牽著我的手在人潮擁擠的市集逛了起來。
往日的上元節,我最是喜歡拉上不情不願的曲堯來這鬧市逛。如今的我倆卻是對換了個徹底。
曾經興致勃勃的人,如今卻隻覺百無聊賴。曾經興致缺缺的人,如今卻非要主動拉著我遊玩。
走馬觀花看了一圈後,曲堯忽然帶著我來到猜燈謎的攤子前:「往日你最是喜歡挑戰這個。」
是,我以往最喜歡挑戰這個,然後摘得冠軍將贈品送給曲堯。
雖我送他的稀世珍寶比比皆是,但那些皆是皇帝與母後賞賜我的東西。
唯有這個,才是我親手得來。
每每看著心愛的少年收下,那種幸福喜悅之情根本無以言表。
仿佛漫天煙火在頭頂綻開,絢爛明朗。
如今的我隻撥開他的手,神情恹恹:「陛下,人的興趣總是會變的。」
就像物是人非,曾經以為多麼深厚的愛,如今想來,竟似也不過如此。
曲堯盯了我半晌,動了動唇,終是沒說什麼。
隻抱了抱我,裹緊我身上的狐裘,確保我沒有凍著:
「那等等我,這次換我來。」
周圍都是埋伏的暗衛,他自不擔心我逃走。
擁擠中,一人卻撞了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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