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坊

「老子就是要睡你!怎麼,你這賤人也看不起老子是不是!」


緊接著是東西碎裂的聲音。


少女的慘叫環繞耳邊。


我面無表情地聽著,心頭卻下起了一場雨。


腦海裡盡是自己被三個男人壓在身下,無情磋磨的樣子。


我在哭,我在喊。


得到的卻是一個接一個的巴掌。


我咒罵,我哀求。


最終卻敵不過青伶一句假裝無辜的辯白。


青伶,你是否也和上一世的我一樣無助呢?


燭光閃爍,在窗戶上照映著兩人你追我趕的身影。


終於少女一個不察摔倒在地。


路恭欺身而上,布帛碎裂的聲音在夜晚如此清晰又刺耳。


屋裡的動靜也吸引了今日休息的姑娘注意。


零星幾個房間點燃了燭火,想必是在穿衣,準備出來查看。


我隨手拿起一個趁手的花瓶,踮著腳尖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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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焦黃的牙齒在少女白淨的臉上啃咬。


青伶想要反抗。


但瘦小的她並不是男人對手,隻能流著眼淚,無助地偏著頭。


直到她看見了我。


青伶如同看見了救星,但仍一副高高在上的語氣:「還不快救我!」


路恭酒醉得狠了,又沉迷眼前美人,沒有注意到我。


我舉著花瓶冷冷看著,並不動彈。


這可不是求人的語氣。


「救我,救我啊!」


路恭幾下撕幹淨她的衣物。


骯髒之物就要進入時,青伶總算學會了低頭:「謝平歡,求你幫幫我!」


男人狠狠啃上了她的唇:「騷娘們,還想誰幫你?好哥哥幫你堵上好不好?」


青伶淚如雨下,嬌媚的臉蛋因為驚恐扭曲變形。


絕望的我和絕望的她在此刻重疊。


有那麼一瞬間,我真的想看她嘗試一下我上輩子的痛苦。


可惜,我遠做不到和她一樣,拿女子的清白來做取樂的工具。


她還有利用的價值。


我有的是別的辦法讓她生不如死。


「發生何事了?」


這時房間外傳來詢問的聲音。


是時候了!


我狠下眼神,將花瓶往那賊子腦袋上重重一砸!


「碰!」


花瓶四分五裂,路恭的腦袋被開了瓤。


鮮血橫流,男人如同蛆蟲,往前撲騰了下,昏死在青伶身上。


我上前幾步,挑起青伶止不住顫抖的臉頰,對上她驚懼的目光。


「青伶姐姐,記得夾緊尾巴做人。」


「是……你是故意……」


房門打開的前一刻。


我脫下外衫罩在青伶身上。


滿臉驚恐地喊道:「來人啊!有登徒子闖後院!」


8


長樂坊畢竟是京城第一樓,能在天子腳下屹立幾十年,背後有不少高官撐腰。


沒有任何身份的普通人,差點毀了花魁備選人,這可不是件小事。


若是姑息,日後定會有登徒子效仿。


規矩不能壞。


當晚,龜公就將路恭打得半死,關在水牢,隻待明日報官嚴懲。


官差將路恭拖走時,他已經隻見出氣,不見進氣了。


「咦……他是嚇尿了還是怎的?那地方咋黑乎乎一團?」


有姐妹出聲詢問,我跟著往下一看。


隻見鮮血順著他小腿流,在地上拖出一條血痕。


「不是尿,是子孫根。」


「他子孫根沒了!」


樓裡的姑娘哪裡見過這樣的情形,紛紛驚呼出聲。


陽光灑下,照著那血水也浮光粼粼。


胸腔裡竟溢出美妙的滿足感。


殘缺破碎的我,好像隨著路恭斷掉的子孫根補全了一部分。


上一世我身份低賤,路恭帶著凌辱我的兩位,是名門望族之子。


所以他也隻是跟著挨了些板子,回頭照樣活得自在。


果然啊,人還是得往上爬。


有價值才能被人重視。


否則到最後隻會落得一句:「陪客不周,誤了貴客。」


賊人雖送走了,可這事兒沒能就這麼過去。


青伶非說我和路恭是同伙,故意陷害她。


事關重大,林媽媽和祝娆都來了。


小院裡圍滿了人。


青伶聲淚俱下,趴跪在祝娆腳邊。


「姐姐!昨日之事是謝平歡設計的!她故意開了前院的門!」


我咬著唇,難以置信地往後退了幾步。


「若是平歡設計你,那她為何要救你?」


當天來的幾個姑娘,具是看見我從路恭手裡救下青伶的。


她現在說這話幾人會信?


幾個姑娘站出來為我說話。


我含著淚向她們道謝。


「她……她……」


青伶被噎得說不出話。


祝娆平日溫柔的聲音顯得格外嚴肅:「阿伶,沒有根據的話不可亂說。」


青伶以為祝娆該信任自己的,沒想到竟孤立無援。


名為悲憤的情緒溢滿胸腔,她口不擇言道:「她定是不滿我讓她做事,所以故意將路恭引了過來!」


我錯愕地看著她。


沒想到她如此蠢笨。


「昨日我的確看見平歡開了前院的門。」


有人小聲說。


林媽媽搖了搖扇子,審視的視線落在我身上。


「說吧,青伶讓你做了什麼事?你又為何要開前院的門?」


還不等我開口,青伶終於意識到自己說錯話。


她微不可察地朝我搖了搖頭,攥緊衣角,嘴唇咬得發白。


「沒什麼事……」


林媽媽斜睨了她一眼,不怒自威:「讓她自己說!」


我無視青伶的表情,站了出來。


「昨日青伶姐姐要我去前院給她找簪子,我才來一月,還不知道前院的規矩。」


「幾個客人要我陪他們,差點……差點將我……」


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


「我匆匆逃回來時忘了鎖門,聽見房間傳來青伶姐姐呼救,才知道有登徒子跟了過來。」


我當場跪下,已泣不成聲:「是我陷青伶姐姐於險境,請林媽媽和姐姐責罰!」


院子裡安靜得隻能聽見鳥鳴。


祝娆一掌拍在石桌上,看青伶的眼神止不住失望:「青伶!你怎可做毀人清白之事!」


「別和我說你不知道前院不能去!」


姑娘們也紛紛露出鄙夷的神色。


「又是她,仗著有花魁娘子當靠山,不知道害了多少姑娘。」


「小小年紀心腸竟如此歹毒。」


「我昨日路過時,看見了青伶使喚平歡,當時沒聽清說的是前院,否則定會出面制止的。」


「昨日衣衫不整,一路哭著跑回後院的是不是也是平歡?」


「這姑娘真是可憐得緊,好不容易從柴房爬出來,又入了狼窟。」


零零散散的言語,拼湊出了一個完整的故事。


至此,真相大白。


青伶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


她的名聲徹底壞了。


林媽媽一臉陰寒:「把青伶拖下去打十個板子,關水牢十天!」


祝娆驚呼出聲:「林媽媽!不可。」


水牢可是活人進去都能嚇死的地方啊。


青伶的慘白的臉色恢復了幾分,篤定祝娆會為她兜底。


我的目光緊緊鎖定在一臉擔憂的祝娆身上,心間微微發涼。


縱使我知道她是青伶的表姐,還是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對一個壞得如此徹底的表妹上心。


我以為僅憑這一件事,就能讓祝娆厭棄青伶。


可我想錯了。


她比我想象中更溺愛青伶。


絕對不能讓她逃過懲罰!


我苦澀地牽起唇角:「林媽媽,就饒了青伶姐姐這一次吧。」


低頭的瞬間,恰到好處地露出脖頸間若隱若現的抓痕。


祝娆驚呼了一聲,大步上前掀起我的領子。


一整條拇指粗的猙獰傷口暴露在她眼前。


聯想到我差點被客人欺辱的說法,祝娆的神色變得極為難看。


和我講話時都帶著些小心翼翼:「疼嗎?」


我委屈地搖搖頭。


「你這孩子,當時受傷就該和我說。」


「事分輕重緩急,還是青伶姐姐的事情重要,我身上隻是小傷,不打緊的。」


祝娆愈發心疼我的懂事。


眼見表姐即將被我策反,青伶一下子暴跳如雷,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


「賤人!她是裝的!她是故意博同情的!」


「昨天她身上都還沒有!」


祝娆拉著我的力道重了幾分。


她輕皺眉頭,掩去了臉上的失望:


「林媽媽,該讓青伶長長記性,我收回方才的話。」


「日後她再敢欺負樓裡姐妹,也不要姑息!」


「姐姐!」


青伶哭喊著,這次再沒有回應。


看完一場鬧劇,林媽媽似乎乏了,懶懶散散地揮了揮手:「王力,拖她下去。」


得到判決後,青伶兩眼一黑,沒了骨頭似的癱軟在地上。


「青伶姐姐!」


我連忙跑過去扶住她。


在所有人看不見的角度輕聲說了句:「你鬥不過我呢。」


聽完,青伶徹底昏死過去。


9


從水牢出來時,青伶瘦了些,整個人都頹敗了,身上卻沒有遭太大罪。


她似乎學會了收斂脾氣,很少再來惹我了。


大多數時候都是黑著一張臉獨來獨往。


有幾次撞見她和王力同行,我權當作沒看見。


事後調查才知道,青伶關水牢那段時間裡,引誘了王力,這才須尾俱全地從水牢出來。


那王力多的是折磨人的法子,不過看來青伶接受良好,總往他那兒跑。


她的選擇和我無關。


沒了煩人的蒼蠅,我的日子過得無比安逸。


學藝日子忙碌。


因為有上一世的記憶,我學什麼都很快。


祝娆總不吝嗇對我的誇獎。


「平歡的古琴彈得愈發好了。」


「是!她什麼都好!」


聽見祝娆的話,青伶摔門而去。


我氣定神闲地擦著琴。


看來她收斂脾氣學得還不夠徹底。


祝娆眼裡盡是疲倦:「平歡,我該怎麼做?」


我很想告訴祝娆,你已經做得夠多了。


即便青伶對我做了如此過分之事,她還盼望著她改邪歸正。


還將她護在身邊,繼續教授她技藝。


練琴時祝娆何嘗沒有誇她?


隻是青伶從來聽不進去。


作為一個表姐,祝娆已經仁至義盡。


我勉強地勾了勾唇角:「青伶姐姐興許隻是還沒走出來。」


祝娆嘆了口氣。


「她被我教壞了,被我教壞了……」


我起身,不願聽她再說:「我去勸勸她。」


推開門時,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低聲啜泣:「平歡,你可怨我?」


怨什麼?


怨她上次本能地替青伶求情,還是怨她教出來的孩子差點毀了我?


扶著木門的手忍不住蜷縮。


這算什麼,更惡毒的事情我也遇到過。


很少提起過往祝娆陷入了回憶中:


「發配那日,押送我們的官兵拿我們當活靶子取樂,是青伶的娘親站出來替我擋災,被萬箭穿心射死。」


「那時的青伶還在搶襁褓中,我答應過她娘要保護好青伶的,所以平歡,我沒辦法……咳咳……」


我無所謂地笑笑,她倒是很坦誠:「姐姐的確將她保護得很好。」


好到過頭了。


「咳咳咳咳!」


祝娆猛地咳嗽起來,忙用放方帕捂住嘴角:「……咳咳……可這對你不公平!」


得知原委後我反而很平靜。


「那姐姐打算怎麼做呢?」


我直視祝娆,瞥見了她方帕上的一抹紅。


不知道是帕子上的梅花刺繡還是什麼,她擋得很快,看不真切。


上一世這個時候,祝娆的身體還好,應當是我看錯了。


我按下不安的心跳,繼續道:「姐姐你不必愧疚,我知道天底下所有事都是不公平的。」


「難道說出來便能做到一碗水端平麼?」


病弱美人臉上愧色愈發濃烈,她眼中含淚,還想再說什麼。


我打斷了她:「再遠便追不上青伶姐姐了。」


鬼使神差地,我又補充了一句:「姐姐,我得空去請大夫過來看看,你最近咳得有些厲害,別讓病氣越拖越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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