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到時警察已經押著堂弟們上了警車。
就是這時我對上了陳念的眼。
她一身警服,纖細的腰間別著黑色對講機,她目光在我身上頓了一秒,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然後跳上同伴的藍白經典配色摩託離開。
我甚至忘了挪動腳步,死死釘在原地。
13
坐在審訊室裡我和堂弟相顧無言。
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一個剛得知自己被小三的男人。
我也不知再次遇到陳念心裡這種復雜的感覺該怎麼形容。
「兄弟,你配合警察吧。」
「……」
審訊過程很不順利,堂弟一言不發,對方卻激動得一再強調要讓堂弟負刑事責任。
我收斂住脾氣,和氣地湊近那個被打得鼻青臉腫的男人:「我代我弟弟向您道歉,這事的確是他太衝動了,看在大家都是受害者的份上能不能和解?」
他坐在沙發上,狠狠吐出一口汙血,兇狠地看向堂弟:
「去他媽的和解,睡老子老婆還和解,要是他睡你媳婦你跟他和解不?」
好不容易組織好的語言被他這舉動噎在喉嚨裡。
異常煩悶,我暴躁地掏出煙盒,習慣性地點燃一隻香煙。
Advertisement
陳念進來錄筆錄看見,不自覺蹙起眉。
見狀我慌亂地用手去掐滅點燃的那段。
「燙」
她身形一動,迅速接過我手裡的煙,按到桌上的紙杯裡,黑著臉訓斥我們三個:「警方辦案,態度嚴肅點。」
14
磨破了嘴皮子,又賠了 10 萬精神損失費,男人終於同意和解。
堂弟仍然被警方以尋恤滋事罪拘留 15 天。
我腆著臉去給陳念求情,聽完我來意她低著頭整理筆錄,頭也不抬地說:「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我不會講私情。」
一句話將我堵了回去。
見我不說話,她抬起秀氣的眉:「還有其他事?」
鬼使神差地我問了心底疑惑的問題:「你真的才 24 歲麼?」
這下陳念臉徹底黑了,我裝作若無其事,尷尬地一分鍾擺了幾十個動作。
看不下去了,她開口趕人:「家屬沒事的話請盡快離開,別耽誤警方工作。」
怪無情的。
當初是誰大半夜騎車帶你回家?
是誰接到電話冒著生命危險來救你?
是誰為了保護你名聲閉口不談當晚發生的事?
當然,面對冷淡的陳念,我也隻敢在腦子裡隨便想想這些,挾恩相報這事我可做不來。
確定了我對陳念的想法,我開始策劃如何把這朵霸王花摘到手。
15
我撥出陳念的電話。
通話界面顯示振鈴 47 秒她才接了起來。
「你好?」
「陳警官您好,我是周航。」
她語氣淡漠:「我知道,請說。」
「就是,那個,突然降溫了,我能不能送點衣服給我弟弟。」我試探著開口。
沉默半晌,她輕輕嘆了口氣:「行吧,你過來找我,我幫你送進去。」
還未等我道謝,她就掛了電話。
一個鯉魚打挺,我從床上彈跳起來,跑到衣帽間一件件試衣服。
一個小時我捯饬完畢,對著鏡子理了理發型。
鏡中男人幹淨利落,雖比不上周禮靠臉吃飯,可也不落下風。
隻是鏡中人嘴角上揚,比 AK 還難壓。
完了,周航你墜入愛河了。
……
來到陳念所在的第三支隊,她讓我等著,下班再帶我過去。
我坐在大廳裡,看工位上的她認真嚴謹地工作。
突然我被籠罩在一片陰影裡,視線上移,我看到那天關心陳念的年輕男警察。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出去聊聊?」
「行。」
我跟著他走到後院。
16
「你喜歡陳念。」
他用的是肯定句,同為男人,我也感受到了他對陳念的心思。
「是又如何?她是單身我難道不能追她?」
「你配不上她,別費勁了。」
面對陳念慫那是我謙讓她,但不代表什麼人都可以在我面前指手畫腳。
他這話簡直點燃了我暴脾氣,我輕飄飄瞥他一眼:「那你配?」
他臉色也驟然一變。
我盯著他胸口的工牌,看清了他的名字繼續輸出:「方警官,陳念是獨立個體,有自己的思辨能力,你與她非親非故怕是做不了她的主。」
方圓很快鎮定下來:「你來自那個地方就注定你追不到她。」
「你什麼意思?」
我心裡咯噔一下。
方圓捕捉到我的失態,臉上表情稍稍好看了些,給了我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施施然走進去。
……
陳念下班帶我到看守所,拘留的地方和她們辦案的地方不是同一個。
我盯著她纖細的背影思索,到底我忽略了什麼,陳念和我老家究竟有什麼淵源。
17
「周公子,今天又送啥好吃的來?」三支隊其他警官笑眯眯地打趣道。局裡其他人也紛紛看向陳念。
直白的眼神讓陳念耳朵泛起紅色,我笑笑接過話頭:
「叫我小周就行,今天買了咖啡,您們每天操心社會治安,太辛苦了,這是我應該做的。」
「喲喲喲,小周嘴可真甜。今天是星巴克啊,真破費。」
「沒有,沒有,您們喜歡就好。」
「大手筆,每天下午茶還不重樣,陳念,你這朋友能處。」
偷偷瞄了瞄陳念不太好的臉色,我見好就收,把咖啡分到每個警員手裡。
路過方圓,我遞給他一杯抹茶星冰樂。
「方警官,這是我特意為您準備的。」
說完不顧他的死活,我迅速逃離現場,把咖啡遞給陳念。
「就不打擾你工作了,我在外面等你下班,今天可以再去見見我弟弟麼?」
陳念擰著好看的眉,語氣加重湊近我低聲說:「周航請你不要再弄這些,拘留所不是你想進就進,想走就走的地方。我已經幫過你一次,算是還你之前在村裡幫我的人情,再過 7 天你就可以接你弟弟出去。還有拘留所裡人員設備齊全,你不必天天擔心他。以後我們還是當陌生人,不要給彼此增添麻煩。」
「可我隻是想感謝你。」
「不需要。」
盡管陳念聲音很小,其他人還是伸長了脖子往這看。
「你走吧,不要影響我們工作。」
我看著她近乎冷漠的態度,心底微涼。
「行,那你先忙。」
給大家扯了個勉強的笑容,我快步往外走。
將要出門,方圓叫住了我。
他從工位上站起來,端起抹茶星冰樂喝了一口,姿態肆意,眉眼舒展。
「謝謝周公子的咖啡,我很喜歡!」
18
接到陳念的電話我愣了幾秒。
「喂,陳警官您好。」
「周航,這外賣你點的?」
「嗯。」我轉動椅子看向窗外不鹹不淡的回她。
「我說過,你沒有必要做這些,我不喜歡別人打量八卦的眼神,也不需要你這些所謂的謝禮。」
我垂下眼,注視著地板。
避免她再說什麼傷感情的話我急切開口:「你不想看見我,我就不出現了,隻是我想表達我的心意。」
「我知道對你造成困擾,我很抱歉」
「如果你真的很討厭我,那我以後不出門了,我怕一出門腳就自動導航到你那裡。」
低落的聲音讓陳念一愣,電話裡安靜了好一會她才不自然地解釋: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是麼?那我還能見你麼?」我進一步試探。
她不說話了,我立即換了語氣:「是我冒犯了,陳警官。」
說完我立刻掛了電話。
當然要繼續送下午茶,就是惡心,我也得惡心方圓 15 天。
……
我去接剛出來的堂弟,一見面我倆對視一眼,同時開口:
「哥,我從來沒覺得 15 天這麼漫長。」
「兄弟,我從來沒覺得 15 天這麼短。」
堂弟一臉無語,我訕訕笑笑。
「給你送衣服那個警察你還記得麼,我們去謝謝她。」
一周了,我得找個理由去見陳念一面。
帶著弟弟來到三支隊,我還沒去找陳念她就跑出來了。
「陳警官,我是來~」
「不必多說,請你們離我遠點,天天來煩不煩?」她盯著我的眼睛,眼底泛紅,滿是抗拒。
「我……」
「你知道騷擾警察是什麼下場麼?」
「我隻是~」
「你隻是無聊而已,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
所有的解釋都被她堵死,我看著她冷臉離開。
19
把堂弟送回去我還是決定找陳念說個清楚,就算摘不下這朵霸王花,我也不能讓她覺得我是個無聊的騷擾犯。
來到三支隊她剛好下班出門,我在腦子裡組織語言不遠不近地跟著她。
她沒有徑直回家,反而開著車往郊區方向。
到達江邊,她從車裡取出兩瓶酒,走近我的車敲響我的車窗。
「下來。」
我下車。
跟著她坐到江邊,看她熟練地舉起酒瓶就往嘴裡灌。
我伸手搶過酒:「姐姐,這是白酒啊你怎麼當啤酒灌。」
她偏過頭上下打量我,疑惑地問:「姐姐?」
我一時語塞:「沒……我肯定比你大,就是你這氣勢就讓我想喊姐……」
陳念深深看我一眼,打開另一瓶酒。
「喝了今晚就不能開車了。」
她不說話。
「警察也不能酒駕。」我嘟囔。
她也不說話。
「那我不喝,我送你回去。」
「啰嗦。」
風靜靜吹著,雖已經立夏,可風還是有點涼。
陳念看著江水緩緩開口:「當初在村裡你為什麼會提醒我離開。」
我盯著她裝做自然地開口:「因為我善良。」
「善良?呵。」她冷笑著接上:「你們那個村還有人敢說自己善良。」
我一愣,顧不上解釋。
之前就懷疑她和我們村有淵源。
果然是有麼?
「陳念,你和我們村是不是有什麼仇怨?」
她瞥我一眼,莫名其妙地問我:「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麼?」
「5 月 8 號」
「5 月 8 號」她低低重復了一遍,往嘴裡又灌了一大口。
「今天是我姐的祭日。」
我心髒突然劇烈跳起來。
「我姐,就是你嘴裡那個嫁給周鵬 20 歲的女大學生。」
20
腦海裡缺的那條線索出現了。
一切都串聯起來了。
怪不得她要偽裝當周禮的女朋友。
怪不得她會對我忽冷忽熱。
怪不得方圓會說我來自那個地方就一定追不到她。
原來是這樣……
那瓶酒已經去了三分之二,她明顯醉了,不再像平時幹練颯爽的模樣。
臉頰微紅,雙眼迷離,是輕易見不到的脆弱。
「要是有人報警,有人救她,她就不會死,就不會找不到。」
「她才 20 歲。」她頓了頓,頂著被風吹亂的長發看向我。
「為什麼,為什麼沒人救她。」
說到最後,她已經帶了哭腔,激動地站起來對著江水質問。
一個趔趄要倒,我丟掉手裡東西去接她,她不讓,跌倒後掙扎著要站起來,又跌了下去。
我隻好把她攬到懷裡,好久她才安靜下來。
「抱歉,我實在不放心。」
「呵。」她冷笑。
「你說你善良,當初有沒有像幫我那樣幫我姐姐?」
「抱歉,當時我太小。」
她根本聽不見我的解釋,自顧自的說著:
「你沒有,你們都是壞人,你們整個村同流合汙,你知道周禮害了多少女孩子嗎?」
「他騙財又騙色,好看的就談談戀愛,遇到頭腦不清醒的就直接聯系送往緬北。」
「你們村就是魔窟,就是地獄。你為什麼還敢來招惹我,還要假惺惺幫我。」
「為什麼要牽動我的心。」
她最後一句話裹著酒氣,散在風裡,我沒有聽真切。
我隻是難過,她也隻是個小姑娘,為什麼要承受這麼多。
21
將她送到酒店,掖好被子,我帶上門離開。
我走時外面已經下雨,我沒開車,我需要時間來消化聽到的這些話。
當年高考填完志願爸媽立刻收拾東西舉家搬遷。
想來當時爸媽也察覺到什麼,但因我年齡小沒告訴我。
村子裡說到底祖上都是親戚,打斷骨頭連著筋,爸媽即使知道也不能做什麼,隻能默默遠離他們。
我苦笑,分不清臉上的是雨水還是其他什麼,隻覺得造化弄人。
我不清楚爸媽嘴裡那個村爛透了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周禮究竟害了多少人。
我也不知道當時為什麼沒敢替那個可憐的姑娘報警。
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老媽見我這樣被嚇了一跳,趕緊拿毛巾來幫我擦頭發。
我握住媽媽的手,崩潰大哭:「媽,我失戀了。」
「傻孩子,你身邊母蚊子都沒有,失什麼戀。」
「媽,為什麼我要和周禮這種人有一個太奶,為什麼我會因為親戚喪失擇偶權。」
聽我提到周禮我媽也頓住了,和他扯上關系那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我將一切告訴了老媽。
「哎,辛虧那丫頭機靈,周鵬這家禽獸,還有隔壁你四叔,七叔一家全都被抓了。」她語氣滿是慶幸。
然後第一次主動和我講村裡的事。
「都是一群禽獸,我和你爸其實去縣上報過警的,可村裡人不知怎地聽到風聲,拿你威脅我和你爸,咱家就你一個兒子,後來我們就商量著離開這裡。」
「他們膽子怎麼那麼大,竟然幹了這麼多壞事,還和緬北有牽扯。」
「兒子,很多事都是有心無力,你和那姑娘可能真的沒緣分吧~」
字體大小
主題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