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怎麼把溫泉山給你啊。」
那山頭說是賜給了陸景嗣,但他自己做主送給我,太後肯定會起疑心,但若是作為聘禮,太後自然不會再多說什麼。
她可是巴不得我真嫁給陸景嗣,日後陸景嗣死了,沈家便可以任她揉捏了。
如此,我點了頭。
「好啊。」
11
果然不出陸景嗣所料,陸鶴安派人下水去撿藥盒子,發現裡面是空的,立即開始全船大搜查。
搜到我那間時,甚至連床鋪都沒放過,一群嬤嬤進來就將我所有衣物口袋都搜了個遍。
見什麼都沒有,陸鶴安的目光這才掃向我的衣領。
「太子殿下既然早衝著我來,何必還這麼大陣仗,翻不到想要找到東西,便還要看看我身上?」
見我抬手就要解開衣服,陸鶴安勒令所有人出去,隨後上前一把握住了我要解開衣領的手腕。
「卿竹,不是孤不信你,是太後不信你。」
「究竟是太後不信我,還是紀雲柔不信我,殿下比我清楚。罷了,左右我都逃不開嫌疑,今日脫不脫又有何妨?不如自證清白,還自己一個公道。」
見我執意要解開衣服,陸鶴安到底是心軟了,他松開手後退半步:
「卿竹,孤知道你心裡憋著一口氣,可到底阿柔懷了孤的骨肉,身世也不敵侯府這般,孤不願負她,所以回京這些時日一直替她操辦。你放心,待她安定下來,孤絕不會棄你不顧,我曾經就說過,這太子妃之位,隻會是你的,這東涼的皇後,除了你,別人休想。」
我看向陸鶴安,見那深邃的眉宇間一臉深情,恍然讓我想起當年花燈節上他拉著我說的話,以及臨終在破廟前他親手關上的廟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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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回憶一擁而上,我突然感覺胃裡一股翻江倒海,捂著嘴就幹嘔了出來。
陸鶴安瞬間一臉慌亂:
「卿竹!你怎麼了?可是哪裡受傷了?孤去找太醫!」
我擺手將人推開:
「如今找尋刺客交差要緊,殿下還是快去忙正事吧。」
陸鶴安又在我耳畔說了許久話,隻是他說得越多,我越惡心,嘔得越厲害。
見我狀態實在不好,陸鶴安沒再多說,留下兩名照看的宮女這才帶人離開。
這一次遊江,太後玩得有點大了。
眼下不光陸景嗣重傷,就連皇帝也受了致命傷昏迷不醒,全靠紀雲柔貢獻的一把藥丸吊著。
太後想要下令徹查將鍋扣在陸鶴安身上,至此廢儲徹底掌權,誰知陸鶴安到底也不傻。
他將唯一一個與太後娘家有牽連的活口押入大牢,還親自去朝太後請罪,說是定要審出個水落石出。
最終二人僵持不下,隻能各退一步。
最終那活口被殺,此案則以暴民行刺結案。
可紀雲柔就沒那麼好過了,她因為我那一腳直接小產,以至於滿京城都在傳,這下我又有機會了。
其實不光京城在傳,連陸鶴安大概也在謀劃。
如今皇帝的身體每況愈下,若真皇帝一死,他沒有侯府相助必然要被太後奪權,若真被廢了,他哪還有活路?
可誰都沒想到,還未等陸鶴安動作,卻是陸景嗣先向太後求了旨。
太後本就巴不得拆散我和陸鶴安,得知此事後自然喜上眉梢,甚至連夜就下了旨。
要說這速度確實快,旨意剛下,次日一早裕王府的人便抬著聘禮滿京城轉悠。
聽聞那車隊在街上繞了兩個時辰,是見人就撒銅錢,連京郊各地的百姓都搶著進京,一時間熱鬧非凡。
望著侯府搬了一上午才搬完的聘禮,管家記賬記得都合不攏嘴。
我爹拿著聖旨,望著滿院紅箱子也是嘆了口氣。
我知道他在顧慮什麼。
畢竟陸景嗣這身體比皇帝好不了多少,如今又身受重傷,怕是時日更是不多,我嫁過去,多半是要守寡的。
我卻管不了那麼多,拿著溫泉山地契直接去了點金閣。
聞呈得知我把自己賣了才換來地契,滿臉動容,立即召集人馬奔赴東北。
而太後怕陸景嗣撐不過去,竟是直接將婚期定在了下月十二,也就是太後壽宴前一天,可見多著急。
隻是想法很好,可惜陸景嗣重傷後就再沒出過裕王府,看起來真是元氣大傷。
一個月裡我去看過幾次,他都在睡著。
周識一直在旁邊守著,也終於與我開口說了話。但也隻說他醒著的時候不多,若哪日精神好了醒著,必定上侯府與我隻會。
我隔著屏風點了頭,也沒再多待,轉頭又去了點金閣。
太後壽辰在即,滿街都在裝點。
我坐在點金閣四層,不動聲色地望著皇城外堆砌的各種昂貴的木材。皇城四周建築翻新已然動工,大殿的太後金像也開始刷起金粉,城外不少運送木料的車隊不斷進入,城內看著比往日還要熱鬧幾分。
眼見芹芝從驛站回來,我這才給她倒了杯茶。
「怎麼樣,這些時日,各州縣的災民如今狀況如何?」
芹芝一身便衣裝束,臉都消瘦了幾分,她灌了一口茶水這才吐出口氣:
「別提了小姐,還真讓您猜對了,因為太後壽宴,各地賦稅不說削減反而更重,害得不少平頭百姓連日子都過不下去,便也去領官府救濟。這些日子天熱,聽聞那官府的救濟粥都餿了,災民被逼到絕處大鬧官府,有的州縣差點把官府踏平,好在各個地區很快就有官兵出面鎮壓,不至於成大亂。」
「不是說人餓極了觀音土都能吃,也不至於為此就鬧,可是出了別的事?」
芹芝嘆了口氣:
「新一輪時疫又爆發了,官府做法也絕,一旦發現,不管活的死的,全部就地焚燒,還不如那紀雲柔在的時候呢。」
見我臉色沉下,芹芝繼續道:
「按您吩咐,如今那些情況良好的災民已經盡數被帶到山中做事,而得了時疫的則集中在一處治療,不少人在官府的鎮壓中失去了親人,如今小姐救了他們的命,這又聽聞進山幹活還能對抗官府,一個個可出力了。
「還有,第一批火藥已經制了出來,這是小姐您要的。」
眼看芹芝從裝著點心匣子裡取出的東西,我隻覺一顆心怦怦直跳。
「其他火藥已經被大少爺他們帶兵私下運往邊關了,如今太後壽宴,各地方被壓榨得夠嗆,使點銀子便能一路暢通倒是沒遇到什麼阻礙。隻是小姐,北夷人真的會來嗎?」
我拿起那東西,發現十分沉重,隨後比著窗外遠處的皇城瞄準看了看。
「會,太後壽辰各路關卡松動,京中早有細作混入,如今陛下怕是撐不過下月,月初邊關必有動作。」
12
陸鶴安自從得知我與裕王的婚事,卻沒工夫與紀雲柔溫存,反而日日去跪慈寧宮求娶我。
一時間又是滿城風雨,都說我是心急了,還沒等太子求旨便先應了裕王。
也有人說,是太子看不得我嫁給裕王,後悔了。
可說得再多,我與陸景嗣大婚這日,全京城依舊喜氣洋洋。
大紅的絲綢裝點著各家店鋪,花轎在幾條街道繞了半個時辰。
隻是經過主街時,花轎停下了。
我抬眼看去,卻見陸鶴安立在花轎前。
「卿竹,你隻告訴孤,是不是皇叔逼你的?」
見我不答,陸鶴安繼續道:
「皇叔的身子怕是都撐不過下個月,你這又是何苦?難道就是為了氣孤不成?」
大街上,陸鶴安聲音不大不小,卻讓人都能聽清。
眾人唏噓間,我緩緩掀開了紅簾:
「太子殿下是玉皇大帝還是閻羅王,竟是能開口定人生死?不如殿下也替天下蒼生問問,陛下如今還有多少時日?」
我這話一出,四周鴉雀無聲,全都看向了陸鶴安。
見他一噎,我冷笑:
「是,人人都道我與殿下您青梅竹馬,自小便有情誼,可殿下在南方與那女子顛鸞倒鳳之時,又何曾顧及過這份情誼?
「我與裕王早在西北便一同長大,若論情誼,我與裕王認識得可比殿下您早,難不成因為殿下是未來天子,我沈卿竹就一定要選殿下不成?」
此話一出,頓時四周一片哗然。
陸鶴安不敢置信地望著我,幾乎無法想象他離開前還在他懷裡撒嬌哭鼻子的我,再回來已然成了如今這副陌生的模樣。
「沈卿竹,你本不是這樣的,你到底何時變得如此……」
我垂下眼:
「是我變了嗎?
「殿下不如捫心自問,到底是想娶我,還是另有所圖?」
話音落下,陸鶴安踉跄後退兩步。
我分明看到他眼中的慌亂,他驟然抬頭看向我:
「不是的卿竹,不是的!孤……孤對你的情誼,你難道不知曉嗎?
「你可還記得當年逃學,你陪著孤一同跪在慈寧宮門口……
「那時你跪暈了過去也不肯離開,你手是那麼涼,孤心疼壞了……
「孤那時便發誓,定要一輩子對你好……
「卿竹,孤知道錯了,孤這便休了她,隻娶你一個,這樣可好?」
陸鶴安還在念及舊情。
可他不知道,他的沈卿竹,早就被他親手鎖在那年的破廟之中,被乞丐凌辱而死!
「說休就休?太子殿下的心還真是涼薄啊,也不知側妃聽見,會作何感想。」
我淡漠地放下了簾子,再不看他:
「走吧,別錯過吉時。」
隨著車隊再次前行,四周再次鑼鼓喧天,仿佛這個插曲從未出現過。
而陸鶴安也在那街上站著,直到車隊轉彎,也未曾見他動過。
花轎進入裕王府後,就見陸景嗣一身紅色喜服坐在輪椅上。
火紅的喜服,映襯著他那蒼白的面色都紅潤了幾分,他眸中帶著笑,緩緩朝我伸出了手。
禮部按照公主大婚禮儀,二人光儀式便走了一個多時辰。
最終才在太後和各位重臣面前拜堂過了禮,入了喜房。
晚間,眾多賓客沒留太久,都是早早離去。
而陸景嗣身子不好,他再貪酒太後也不許他多喝一杯,就連洞房內的合卺酒也被換成了花茶。
可誰知陸景嗣早有後手,不知從哪裡變出一壺,拉著我偷偷去了院子裡。
天一立秋,空氣少有的宜人。
天邊的圓月照亮了整個掛著紅燈籠的裕王府,微風颯颯而過,卷起幾分桂花香。
陸景嗣端著酒杯,一臉愜意地靠在輪椅上望著那月亮。
「託你的福,今日可是這王府最有人氣兒的一天。」
「怎麼,平日這裡都是鬼不成?」
陸景嗣笑著搖頭:
「這裕王府以前可是大皇子府,也是我大哥的府邸。那年我被父皇送到西北,大哥卻背負罵名,全家百十來口便是在這裡被太後屠殺殆盡的。而我自從西北回來後,卻又被她賜在這偌大的王府內,她可真是好惡毒的心啊。」
「所以你就經常去勾欄瓦肆?」
「勾欄瓦肆怎麼了,都是些窮苦人賣藝求生的地方罷了。」
「哦,賣藝求生,那裕王殿下去,算是照顧人生意?」
「你這麼理解也未嘗不可。」
我抬手就去捏他,他卻抬手攥住,隨後再次替我斟上了酒塞入我手中。
「沈三,可還記得你四歲時,曾在軍營外的泥潭裡差點溺死?」
我皺起眉:
「如此花前月下,你能不能記點好的?」
「這於我,算是為數不多的美好記憶了,我記得清楚,還是我給你撈起來的呢,你可不知道,為了救你,我那輪椅上全是泥,你大哥幫我刷了半天。」
見我一臉氣憤地抬起頭,陸景嗣笑了:
「那時我就問過你,尋常人家的女娃都在家扮家家酒,簪花,爬樹鬥蛐蛐呢。而你,整日在這泥潭裡做什麼,可還記得你回答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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