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今天謀反了沒

她常年在軍營勞碌,身子已然虧損嚴重。而她拼命搬書,就是為了以防她出現什麼不測,還能給我們留下一條路。


後來我娘果真在生我時難產離世,而我自打三歲開始,便日日被我爹放在庫房,圍著那些書本玩。


我學會的第一首詩,就是李白的靜夜思。


隻是後來隨著年齡漸長,雖然偶爾會吐出半句,但也沒人懷疑過。直到嫁入東宮,有一次我在東宮賞花,沒注意紀雲柔在身後,便下意識說了一句詩詞。


紀雲柔如遭雷劈,嚇得臉都白了。


畢竟她嫁入東宮後,不但繼續用藥救人博取好名聲,還經常在各種宴席上舌燦蓮花。人人都道她是個不可多得的才女,給陸鶴安長臉不少。


如今發現我也會那些這個時代沒有的詩詞,她怎麼還坐得住?


後來為了除掉我,紀雲柔不惜以身做局。她借著出城上香的機會給我下了藥,隨後讓人將我與她分別綁在了兩間相隔十裡的破廟中,讓人報信給陸鶴安。


不光如此,她甚至讓人找來無數乞丐,企圖讓我聲名盡毀。


可她不知道,陸鶴安即便再視她為天上月,卻也還要我侯府西北三十萬大軍作為籌碼,為他日後與太後奪權時好助他上位。


對他來說,在皇位面前,所有情愛都不值一提。


最終我被陸鶴安搶先救下,同一時間,東宮的侍衛去另外一處尋紀雲柔,卻是尋迷了路,生生耽擱了一夜。


次日陸鶴安親自去尋,紀雲柔卻早已滿身髒汙,慘死在了破廟裡。


原來她讓人準備時,那群乞丐弄錯了廟。那些乞丐哪認得誰是太子妃,隻道是遇見一襲華服被綁著的貴女便兩眼放光圍了上去。


聽人說,陸鶴安抱著紀雲柔髒汙不堪的屍體在破廟待了一夜。而我當時嚇得大病一場,再醒來,紀雲柔已經下葬。


當年所有知道實情的乞丐和綁匪盡數被誅,最終以綁匪貪財起意結了案。

Advertisement


自那之後,陸鶴安再也沒提過紀雲柔,東宮也未曾再有過側妃,這件事就像是翻篇了一樣。


後來隨著皇帝駕崩,太後意圖廢儲掌權。


而彼時,我已經懷了陸鶴安的孩子。


陸鶴安待我一如往常般溫柔體貼,甚至承諾登基後便立我肚子中的孩子為儲君。


沈家知曉太後若真廢儲,不會讓陸鶴安活著,這才冒險發兵入京,助他掃平太後一黨,奪權上位。


陸鶴安登基後,確實信守承諾立我為後,也立我的孩兒為太子。


他用了兩年時間清洗朝堂,將朝堂上的老人全都提拔成他自己的人。


本以為一切塵埃落定,可誰知到了第三年,北夷來犯,西北三城日日處於戰火之中。


便是這種危急時刻,急需京中支援,然而讓我沒想到的是,陸鶴安非但不支援,竟然反手便聯合群臣,栽贓沈家謀反。


彼時西北命懸一線,他明知這麼做會有什麼後果,卻不惜舍棄邊關三城百姓,也要牽制住西北大軍,來誅殺我沈家九族。


行刑前夜,他將我拖回了當年那間破廟,讓我對著紀雲柔的牌位磕頭。


磕夠一百個,他便考慮放我沈家一條生路。


隻是當我磕到第一百個頭時,等來的,卻是一群乞丐蜂擁而上。


那時我才知道,紀雲柔早在安排那場綁架時,便用我的身份下的命令。


而那些被斬殺的乞丐和綁匪,招的都是我沈卿竹的大名。


我拼盡全力爬向陸鶴安,秉著最後一絲希冀,試圖向他解釋,試圖求他念舊情放過我沈家。


可陸鶴安卻隻是輕笑一聲,滿眼冷漠:


「朕此生隻愛阿柔一人,娶你不過是為了跟太後鬥,你當磕一百個頭能換回朕的阿柔嗎?既換不回,阿柔當年所受之苦,你便也嘗嘗吧。」


那時的我萬念俱灰,最終被那群乞丐拖回了廟中,至死都沒能爬出去。


3


前世回憶寸寸噬心,如今再看眼陸鶴安一臉的怒意,我隻覺可笑。


隻是我還沒說話,陸景嗣卻側頭看去,聲音帶了幾分譏諷:


「怎麼,太子是怕本王沒幾日好活,給不了沈三未來?」


他一開口,我微微皺起眉。


雖說是被我臨時拉來救火,但他這反應著實快了些,說得好像我和他真有過私情似的。


說起來,我與陸景嗣相識比陸鶴安早多了。


早年我爹救下他後,他便日日在西北軍營與我大哥二哥一道,與我早就混熟了。隻是後來到了京城,我與陸鶴安走得近了,與他卻是漸行漸遠。


尤其記得前世陸鶴安就看不上陸景嗣,面上雖然不顯,但說話間還是帶著幾分鄙夷:「皇叔恕罪,隻是這婚姻大事,豈能兒戲?」


陸景嗣往嘴裡塞了顆葡萄:「哦,嫁給本王就是兒戲?」


「孤不是這個意思。」


「那太子是何意?」


眼見陸景嗣要沒完了,太後捏著眉角揮了揮手:


「行了,雖說這紀家不過從五品,但紀雲柔到底是救了你,如今還有了身子,哪能老這麼跪著。哀家這便下旨,賜紀雲柔為太子側妃,讓禮部去走章程吧。」


「可卿竹……」


眼見他還要說什麼,一旁的嬤嬤趕緊上前一步,擋在陸鶴安身前:


「老奴說句不中聽的,您雖貴為太子,但也不是說天下緊好的都要圍著你一人。眼前,這皇嗣才是要緊的,可別惹惱了太後,最後什麼都求不到。」


嬤嬤也算是看著陸鶴安長大的,但到底有幾分情誼。


太後已然捻著佛珠合上了眼,見此,縱使終陸鶴安再不甘,也沒敢再多言,這才拉著紀雲柔起身謝恩。


待二人離去,慈寧宮還未安靜片刻,便又滿是陸景嗣嚼核桃仁兒的聒噪聲音。


太後沒理他,反而睜開眼看向還跪著的我:


「眼下人都走了,你也該告訴哀家,你剛剛說的可是心裡話?」


我低下頭:


「卿竹說的自然都是真心話,太後明鑑,我沈家祖上便代代一夫一妻,從不納妾,到了卿竹這一輩,自然也容不得自己夫君納妾。」


太後卻越聽神色越柔和,朝我伸出手來。


「那紀雲柔雖伶俐,所做之事卻終歸登不上臺面,若不是她在南方名聲都傳到了京裡,便是個側妃都高抬她了。哪似你,雖平日舞刀弄槍,看著不似平常女兒那般賢淑,可卻最是規矩得很。你且放心,哀家今天話就放在這,隻要你真願意嫁給嗣兒,哀家定給你把婚事按公主禮儀大辦。」


太後說完,掃了一眼一旁假模假樣喝茶的陸景嗣。


「好了嗣兒,你也在哀家這住了多日,是該回去了,眼下天色不好,你也便順道送送沈三,隻記得收收性子,你身子本就不好,便也少去那些勾欄瓦肆,那群老頭子日日在朝堂上參來參去的,哀家聽了都鬧心。」


陸鶴安看不上陸景嗣也是有原因的。


身為一國太子,陸鶴安如一塊磚,什麼髒活累活全給他,幹好了是理所應當,幹不好便是無能,日日殚精竭慮,生怕太後尋到錯處給他廢了。


可陸景嗣不一樣,仗著是先皇血脈,皇帝的親弟弟,卻是日日喝酒聽曲兒,如同一個紈绔子弟。


如今南方災情嚴重,朝廷賑災銀子都不夠,他卻日日在那戲樓揮金如土。以至於吏部連日遞折子參他,太後實在心煩,幹脆就把人給叫來慈寧宮住下盯著。


眼下,陸景嗣已經被太後拘在慈寧宮五天了。


聽聞這幾日他每日驅著輪椅滿宮轉,甚至還時不時去後宮溜達。那群嫔妃哪裡惹得起他,個個聞風喪膽,晨昏定省都不敢來,抱病閉院不出。


眼看後宮沒得玩,陸景嗣又跑去太和殿。


那些上朝的大臣更惹不起他了,見了是能躲則躲,生怕沾上半點。


眼看外頭烏雲密布,有山雨欲來之勢,輪椅上的人這才擦了指尖,掸了身上的渣滓,笑著朝太後拱手。


「那,孩兒便不打擾母後休息了。」


說完,陸景嗣給了我一個眼神,我這才起身推著他一同離開。


若說這偌大的皇宮裡,唯一能在皇宮駕馬車的親王便也隻有陸景嗣了。


但陸景嗣能有這個待遇,說真的,誰都不會羨慕。


其實,陸景嗣根本不是太後的孩子,而是先皇寵妃宸貴妃的兒子。


宸貴妃本是西襄來和親的公主,聽聞貌美傾城,深得先皇寵愛。


隻是不知為何,先皇臨終之時,突然疑心宸貴妃不忠,不僅將其貶為庶人丟到了譚靈山出家,就連年僅八歲的陸景嗣也直接發配到了西北。


說來也是命不好,陸景嗣在去西北路中遇到了山匪劫道。雖後來被我爹帶兵救下,但被匪徒折磨落得雙腿盡廢,以至於如今終日隻能在輪椅上出行。


陸景嗣雖然瘸了腿,卻是行事張揚,生活也奢靡至極。


如今南方水患頻發,朝廷屢屢賑災都得不到緩解,就連皇帝都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可他卻依舊整日遊蕩在京城各大勾欄瓦肆,聽聞他隨手賞一個歌女,便能在京中買下一套宅子。


可即便這樣,太後都奈何不了他,甚至一句不該都沒說過。


隻因當年奪嫡之時,他是除了當今皇帝唯一幸存下來的皇子。


先皇駕崩那年我才四歲,人還在西北拽著陸景嗣陪我玩泥巴。


隻聽滿街都在傳大皇子帶兵圍城,孤身進入皇宮內。


而後一夜之間,皇宮內的皇子皇女盡數被屠。


傳聞大皇子為了找尋遺詔,翻遍了整個皇宮,甚至殺到了皇後面前,卻被那痴呆的二皇子衝出來一劍正法了。


自此大皇子背負謀逆罵名被挫骨揚灰,二皇子登基成為如今的皇帝。


這二皇子本是一宮女所生,痴症是娘胎帶的。若不是實在沒人了,也輪不到讓他登基。


如此一來,二皇子上位,卻是皇後晉為太後,垂簾聽政執掌大權。


但到底太和殿之事都是關著門的,誰也沒看到那日皇城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坊間不知何時開始流傳,說這一切都是太後策劃,想要拿捏皇帝自此專權。


一個兩個說了,斬了就是,可說的人多了,太後坐不住了,這才想起先皇在西北還有個三皇子。


於是便下旨,令我爹將陸景嗣護送回京。


陸景嗣算是時來運轉,剛一回京就被封為裕王,還拆了曾經的大皇子府,專門為他重建裕王府。


尤記得回京那日,太後在大殿上抱著陸景嗣哭得有多聲嘶力竭。


還拉著皇帝上演一出讓位大戲,滿朝上下聞之動容,不知道的,還以為裕王是她親生的。


陸景嗣雖然為人跳脫,但不傻,自然而然地婉言拒絕。


自此,陸景嗣便成了這東涼最逍遙的裕王,隻要不碰權,不結黨,他要什麼有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哪怕他要天上的月亮,太後都會派人去給他摘下。


隻是可惜了那宸貴妃,還沒等到跟裕王享清福,便在山上香消玉殒。


一場母慈子孝的戲碼上演完畢,如此一來,坊間再沒有流言蜚語,嘆都隻嘆東涼皇室後繼無人,那大皇子當真可恨。


4


今日一番,陸景嗣莫名被我拉來當了擋箭牌,卻是上了車連個招呼都不打,側頭便靠在軟墊上睡了起來,大有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見他睡著,我也不打擾,從懷裡掏出一本書便看了起來。


誰知看了沒一會兒,外面便下起豆大的雨滴。


很快,雨水瀝瀝而下,越來越密。


然而馬車剛出了一道宮門,便遇見了獨自撐傘等待的紀雲柔。


見馬車裡是我,紀雲柔眯起眼,立即款款上前將馬車攔住:


「三小姐還請留步。」


我皺起眉,就見紀雲柔不由分說地將傘放在一旁,冒著雨給我跪下磕了個頭。


「雲柔謝三小姐大恩。」


「謝我什麼?」


紀雲柔抬起頭,笑得一臉明媚:


「都說三小姐是太子殿下心尖上的人,如今三小姐同意讓紀雲柔嫁入東宮,自然要謝。隻是太子殿下心中有三小姐,還望三小姐識趣些,自請嫁入東宮。」


我嘖了一聲,看向她:


「自甘為妾就罷了,就非要給自己找個主母嗎?」


誰知紀雲柔眼中露出輕蔑:


「三小姐就非要玩這欲擒故縱的戲碼嗎?一個古人,學什麼不好,學人家一生一世一雙人……」


「你說什麼?」


紀雲柔見我神色不善,立即勾起嘴角,冒著雨再次俯首磕頭:


「雲柔知道三小姐心有怒氣,隻是太子殿下對您一片赤誠之心,還望三小姐息怒,再給殿下一次機會。」


話音剛落,就見陸鶴安舉著傘從太醫院方向出來。


看到這一幕,陸鶴安不由分說地便舉著傘上前一把將她拉起:


「沈卿竹,你有何不滿衝著孤來就是,她還懷著身子,你便要她這麼跪在雨裡?」

字體

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