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不清不楚。
我卻能一下子聽懂。
下顎再往上一點……那就是嘴唇。
撲通,撲通。
心髒加速跳動。血液裡的熱度快要逼到臉上。
「你到底想要怎樣?」我咬著牙問他。
因為不想讓別人聽見,隻能轉過臉,靠近他耳朵。
誰知那人忽然轉頭。
我……
他的眼睛可真黑啊。
又黑又亮。
搖曳的燈光像是破碎的星星,在他的眼底照出了一片銀河。
這片銀河,此刻,正被一個人佔據著。
那個人。
就是我。
他的眼裡,全是我。
Advertisement
有種令人心驚般的執迷。
呼吸一窒。
驚醒後,我連忙後撤。
隻聽他悶聲笑一下。「你耳朵紅了,真想咬。」
瘋了!
都瘋了。
4
我如坐針毡。
憋了半天,再次想要遁走。
誰知他卻一路跟了出來。
「你跟來做什麼?!」
「陳淮序,你在逃。」他一針見血,鋒利的語氣像個真正的 rapper。
這人到底要做什麼?!
他知道自己這樣跟出來,有多容易讓人胡思亂想!
「是,我逃了。」
我很煩。
語氣裡帶著說不出的煩躁,連我自己聽得都皺眉。
「你既然看出來了,就不應該跟出來。」
無人的後巷。我決定直面眼前最大的問題。
「池野,你這樣很沒意思的。」
「為什麼會沒意思?」他的臉上沒有笑容。微喘的呼吸裡似乎壓著一股勁。「我覺得很有意思。」
要攤牌是吧!
行啊!
來吧!
「有意思在哪裡?」我逼近一步,「你倒是說清楚,有意思在哪裡!」
他也分毫不讓,向前挺進了半步:「陳淮序,是你先盯著我的!」
「你在說什麼鬼話!」就算是,我也不會承認。
「敢做不敢認?」他諷刺般笑了一聲,「我就敢承認,剛才那些我都是故意的!真心話大冒險,讓你親我,是我故意的!貼著你耳朵邊,說你耳朵紅了,是我故意的!我他媽就是在勾引你。」
「……」
「怎麼,慫了嗎?」他目光火熱,像是要燒進我的靈魂。
媽的!
「你想要什麼?」
「你問我?」
「不。」我伸手,插進他濃密的黑發,拉近,「我在問我自己。」
對。
我們親了。
幹柴遇到烈火,轟地一下,燒得徹底。
我主動的。
誰讓他把引線遞到了我的手心裡。
點個火而已。
不過是夢想照進現實。
5
思緒回籠。
眼前的男人看上去似乎成熟了不少。但那種從骨子透出來的不羈不減反增。
「在想什麼呢?」他朝我抬了抬下巴,眼中帶笑。
「在想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說巧合,你會信嗎?」
巧合嗎?
鬼才信。
池野饒有趣味地看著我,像是常駐在我肚子裡的蛔蟲,輕輕松松,就能讀出我的心思。
「哦,看樣子是不信。」
這麼多年過去。
我早就不是大學裡那個被人一撩就心跳加速的愣頭青。
「我現在退貨還來得及嗎?」
我的翻臉不認賬似乎讓他驚訝。
「靜姐說你很靠譜。」他捂住心,表情誇張。「看來她對自己的親弟弟,似乎並不了解。」
他口中的靜姐,是我的親姐。
沒人知道我是彎的。
就連我的親姐,也不知道。
所以她才會把一個男人強塞進我的公寓。
孤男寡男……
此刻這個寡男還非常主動地敲了敲我家的防盜門。
「外面不方便,不如我們回家好好聊聊。」
「……」哪裡是他的家?誰給他的臉?
但是站在門口,確實不合適。
我把人放了進去。
一分鍾後,我就後悔了。
這人放下吉他,換了鞋。轉頭就把我困在玄關處。
「這麼多年都不聯系我,陳淮序,你真是絕情到家了。」委屈巴巴。
呃。
如果提起當年那件事,那確實是我起的頭……
此話一出。
我就像是被人拿捏住了死穴一樣。
但今時不如往日。
我好歹也是快要三字頭的人。
尷尬也就一瞬間的事情。
「誰跟你有情?」我冷言冷語,「別忘了現在是你有求於我,寄人籬下這個詞語知道嗎?說的就是你現在的狀態。如果不想被我趕出家門,勸你老實一點。」
「這麼兇……」
「再不讓開,還有更兇的。」
「什麼更兇的,真好奇。」
「起開。」
池野此人,果然不能深交。
一深入,就容易迷失。
我冷著臉推開他:「我跟你不熟。」
「陳淮序。我發現你現在說謊話,都不會臉紅。」
「怪不得數理邏輯掛科。以上言論隻能說明,我說的就是實話。我跟你不熟。」
「口是心非!」
他不服氣地跟在我身後爭辯。幼稚又可笑。
「剛才看見我的瞬間眼睛亮得跟星星一樣。」
「……」我有嗎?
沒有吧。
有這麼明顯嗎?
不會吧。
驚喜……確實是有那麼一點點的驚喜的。
見我不吭聲,他開始得寸進尺。
「這麼多年過去,還是喜歡口是心非。需要我幫你回憶回憶嗎?當年是誰,在酒吧的後巷裡接吻還嫌不過癮,竟然慫恿我去開小房間。你就是喜歡我。喜歡得不得了。」
一句色彩意味濃厚的話,說到後來竟帶著一點小心翼翼的味道。
就好像他說的並不是我喜歡他。
而是。
他喜歡我。
喜歡得……不得了。
6
那天晚上,是混亂的。
池野的主動,以一種蠻橫的力道破開了我心裡的防線。
從十幾歲的時候,我就明確了自己的性取向。
過分的早慧帶來的並不是無所畏懼的力量。
我在害怕。
害怕別人的目光,害怕別人的議論。
所以從很小的時候,我就學會了隱藏自己的心事。
沒有人知道我喜歡同性。
這很好。
我成了別人口中性格孤僻冷清不好相處的那種人。就連從小和我一起長大的親姐姐,也以為我有某種情感障礙。
這麼多年來。
隻有一個人看破了我的偽裝。
這個人,就是池野。
他不僅看破了。
他還在撩我。
這誰受得了!
丟盔棄甲,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和他倒在酒店大床上的時候,散亂的理智終究又回籠了一些。
「你……」
我剛起了個頭,就被池野狠狠堵了回去。
「這回是你起的頭,不準反悔!」
「……」
好吧。
我隻想問問,他會不會反悔。
兩個小時後。
池野激動得嗓子都啞了:「陳淮序,你真讓我上頭。」
我嗓子也沒好到哪裡去:「你,你夠了……」
他蠻橫道:「說你喜歡我。」
「什麼……」
「我喜歡你。」這句話是池野說的。
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又說了下一句。
「和我在一起吧。」
7?
我們在一起了。
感情的持續升溫,讓他靈感大爆發。
那陣子,池野一連寫了好幾首新歌。
都是送給我的。
我們參加的全國校園歌手大賽,以斷崖式的成績,斬獲了第一名。
短視頻的興起,把池野推向了流量的浪尖。
一夜之間。
他的名字霸佔了各大校園論壇的頭版頭條。
多家娛樂公司向他遞出了橄欖枝。
他一直在拒絕。
原因無他。
娛樂公司隻想籤他個人。
樂隊的其他成員在資本方眼裡,連佔據合同一角的資格都沒有。
「我可以不籤。我主修的是法學,畢業後,也會從事法律相關的工作。打鼓隻是我的興趣愛好。」我是真的無所謂。
樂隊裡其他小伙伴也有別的事情可以繼續發展。
「我們也可以不籤的。」
「野哥,你就別管我們了。」
「對呀,這麼好的機會,換我早上了!」
但他就是不肯。
在那樣的年紀裡,兄弟義氣比什麼都重要。
我懂。
但我更懂,機會難得,稍縱即逝。
那段時間,還有另外一件事情發生。
池野的風頭越來越勁,每天有成千上萬的人從短視頻平臺自發地流散,開始深挖關於他的一些別的社交媒體賬號。
我和他同進同出的照片被人拍到並曬在了網上。
剛開始隻是一些兄弟情義哥倆好的正面評論。
隨著池野的人氣越開越旺,網絡輿論的走向也發生了偏差。
一位經紀人找到我。
「池野很有潛力。他也有意向和我們進一步地合作。隻是在某一點上,我們產生了歧義。」
來的人西裝革履一副精英相。
說出的話也很精英,根本沒有人情味。
「我們隻要池野。其他樂隊成員不在我們的考慮範圍內。籤約後,池野本人會獲得我們公司的大力扶持,我們會為他量身打造一套專屬方案。他會成為頂流。」男人篤定道。
他看向我,目光含蓄,卻冰冷。
「我們不會限制他的個人感情發展。他可以自由戀愛,也可以有緋聞。但對象,不能是一個男人。」
「……」
來之前,我預想過絕大多數情況。
最糟糕的,無非就是眼前這種。
來人做足了準備,似乎早已對我和池野的關系深信不疑,蓋棺定論。
他的判斷完全正確。
我想這也是他能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他比別人多了一個籌碼。
這個籌碼同時也是一種無聲的威脅。
你看。
我知道你們的秘密。
所以乖乖聽話,不要試圖惹怒我。
我能籤了池野,給他機會。也能把他扼殺在搖籃裡。讓他碌碌一生,也難成大事。
男人盯著我的眼神是冷淡的。
讓我看到了現實的冷酷與資本的無情。
他沒有錯。
我也沒有錯。
所有的一切,無非是一道選擇題。
所有的條件擺在我面前,到最後隻有一個問題。
我的選擇是什麼?
主修法律的我,有很多種方法可以讓他啞口無言。
但真正啞口無言的人,是我。
我要了名片,跟他說,會和池野好好談談。
那天我走得很鎮定。
但雨過天晴後的水塘裡,映出的那道背影,寫滿了落寞。
同一時間,學院正好有一個對外實習的名額。
字體大小
主題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