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知道我喜歡男人。
對於這一點,我一向隱藏得很好。
直到我親姐把她新發掘的藝人強塞到我的公寓。我才知道,什麼叫作節節敗退,退無可退!
指尖轉動,紅酒向前傾灑,瞬間打湿了衣褲。
我忍不住輕顫一下。
被涼的。
「知道這是什麼酒。給我倒著玩兒?」
池野沒有道歉,狩獵般的目光上下巡睃,隨後意味深長地笑起來:「陳淮序,你的身體比你的嘴誠實呢。」
1
我姓陳,是個律師。
沒有謊言可以在我手底下走過三輪。就連委託人,也不例外。
和我交過手的人,都說我是個毫無感情的冷血動物。
我承認,他們說得都對。
感情除了衝淡理智,毫無用處。我樂意做一個他們口中的冷血動物。用理智的分析去撕破所有的偽裝。
我一生中唯一的例外,叫池野。
那天深夜,我照例晚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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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在靠近家門的時候,我才會卸下自己滿身的武裝。
就在我脫下眼鏡捏著鼻梁的時候,一個人影突兀地出現在我的視線裡。
那人抱著吉他低垂著頭,似乎因為久等已經開始打瞌睡。
緊繃了一天的思緒一旦松懈,就如同躺在松軟的雲朵裡,短時間內很難再次聚焦。
我有些愣怔地看著不遠處的那道人影。
門框上的射燈照在他挑染成橘紅色的頭發上,成了這一片唯一的暖色。
大概是我的腳步聲驚擾了他。
他抬頭,迷蒙地眨了一下眼。緊跟著,與我視線對撞。
我冷著臉打量他。
天生微挑的眼尾是濫情之人的標配。大多數因為控制不住下半身而上升到刑事訴訟的被告人當中,有很多都長的這樣一雙眼睛。
這樣的人,需要敬而遠之。
「私闖民宅,屬於違法行為。在我通知安保之前,麻煩你自覺離去。」
我的冷臉沒有對他造成任何的打擊。
他沒動,依舊坐在那裡,自下而上地掃視我。
無聲地對峙。
片刻後,他站了起來。
站也不站好,斜斜地靠在我家門框上。有種從骨子裡放浪出來的不羈。
「這麼多年沒見。陳淮序,你還是這樣有趣。」
2
池野。
我大學同學。
說起來別人可能不信。
大學期間,我參加過社團。
那是一個樂隊。玩搖滾的。
我,是樂隊中的鼓手。
那兩年,算是我人生中最離經叛道的兩年。
青春的熱烈在激蕩的鼓點中,被揮灑得淋漓盡致。
池野,是我們樂隊的吉他手,兼主唱。
他像一團火。
滾燙,熾熱,吸人眼球。
讓我沒想到的是,那撩動琴弦的手,有一天,會撩撥到我的身上。
「陳淮序,我發現,你總是盯著我看呢。」
放課後,無人的琴房。
我來到這裡,是因為提前收到了池野的語音信息。
「新歌,來聽。」
我以為他給樂隊的所有成員都發了信息。
去後才發現,琴房裡空空蕩蕩,除了抱著吉他的池野,再無他人。
「他們人呢?」
我不喜歡和人走得太近,能參加社團,已經是我和人打交道的極限。
所以我隻是站在門口,有些抵觸地皺著眉。
「哎呀。」池野表情誇張,「他們都沒空,一個個的,都是見色忘義的家伙。還是我們序哥講義氣。」
他語氣調侃。見我站在門口,清風一般和煦的笑容裡,又多了一絲別樣的情緒。
「進來啊。怎麼,怕我吃了你?」
「有本事你吃啊。」我脫口而出。說完自己先驚了一下。
但我冷臉慣了,不熟悉我的人從我臉上根本看不出端倪。
我想,池野大概也沒看出來我那一瞬間的緊繃。
他隻是愣了一下,隨後笑著抬手,把旁邊的一把椅子拉到了腳邊。
「坐。」他點了點他面前的椅子,挑釁意味十足。
呵。
什麼意思?
以為我不敢嗎?
我有什麼不敢的!
不就是一張挨得非常近的椅子嗎?
放課後的教室空無一人,更別提和校門背道而馳的琴房。
就算我現在對他做點出格的事情,也不會有人知道。
不不不,陳淮序,你在想什麼!
……
太安靜了。
池野的視線如有實質般落在我的身上。我都不敢抬頭,生怕自己某一瞬間的念頭,會被他看透。
空蕩蕩的琴房竟然給我一種逼仄的壓迫感。
我不自覺地沉了呼吸。面無表情地走過去。
坐下。
椅子是普通的椅子,隻是這角度剛被人刻意地擺弄過。
坐下後,我和他之間幾乎沒有空隙。
腳尖挨著腳尖。
有種要命的親昵感!
我喜歡男人。
我心跳得很快。
數理邏輯滿分的成績讓我很輕易地就得出了一個結論。
我對自己樂隊的主唱,起了某種難以言說的非分之想!
歌是不能聽了,再待下去要出事了。
腳跟用力,我剛想往後挪動,琴弦撥動。
池野此人,有一種魔力。
深情歌聲和熱烈的目光交纏而上,像是要直逼人心。
我動作一頓。
被他吸引。
他這是什麼虎狼之詞?為什麼歌詞裡全是情情愛愛。後半段又開始走起了傷感路線。
狂戀到失落,也就幾個音階的事情。
他最近怎麼了?被誰渣了嗎?
這麼煽情的曲子,是池野這種搖滾 boy 能寫出來的?
腦子裡晃過無數念頭……直到一曲終了,我才回過神。
「怎麼樣?」池野揚著眉毛問我。
這表情,就像是阿拉斯加搖著尾巴想要貼貼。
池野。
你夠了。
再這樣下去。我都要以為你在暗戀我!
「……挺好。」
「就不能多評價幾句?」
「不錯。」
「你這人,多說幾句話會死嗎?」
「……」
從剛才起,他就一直盯著我。
見我不說話,這人竟然用腳尖鉤了我一下。
夏日的校褲是五分短褲。
淺口的襪子使得腳踝整個暴露在空氣裡。
肌膚相貼的瞬間,整個汗毛炸起。
我大驚,下意識想要躲避。
慌亂間,由於用力過猛,眼看著就要連人帶椅子一起向後傾倒——
「哎!小心——」
池野一把拉住了我。
向後傾倒的勢頭狠狠一頓,下一秒,我撞進了池野的懷裡。
他悶哼一聲,緊跟著卻大笑起來。
「慌成這樣。我們序哥這麼不經逗的嗎?」
我掙扎想要起來。
箍在我腰後的手,一點要放開的意思也沒有。
「放手!」
我很少動怒。
為數不多的幾次怒氣裡,幾乎都寫著同一個名字。
——池野!
他當然沒有放手。
不遠處的地上,是他心愛的吉他。
剛才為了抓住我,他想也沒想就甩開了懷裡的吉他。
琴弦斷了兩根。
斷口處還在細微地晃動。
就在我盯著琴弦出神的時候,池野的聲音響在耳邊。
他說:「陳淮序,你是不是喜歡我?」
他發現了?!
不不不——
他亂猜的!
他是在試探我!
可是他為什麼要試探我?還是這方面的試探!
腦中很亂,無數條線糾纏在一起,像是一團亂麻。
他可是池野啊。
搖滾社社長,校草,校園論壇裡常年霸佔熱榜的風雲人物,無數女孩心中白馬王子!
據說他換女朋友的速度,就跟他寫歌的速度一樣。轟轟烈烈的一陣過後,又是新的一輪。
可就算是這樣,朝他前僕後繼過來的女生依舊熱情無比。
他會是彎彎?
我不信!
所以,他在調戲我,用一種試探般的、看好戲的方式。
「放手!」我羞憤欲死。
「不放!」
「你有病?」
「你有藥?」
火氣彌漫的對視。
不知何時起,他的眼神裡透出一絲柔軟與深情。
「陳淮序……」他朝我伸手,似乎想要撫摸我的臉。
我逃了。
落荒而逃。
3
那天後,我總是躲著他。
但我們是一個社團的,聯系方式互相都有,怎麼躲也沒用。
那段時間,是我的迷茫期。
感情並不是生活的必需品,我從沒有考慮過要在大學期間,發展一段感情。
更何況,發展感情的對象,還是池野。
一個男的。
我以為,隻要我不直面問題,時間久了,問題就會知難而退。
可是事實告訴我。並不是這樣的。
池野這個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向來野性難馴。
印象最深的,是那次。
那是我們第一次參加全國類的比賽,階段性的成績,非常好。
於是有人組了局,邀了好多朋友一起去酒吧狂歡。
那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去酒吧。
昏暗的環境,放大了五光十色的喧鬧。
音樂在躁動,心潮澎湃。
幾口酒下肚,心中拉緊的防線很快就松懈下來。
空酒瓶轉到我的時候,我還沉浸在音樂的節奏裡。
「真心話還是大冒險?」同伴在問,幾乎是用喊的。
手臂被輕輕撞了一下。
我隻聽到了後半句。於是跟著重復:「大冒險。」
下一刻。
就見池野懶洋洋地抬手。
順時針輪流出題,正好輪到他。
他似乎懶得想,開口就是。
「過來,親我一下。」
同樣的挑戰,上一輪剛剛進行過。
唯一的不同,那是女對男。
女的很勇,男的也樂意被撩。
氣氛一下子熱鬧起來。
一模一樣的內容,看似懶得想。但從那隔著桌子幽幽望過來的眼神裡,我想,池野是故意的。
氛圍再次被點燃。
甚至比上一次還要激動。
「親一個!」
「親一個!」
「親一個!」
起哄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
遊戲而已,何必當真。
我不斷催眠自己,然後站了起來。兩步跨到他的面前,抓起他的衣領。
我的力氣很大。
池野的衣領被我抓得扭曲變形。
我低頭,親在了他的下顎。
蜻蜓點水,一觸即分。
大概是我出手太快,臉色太冷,小伙伴們都驚呆了。
「我天,差點以為你要揍他。」
反應過來後,氣氛被推上了一個新的高度。
「哦吼,我序哥勇猛。」
「刺激!就該這麼玩兒!下個誰,快點轉。題目我都想好了,親我一下,啊哈哈哈哈!」
似乎沒人在意一個男的親了另一個男的這件事。
我要走。誰知池野並不打算放手,甚至還輕輕拽了我一下。
但手腕上的力道驚人。
大庭廣眾之下,我隻能順勢坐在他邊上。
遊戲繼續。
關於我們的插曲很快被別的話題掩埋。
過了會兒,池野在我耳邊輕聲說了一句。
「應該往上一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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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題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