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的時候我被士兵扣在離她數米的位置外,我想要救她,她拼命衝我搖頭。
她要我活下去,她說沈家奴僕本無辜,隻要我想我一定能活下去。
這世間有萬種活法。
隻要口中還殘留半截氣息,那便是活著。
可我寧願死了,我多想隨他們一起死去,但我不能死……
鞭傷夾帶風寒,我接連高燒了數日,險些丟掉半條命。
我醒的那一日,宮殿裡燭火好晃人,燕兒喜極而泣地撲到床邊喊著我的名字,沒一會兒面容疲憊的楚御也從門外跑了進來。
「清禾,你醒了。」
他握著我的手,眼裡全是血絲。
這個自私寡情的男人,竟望著我突然紅了眼眶。
我也想哭,可是淚水早在沈家被滅門時徹底流幹,我冷靜抽回手,面無表情地問。
「太子妃如此折辱妾身,害得妾身險些喪命,殿下可會為臣妾主持公道?」
他連連點頭,言辭懇切地對著我發誓,說一定會讓太子妃受到教訓。
過了幾日我才知,他所謂的教訓就是將顧月娆禁足,並且罰抄了女訓三十遍。
這點懲罰哪裡夠啊,好在我很快就擁有了扳倒顧月娆的工具。
我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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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太醫診斷出我是喜脈時,我因為胃口不好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楚御聽見消息高興得快瘋了,流水般的補品不停送進我房裡,看得我眼暈。
窗外的霜雪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消融,春天要來了。
我再見到顧月娆是三月後。
她瘦了許多,可看到我還是一副輕蔑不屑的眼神。
「許清禾,本宮以前倒是小瞧你了。」
院中桃花開得正好,我抬手摘下一朵放在鼻前輕嗅,故意忽視她的存在。
顧府嫡女,東宮太子妃,自幼就金尊玉貴的主兒,何曾受過如此輕視。
我不意外地又挨了一巴掌。
「賤人!你別以為懷上了孩子,就可以不把本宮放在眼裡。
「本宮不妨現在就告訴你,太子妃這個位子,隻能是我的,隻能是顧家的。就算太子再寵愛你,他也不可能為了你休棄本宮。」
我當然知道太子不可能為了我休棄顧月娆。
沈家滅門後,西北兵權順勢落到顧家手裡,若無顧家支持,楚御這個太子之位隻怕就要落到旁的皇子手裡。
權勢與情愛,後者向來毫無勝算。
好在我求的從來不是什麼太子妃的位置。
我笑著將手中桃花丟到地上,墜玉珠的繡鞋輕輕一碾,它瞬間變得面目全非。
「太子妃多慮了,妾身從未想過要搶你的位子。妾身所求不過是平安生下腹中孩兒,安穩度過餘生罷了。」
我右手輕輕放在小腹的位置,那裡微微隆起一個輪廓,這一幕算是徹底刺痛了顧月娆的眼睛。
每年春天,大梁皇室都會舉辦一場聲勢浩大的春獵。
楚御作為太子,向來是要在這種場合給群臣做表率的。
我因為有身孕不能隨意走動,他便隻能不情不願地帶著顧月娆去了春獵圍場。
他們走的第二天傍晚,我吃下一碗小廚房送來的魚羹。
小腹開始墜痛,沒過多久就見了紅。
我躺在床上,身體像是要被活生生撕裂成兩截,疼得我意識都開始模糊。
隱隱約約之間我聽見燕兒的哭喊聲,我想開口安慰她兩句,可我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次醒來時楚御跟顧月娆都回來了。
楚御握著我的手,紅著眼眶小聲開口。
「清禾別難過,我們以後還會有其他孩子的。」
他是一國儲君,隻要權勢不倒,他就永遠不會缺給他生孩子的女人。
他自然還會有其他的孩子。
我不想說話,下意識尋找燕兒的身影,卻怎麼都沒找到她的身影。
顧月娆注意到我的眼神,得意地勾了下嘴角。
「妹妹是在找燕兒那個吃裡爬外的奴才吧,她收了魏美人的錢財,往你吃的魚羹裡下了墮胎藥。人證物證俱在,本宮已經讓人將她杖斃了。」
一股寒氣從我背脊蹿上來,我難以置信地望向楚御。
「殿下,燕兒侍候妾身許久,絕不是為了貪戀錢財,就會賣主的人。」
楚御小心握著我的手,言語有些責備。
「你啊,就是太心善了,這才被自己身邊人算計失了我們的孩子。」
對楚御來說,一個奴才而已,死了便死了。
甚至就連我,若是有一日失了這苦心鑽研得來的寵愛,隻怕也會死得悄無聲息。
我很快鎮定下來,裝作不再追究燕兒的死。楚御陪了我幾日,也開始因為政事太忙不再往我宮裡來。
東宮又回歸往日的風平浪靜。
太子妃處死燕兒後沒多久,也下旨處死了前幾月剛入東宮的魏美人,對外隻說是暴斃。
如今的東宮後院一下子空曠了許多。
但我知道,很快又會熱鬧起來。
6
五個花朵一樣的新人很快被選進東宮。
自打我小產傷了身子後,楚御待我就不似從前那般寵愛。
她們的出現,正好可以填補楚御心中的那份空缺。
五個新人裡最受寵的女孩子叫衛姬。
聽說她性情跳脫,人卻長得如花朵般嬌豔,楚御很是寵她,不但賞賜她數不清的金銀珠寶,還會偷偷帶她出城騎馬打獵。
宮人給我講述這些話時,我隻是安靜地聽著,不但沒有半分嫉妒,甚至還覺得好笑。
我還當她顧月娆有多大的本事,誰知還是這些老掉牙的分寵把戲。
衛姬很快被太醫診斷出懷有身孕。
接連失了兩個孩子的楚御對她這胎尤為看重,不僅每日親自盯著太醫給她診脈,甚至就連她的吃食,也會派人一一檢查後再入口。
可即便他如此小心,衛姬的孩子還是在兩個月的時候沒了。
衛姬沒了孩子的那一晚,整個東宮燈火通明,來往傳送熱水的宮人都有十餘個。
我望著那一盆盆往外送的血水,沒什麼表情地站立在顧月娆身邊。
「太子妃何須如此,她左不過是個低賤出身,就算生了孩子也搶不了你的位子。」
我這話是說給楚御聽的。
果不其然我這話剛落,楚御就面色陰翳地朝顧月娆看了過來。
「衛氏的孩子沒了,是不是你動的手腳?」
顧月娆面色惶恐地跪在地上,連聲喊冤。
我淡定叫來幾個人,他們都是以前在小廚房伺候我孕期吃食的低等奴才。
我小產之後,顧月娆讓人將他們全遣散離了府,如今又被我用重金偷偷找了回來。
他們證明在我小產那日,顧月娆身邊的貼身宮人檀竹曾經出入過小廚房。
檀竹很快被帶走嚴刑拷問,沒撐幾炷香就招供了顧月娆指示她往我吃食裡下墮胎藥,然後陷害魏美人和燕兒的事。
楚御震怒,一氣之下讓人收了顧月娆的太子妃寶冊。
此舉無異於是動了休妻之心。
衛姬的孩子最終還是沒保住,人也因為失血過多昏迷了好幾天。
我聽說她醒來後又哭又鬧,得知顧月娆曾經陷害我小產一事,更是認定也是顧月娆害了她的孩子。
楚御安慰了她好幾日,最終也不堪忍受她連夜哭鬧,睡去了別的美人房裡。
顧月娆被幽禁,府中其他新人對她昔日獨寵很是不滿,再加上我跟她同樣失去過孩子,這一來二去她反倒開始跟我走得近。
她是個極單純的孩子,年紀還比我小了一歲。
聽她說,她爹原是慎洲中都督,因為得罪了二皇子的人,不得已之下隻能將她送進東宮,投奔太子以保富貴。
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平靜,可我還是從她口中聽出了怨恨。
我笑著問她,世間女子都貪慕東宮權勢,擠破腦袋想要鑽進來爭得一席之地,她為何進了這金銀窟卻並不高興。
她不屑地輕嗤一聲。
「再高的權勢又如何,又不能握在自己手上,總要攀附著一個男人的喜怒過日子,倒不如做個尋常百姓來得自在。」
她這話說得大逆不道,險些嚇壞一旁伺候我的宮人。
我端著茶盞聽見這話隻是笑笑,衛姬見我不置可否,忍不住問我是否也想當那萬人敬仰的太子妃。
我搖頭,隻道當太子妃太無趣。
衛姬若有所思地望著我,直言我跟她是一類人。
我擱下茶盞起身,窗外院中的花朵不知什麼時候凋零了大半,轉眼又要初夏了。
我沒有同類,也不存在跟誰是一類人。
7
楚御幽禁顧月娆的事很快引來顧家的不滿,他們在朝堂上明裡暗裡地給楚御施壓,想要楚御盡快解了顧月娆的禁令。
楚御早不滿顧家隨處桎梏他,一時之間彼此鬧得很是僵硬。
這日我等在楚御下朝去書房的半道上,我跟他已有數月沒見,他看見我時明顯愣了一下。
「如今雖已入夏,可早上的天氣還是冷,你怎麼獨身一人站在這兒?」
我望著廊前被風拂動的燈籠,溫柔開口。
「去年今日是妾身進東宮的日子,妾身想著許久沒瞧見殿下了,便盼著能在殿下去書房的路上看上幾眼。」
我這話說得情深意重,楚御也有些慚愧。
「清禾,是孤不好,這些日子冷落了你。」
我再次得寵,且受寵之勢比往昔更盛。
衛姬自我得寵後就不再往我院裡跑,直至有天在後院蓮池碰見,她才不情不願地過來給我行了一禮。
她是美人,我是良娣,論等級比她高,更何況如今楚御還讓我打理東宮後院之事。
她就算不滿我背著她突然得勢受寵,可該有的禮數卻不敢忘。
「我本以為良娣跟我是一類人,如今看來是我高攀了。良娣恩寵不斷,若是昔日當上太子妃,可不要忘了提攜舊時好友。」
我笑她孩子心性,她惱怒地瞪了我一眼轉身要走。
我連忙叫住她,說今晚小廚房會燉鯉魚雪菇湯,請她晚上過來喝一碗。
她嘟囔著不稀罕我院裡的東西,可到了晚上還是帶著宮人來了我院中。
「我可不是看著你得寵就想巴結你,實在是因為你院裡廚子做的菜合我口味。」
我淡笑著應是,一面吩咐下人開始上菜。
晚飯吃一半有宮人急匆匆趕來,說迎月宮走水,顧月娆被困在裡面了。
我嚇了一跳,連忙帶著衛姬趕過去,隻可惜火燒得太旺,早已經沒辦法救人。
阻攔火勢的時候,我不慎被火燎毀衣袍,右邊手臂起了大片水泡,心疼得衛姬連連直喊太醫。
楚御回府時,大火已經被撲滅。
往日奢華的迎月宮被燒成了一片廢墟,顧月娆屍首被妥善安置到了偏院,隻是早被燒得面目全非。
楚御看到顧月娆屍首的那一瞬間就癱坐在了地上,見狀,我連忙帶著一眾宮人烏泱泱跪了一地。
「好好的迎月宮怎麼會走水!孤要你們這些奴才到底是幹什麼吃的!」
他怒火找不到發泄口,隻能拿無辜的宮人撒氣。
很快府中管家領著人走過來,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兩句,楚御連忙起身往那片廢墟跑去。
隻見沒燒完的門窗碎屑中,卡在其中的合扣筏子很是顯眼。
「殿下,奴才已經查過了,這火是從太子妃房內自己燒起來的,門窗也都被人從裡面完全鎖住,看樣子像是……」
他沒有直接說完後面半截話,楚御卻暴怒之下一腳踹飛了面前的木屑。
「她這是對孤不滿,所以才不惜拿自戕來威脅孤,她跟顧家那些妄圖操縱孤的人別無兩樣。」
顧月娆一死,顧家跟楚御徹底鬧翻,轉而支持二皇子一派。
每日上奏的折子裡,有一半都是彈劾楚御品德敗壞,不堪為儲君。
其中最一針見血的彈劾,還數責罵楚御管治內宅不力。
致使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楚御的東宮就接連死了一位太子妃、兩位良娣、一位美人。
一時之間,廢太子的呼聲越來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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