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最寵愛的吳良娣死了,被人在腰間綁上石頭,沉到池塘裡活活淹死的。
太子得到消息後悲痛欲絕,一氣之下竟臥床大病不起。
太子病後,慣常溫柔端莊的太子妃讓人給我送了一杯毒酒,說是太子的意思,賜我自盡。
1
「許奉儀,時辰不早了,你還是早點上路吧,省得一會兒奴婢動起手來沒輕沒重,傷了你這金貴的玉體可就不好了。」
站在我面前跟我說話的宮女,是太子妃的心腹檀竹。
而我看著擱到面前的毒酒,害怕地往後退了幾步。
「吳良娣不是我殺的,我要求見太子妃。」
檀竹臉色微變,招手叫來兩個粗使婆子按住我的雙手,作勢就要將酒壺裡剩餘的毒酒往我嘴裡灌。
我拼命掙扎,心慌之下隻得大聲道。
「吳良娣不是我殺的,但是我知道兇手是誰,你讓我見太子妃。」
檀竹捏著我的下巴,蒼老的面容透著幾分陰狠。
「老奴在宮裡待了大半輩子,送過不少失寵獲罪的娘娘上路,奉儀這招還是嫩了些。」
我頭上發髻散成一團,眼中也因害怕蓄了不少眼淚。
為求活命,我不敢再拖延時間。
「是周顏,是她殺了吳良娣!我那天晚上親眼看見她身邊的宮女,在吳良娣腰間綁了石頭,將她推進了荷花池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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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話叫檀竹嚇了一跳,她細細琢磨一會兒後,就讓人松開了我。
東宮正廳裡,太子妃顧月娆看著跪在地上的我,裝作一副十分吃驚的樣子。
「你當真看清是周良娣身邊的宮女殺了吳良娣?」
我畏懼地點了下頭。
顧月娆面上喜色一閃而過,揚手叫來幾個宮女讓她們去把周顏帶過來。
周顏被人叫到正廳時,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直到看見跪在正廳中央的我,才是臉色一變。
而她的這一變化,也正好落入了顧月娆的眼睛裡。
「周良娣,本宮記得你往日出門身邊總帶著一個叫青兒的宮女,這些日子怎麼不見她跟在你身邊?」
周顏攥著手中帕子,橫瞪了我一眼,方才自顧自坐到一旁的椅子。
「太子妃大中午地把妾身叫到這裡來,就是為了問一個宮女的去向?」
顧月娆端過手邊的茶盞,衝身邊的檀竹使了個眼色。
「吳良娣被害,太子悲痛之下臥病不起,本宮身為太子妃不得不管。」
檀竹衝上前一把扣住周顏的雙手,將她反按在地上。
「許奉儀說她親眼你身邊的宮女在吳良娣腰間綁了石頭,將她推入了荷花池裡。」
太子妃仿佛有些難過地嘆了聲氣。
「往日除了吳良娣太子最寵的便是你,誰料你竟然看著吳良娣有孕突然心生歹意,既是如此,本宮便留不得你了。」
有宮人端著毒酒進來,周顏面露驚恐。
「不!不是我,我要見太子……」
「太子病了,等你去後,本宮自會向太子稟明。」
毒酒入口,不到半盞茶的工夫周顏那張漂亮的臉蛋就扭曲了起來。
她起初還能哭喊,到了後面嗓子被毒啞,就隻剩不停抽搐的身子還顯示氣息尚存。
我被嚇壞了,蜷縮著身子縮在角落,眼睜睜望著她氣息消絕,死不瞑目地朝我這個方向望過來。
這不怪我,在東宮這個吃人的地方。
稍有行差踏錯就是死,我不想做替身鬼。
周顏的屍身很快被粗使婆子拖了出去,我察覺到有視線落到我身上,顫著身子抬眸望去。
太子妃一襲金絲織錦宮袍,整個人高貴美豔得不可方物。
她輕蔑地望了我一眼,仿若看一隻苟活在陰溝的老鼠。
「許奉儀知情不報,禁足湘水院,無召不得外出。」
她帶著一眾宮女浩浩蕩蕩往太子寢宮去,寬闊的大殿瞬間安靜下來。
我看著她那逐漸走遠的背影,冷靜起身拂了下裙角沾上的灰塵。
殿外不知何時起了一陣風,大雨快來了。
2
幽居湘水院的這段日子,是我入東宮以來過得最平靜的時光。
燕兒是我的貼身宮女,見我每日不是看書就是寫字,難免有些心急。
「奉儀,你難道真的打算一輩子被關在這兒?
「如今吳良娣和周良娣都死了,太子妃又不得寵,你合該好好抓住機會籠絡太子的心才對。」
我本是位分最低的奉儀,又不善爭寵,聽見燕兒這話隻是笑笑。
這東宮滿院的花朵,敗了又開,開了又敗,仿佛無窮無盡。
我不想做花,也不要恩寵。
我想要的東西,從不在這後院宮牆之中。
太子召見我的那一日,京中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大雪。
我埋著腦袋跪在大殿上,殿中地龍燒得旺,可我還是覺得冷。
「孤聽太子妃說,是你親眼看見周良娣身邊的宮人害死吳良娣。」
我戰戰兢兢地應了聲,霎時杯盞碎裂的聲音在殿中炸開。
「放肆!」
太子震怒,幾大步衝到我面前一把鉗住我下巴逼我抬起頭。
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我看到他目露驚顫,好半天才恍若夢醒地松開手。
「你入東宮多久了?」
我乖順地應答:「初夏時入的東宮,如今已有半年。」
「半年……」
太子喃喃自語:「妃妾入東宮三月就該侍奉,孤之前為何沒見過你?」
「殿下忘了,臣妾之前在湘水院禁足。」
從這日起,我成了東宮最受寵的妃子,位分也從最低的奉儀,一路升到了良娣。
往昔把我視如空氣的宮人到了我面前無不小心翼翼,就連說話都帶著十足十的討好意味。
但滿宮之中,因為我得寵最高興的人,還數我的貼身宮女燕兒。
這日我侍奉太子起得晚了,醒來時太子已經進宮參加早朝,走時特意囑咐宮人讓我留在他房裡用早膳。
燕兒給我梳頭時臉上笑容就沒停過。
「奴婢之前就說過,良娣花容月貌,太子殿下若是見了,必定會十分喜歡。」
我望著銅鏡裡女子絕美的面容,輕輕勾了下嘴角。
燕兒這話說得倒對,天下男人無不是皮相動物,絕美的容貌誰不喜歡。
而比起容貌,我還多了分另外的籌碼。
我知道太子年少時有位心上人,是鎮國將軍府的大小姐。
而我跟那位大小姐,足足長有七分像。
3
太子早朝回來路過長街給我帶來份桂花糖糕。
深冬時節,新鮮的桂花甚少,這份桂花糖糕卻做得甚是香甜軟糯,叫我這個不愛吃甜食都忍不住多嘗了幾口。
太子靠坐在寬木大椅裡,眼帶笑意地望著我將那份桂花糖糕吃掉大半。
「你分明是喜靜的性子,卻甚是喜歡吃這甜口的東西,這麼多年也不見膩。」
我莞爾一笑:「隻要是殿下給妾身帶回來的,妾身都喜歡。」
我裝作沒聽見他話語中的漏洞,跟往日一般同他在窗前題詩作畫。
他自負才學過人,每每提起詩詞歌賦總有講不完的話。
我入東宮前刻苦研讀了許多詩詞,一來二去我跟他也有說不完的話。
他對我的喜愛越發濃烈,就連京中百姓都知道太子盛寵府中一位良娣,為博美人一笑,甚至不惜花費千金為其打造一支翠玉鳳釵。
鳳釵本就尊貴,更何況是翠玉打造的。
太子妃帶人衝進我房裡時,我正盯著那價值千金的翠玉鳳釵發呆,突然一巴掌扇過來,我還有些回不過神。
「原來是太子妃來了。」
短短數月,我心性脾氣發生天差地別的轉變,不再像以前那樣唯唯諾諾,說話之間眉眼藏著的倨傲甚至超過太子妃。
太子妃被我這副模樣氣壞了。
「賤人!要不是你蠱惑太子給你弄什麼翠玉鳳釵,太子怎麼會被皇上斥責,失了巡視江南的差事。」
這可憐的正妻,哪怕太子對她沒有半分恩情,她為了她這太子妃的位置,也必須時刻為太子著想。
攀附大樹的菟絲花,大樹要是枯死,它如何能活。
我輕笑出聲,直視著面前這個可憐的女人。
「太子妃冤枉妾身了,這翠玉鳳釵是太子非要給妾身打造的。你知道太子為什麼要給妾身這個東西嗎?」
我往前走了兩步,稍稍靠近她,懶懶開口。
「因為太子說,你現在這個太子妃之位,本該是我的。」
鳳釵,整個大梁,隻有兩位女人能戴。
中宮皇後,東宮太子妃。
太子如此大張旗鼓地給我打造翠玉鳳釵,不就是在告訴天下人,我才是他心中的那個太子妃。
果不其然我這話徹底惹怒眼前這個女人。
「你是個什麼東西,也敢覬覦本宮之位,來人!」
數十個宮人魚貫而入,燕兒跟幾個貼身宮女被擠到外圍,無論她們如何哭喊都無濟於事。
「許清禾,本宮今天就要讓你看看,整個東宮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女主人。」
我被宮人扒去外衣,浸了鹽水的皮鞭打在身上,疼得骨頭都快裂開時,太子楚御才聞信急匆匆趕回來。
「清禾!清禾你醒醒。」
他神色慌張地抱著我,不停喊著我的名字。
意識混沌間,我想起了我家小姐,那個盛京最明媚善良的姑娘。
她叫沈清禾。
清微淡遠,風禾盡起。
而我原本沒有名字,她給我取名尾鳶,我是她的貼身侍女。
4
我是大梁九年逃荒入京的。
因為年少太小,又是女子,家人嫌我累贅,半道就將我丟棄在了街上。
好在我運氣不錯,遇上了出城上香的小姐,她讓人給了我衣裳和吃食,看我實在可憐,又把我帶回了府上。
那是我第一次進鎮國將軍府,朱紅寬木大門,燙金顯威牌匾,寬闊的庭院。
來往灑掃的下人都衣著幹淨整潔,府中不見金銀器具,卻處處透著一股肅清正氣。
沈將軍已經年過半百,卻依舊堅持每天早起練劍,那十來斤的玄鐵劍到了他手上好似沒有重量。
將軍夫人是個很雍容華貴的女子,氣度卻不似尋常世家小姐,言談舉止間很是爽朗。
我家小姐是夫人最小的女兒,性子沉靜,最喜詩書,常年手不釋卷。
我做夢都沒想到我能留在這樣的家裡,小姐給我取名尾鳶。
她說鳶尾花美麗而堅韌,很適合我。
她教我識字作畫,也在深夜不顧主僕尊卑,同我躺在一起訴說少女心事。
我知道她愛慕白家公子,一直等著白家公子戰功得成,回京迎娶她過門。
隨著我們倆待在一起的時間變長,旁人都說我長得跟她有些像,老爺和夫人也驚奇不已。
其實若真論容貌,我是遠遠不及小姐的,隻是待在一起的時間長了,難免習性也逐漸相近。
習性一近,五分的相似也變成了七分。
隻可惜往昔那美如夢境的歲月,終究還是被皇權徹底粉碎。
起初隻是帝王猜忌,直至當朝太子不顧皇命執意求娶我家小姐,猜忌便演變成了忌憚。
官兵圍府的那天我至今都記得。
因為那天小姐養了兩年的鳶尾花,第一次綻開了花苞。
而尾鳶在那天,再一次沒了家。
沈家滿門三十六口,當夜盡數被斬,其中包括身懷六甲的少夫人。
遠嫁江洲的大小姐聞信暈厥,為了不連累夫家和幼子,深夜服毒自盡。
我那仁心善良,連隻野貓死去都會哭上半天的小姐,慘遭士兵欺凌,一頭撞死在了府中石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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