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母親

但對面的小姐姐永遠一副不鹹不淡的語氣。


弄得我媽像個跳梁小醜,最後掛了電話,衝著梁博喊:


「兒子,咱們現在就寫復核申請!」


梁博從頭到尾一直垂著頭。


坐在角落裡不出聲。


就在鄰裡們都覺得這場戲到此為止了,準備回家做飯時。


我緩緩起身,慢悠悠地張口:


「媽,電腦能借我用一下嗎?


「班主任剛通知我說,我被清南大學錄取了。」


6


鄰裡們紛紛停下回家的腳步。


向我投來訝異的目光。


清南大學可是國內最好的大學。


我們全市一年也才能出一個能上清南的學生。


我媽猛然回頭盯著我,眼睛裡全是燃燒的怒火。


仿佛在說:「還嫌我丟人丟得不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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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礙於在鄰裡面前,她不好立刻發作,隻能瞪著我點點頭。


我闲庭信步地走到電腦面前,很快輸完查詢信息。


眾人都探著腦袋在看,連梁博都湊了上來。


頁面瞬間刷新。


【恭喜你,已被清南大學錄取!】


一行紅字異常醒目。


我輕輕揚起了唇角,語氣淡淡:


「還真被錄取了,我還以為班主任逗我玩呢。」


鄰裡們紛紛向我表示祝賀,卻沒有一個人向我媽道恭喜。


因為他們全都知道,我媽的偏心。


小時候,我媽帶梁博出去玩的時候。


會把我一個人留在家裡做家務。


幼小的我提著籃子出去買菜,總會碰到陳姨。


一來二去,她也心疼我,總是會幫我把菜買好。


此時,陳姨激動地握著我的手,眼裡盈滿高興的淚水:


「乖乖,你真爭氣。」


「謝謝陳姨。」


不曾想,一回頭,對上我媽怨毒的眼神。


那是毀了她心愛之物的怨恨眼神。


我渾身打了個哆嗦。


那日後,不出兩日,全小區都傳遍了我家的事。


「聽說了嗎,梁招娣疼如命的寶貝兒子連高中都沒考上。」


「倒是她看不上的女兒,考上了清南大學。」


我媽的臉,也徹底丟盡了。


就在我以為,我終於扳回一局的時候。


夜晚,我媽又悄悄摸進了我的房間。


7


我在衣櫃裡掛著一件潔白的禮服。


那是我準備在畢業典禮上穿的。


我作為優秀畢業生,要在畢業典禮上登臺講話。


為了買這條裙子,我花了整整三節家教課的報酬。


我下午剛將禮服拿出來熨平整。


小心翼翼地將它掛在衣櫃最裡面。


沒想到我媽半夜偷偷摸進我的房間。


是衝著這條禮服來的。


她悄悄將禮服拿出去,十分鍾後又返回,將禮服掛回了原處。


她走後,我猛然睜開眼睛。


翻身下床,借著手機手電的光檢查禮服。


禮服乍一看,並沒什麼汙漬、破損之處。


但經過我仔細檢查,還是在原本就很細的肩帶處,發現了一小條刀口。


我又檢查了另一邊,對等的位置同樣出現一小條刀口。


現在,整條裙子的兩側肩帶,都隻靠一絲絲的布料連接著。


一旦穿上,就會搖搖欲墜。


我攥緊了裙子,心底一片寒涼。


我媽喝醉時曾經說漏嘴。


小時候她因為穿了條破了的褲子。


露出了大半個屁股,當晚就被村裡的老光棍給霸佔了。


而她的父母,不僅沒有維護她,反而將她毒打一頓。


甚至想把她草草嫁給老光棍,平息村裡的流言。


她不想委身於老光棍,才跑了出來。


我那時聽完,還非常心疼地抱緊喝醉的她。


即便她偏心梁博,對我還不如對路邊的野狗。


但孩子對父母的愛,是最純真的。


無論她對我做過什麼,前一世的我是真心想要獲得她的愛。


也許我的存在,讓她時常想起曾經那個被欺凌的自己。


無力改變的原生家庭和過去。


讓她從內心深處,痛恨向陽而生的我。


明明都是女孩,憑什麼我能纖塵不染。


隻將她獨自拋在黑暗裡。


於是,她嫉妒、憤恨、不甘心。


她成了重男輕女的忠實信徒。


因為隻有這樣,她才能合理解釋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她自己明明淋過雨。


卻想把我的傘也撕破。


我想起曾在學校圖書館看到的一幅雕塑插圖。


路易絲·布爾喬亞的《媽媽》雕塑,竟然是一隻可怖的蜘蛛造型。


她將母親刻畫成長腿蜘蛛模樣。


是覺得蜘蛛象徵母親的愛、庇護和安全感的來源。


而我看到那副冰冷的蜘蛛雕塑,卻隻覺得膽寒。


我的母親,就像蜘蛛一樣。


令人感到害怕和想要遠離。


我捂著胸口,大口喘氣。


將快要落下的淚,生生逼了回去。


我將禮服原封不動地疊好,放進一個紙袋裡。


打開手機,插上耳機,我點開監聽軟件。


被我媽和我弟篡改高考志願後,我就用做家教的錢買了錄音設備。


安裝在了家中的各個角落。


手機裡傳來我弟的聲音:


「媽,我沒考上高中,以後可全指望趙叔幫忙了。」


接著,我媽胸有成竹的聲音響起:


「你放心,你媽雖然老了,還有你姐呢,你沒見趙剛每次看你姐的眼神,這次媽給他添把柴。」


「媽,你真好,等店開起來,賺錢了我給你買金項鏈。」


我媽笑得咯咯咯地,像母雞下蛋。


「我的好兒子,媽就知道,還得依靠你。」


梁博沒考上高中後,我媽多次給趙剛吹耳邊風,想讓他出資盤個美容店給她們母子倆。


這對母子,果然還是想像前世一樣,把我送上趙剛的床,借此交換利益。


我嘴角噙著冷笑,鑽進被窩,縮成一團。


這世間,不是所有父母都愛自己的孩子。


也不是所有孩子都能得到父母同樣的愛。


黑夜裡,月光清幽。


我苦笑著揚起了嘴角。


8


第二天早上,我穿著校服打開房門。


手裡拎著裝有禮服的紙袋。


畢業典禮家人也要出席,我已經提前通知過我媽。


此時,她在客廳沙發上摟著趙剛,堆著媚笑。


曾經有幾分姿色的臉已經松弛下垂。


皮膚也因為長期晝夜顛倒的生活,變得蠟黃。


厚厚的粉也蓋不住。


眼角長出了溝壑縱橫的皺紋,卡了粉,十分可怖。


難怪趙剛漸漸對我媽沒了興趣。


看見我出來,她立刻板起臉,端起架子:


「磨磨蹭蹭,都幾點了,讓我和剛哥等這麼久,還不快出門。」


我一愣,終於反應過來。


昨晚她說的「添把柴」是什麼意思。


我從來沒有邀請過趙剛。


他不算我的繼父,根本沒有資格參加我的畢業典禮。


可她卻讓趙剛和她一起去參加我的畢業典禮。


再結合被她做了手腳的禮服,不難想到她想幹什麼。


我在家很小心,從來不會穿著睡衣在家亂晃。


連洗澡我都是去公共澡堂,就是怕被趙剛惦記上。


我媽是想讓趙剛看到我禮服滑落,從而勾起他的一些歪心思,借此繼續籠住他。


我低著頭,笑得寒涼。


原來那條被做了手腳的禮服,是將我送到趙剛嘴邊的前菜。


再抬頭,我已經換上一副甜美的笑容。


我提起手中的紙袋,看著我媽的眼睛,一字一句:


「媽,這是我特意為你出席我的畢業典禮買的禮服。」


「這麼多年操勞,辛苦你了。」


我媽怔住,狐疑地看著我,接過我手裡的紙袋。


她從裡面拿出禮服,抖開一看,大驚失色。


隨即立刻將禮服扔到地上,嗫嚅著說:


「這裙子……太難看了,我才不穿。」


我立刻眼含嬌淚,委屈地看向趙剛:


「趙叔,是不是我買的裙子太廉價了,媽媽看不上。」


「可我打了一個月的工,才攢錢買到的。」


說著,我楚楚可憐地擠下一滴眼淚。


趙剛哪見過我這副柔弱模樣,頓時眼睛都直了。


喘著粗氣,口水都快流下來。


眼見失態,他咳了咳嗓子:


「梁招娣,孩子一片心意,趕緊穿上,別耽誤時間!」


趙剛的話,我媽向來不敢反駁。


她咬著後槽牙,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拎著禮服進了臥室,半晌換好出來。


我一眼就看到了她別在肩帶處的兩根別針。


我低低地揚了揚唇。


來到學校禮堂,我們三人並排而坐。


我掐著時間,裝作不經意間瞥到我媽肩帶處別針的樣子,皺了皺眉:


「媽,這別針好掉價,白費好好一條裙子。」


說著,我趁我媽都沒反應過來,直接上手摘了別針。


「這樣好看多了。」


話音剛落,我媽正想發作,校長在臺上喚我上臺發言。


我立刻站起身,對著全校師生說:


「我想請我的母親,一起上臺!」


9


我媽驟然睜大了眼睛。


我溫笑著向她伸出手:「走吧,媽。」


剛剛摘掉別針的時候,我特意用力扯了一下。


這下,原本就隻靠絲縷連接的裙子,隨時都有可能滑落。


我媽瞬間臉色慘白,滿頭大汗。


全校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我們這邊。


我是不怕丟人的。


我媽往日對我的惡行全校皆知,大家隻會同情我。


她最終還是靠著一絲僥幸心理,用胳肢窩夾著禮服站了起來。


我和我媽一起上了臺。


原本十分鍾的講話稿,硬是讓我自由發揮講到了二十分鍾。


我用餘光瞟見,她身上禮服的肩帶早就斷了。


這二十分鍾裡,我媽全程都僵著身子。


用胳肢窩和手臂緊緊夾著禮服,絲毫動彈不得。


豆大的汗珠如雨落下,混合著粉底,變成奶白色。


活脫脫像融化了的蠟像。


她自己動的手腳,如今也算報應在了她頭上。


她好不容易挨到我演講完畢。


僵著身子,一步步小心地挪到了後臺,來到臺階邊上。


她身上的禮服已經往下掉了有幾釐米。


好在此刻已經遠離了全校師生的視線。


後臺隻有少數幾個工作人員。


她松了一口氣。


可她現在想要下臺階,就必須騰出手來提長長的裙擺。


不然很容易絆倒。


但她現在隻要稍微松開腋下,裙子就會滑落,根本騰不開手去提裙擺。


我走下臺階,回頭,輕笑著問她:


「媽,你怎麼不走啊?」


我媽一動不動,啞著嗓子說:


「換兒,媽媽腿酸,你過來扶一下我。」


「哦,我肚子疼,我喊趙叔過來。」


我媽還想攔我,我已經衝著趙剛招了招手。


趙剛走過來,垂涎三尺地盯著我媽因為裙子下移露出的胸口。


如果今天是我穿上了這條裙子。


被這樣的目光盯著的,就是我。


我捂著肚子彎下腰:


「趙叔,我肚子突然好痛,你幫一下我媽哈。」


說完,我一溜煙兒地跑了,躲在後臺的設備箱後面看戲。


趙剛二話不說,大步走過去扯起我媽的胳膊。


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動作之快,我媽都沒反應過來。


隨著我媽胳膊離開夾著的禮服,禮服也瞬間滑落。


「啊!」


我媽立刻蹲了下去。


可周邊已經有工作人員看了過來。


議論聲此起彼伏。


趙剛愣在原地,足足有十秒。


才陰沉著臉,拉起地上的禮服,罩住我媽的頭。


直接將她扛著,帶離了學校。


10


當晚,趙剛大發雷霆。


嘴裡各種難聽的話語亂飛,大巴掌扇得我媽雙頰紅腫。


前世,我媽第一次將趙剛帶回家的時候。


我勸過她:「媽,你還是找個工作吧,掙得少一點沒關系,我也會賺錢的。」


那時,我時不時給雜志寄一些稿子,也能拿到稿費。


省吃儉用,也不是過不下去。


可梁博卻大吼大叫起來:


「不行!她出去上班掙那點錢,還不夠我給遊戲充錢的!」


我媽也看著自己細嫩的指尖,撇了撇嘴:


「我可不出去工作,有更輕松的路,何必去吃那個苦。」


於是,她心安理得地依靠著各種對她不懷好意的男人。


時不時地還要成為他們的人肉沙包。


可她依然寧願呆在男人身邊,也不願出去自食其力。


「你個臭婊子,在外面讓我丟人!」


趙剛發起瘋來,將一個酒瓶砸在了我媽腳下。


我媽哭得稀裡哗啦,眼淚鼻涕橫流。


可硬是說不出一句辯解的話。


畢竟,禮服的肩帶是她親手割的。


又能怪誰呢?


11


我順利去上了大學,開始了新生活。


而我媽讓趙剛掏錢開店的計劃泡湯了。


她氣不過,一開始想從我這榨出這筆錢。


可電話剛打來,我就跟她哭窮,說交不起學費,沒有生活費。


嚇得她連連罵我是白眼狼、賠錢貨,火速掛斷電話。


其實,學校免了我的學費,還給我發獎學金。


我一邊上課,一邊忙著做家教賺生活費,生活過得無比充實。


雖然辛苦,卻前所未有地踏實。


時間一晃,三年而過。


三年裡,我從未回過那個不歡迎我的家。


一天,我突然在學校接到我媽的電話。


她說梁博技校畢業了,如今也成年了,我們姐弟倆要互相幫扶,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讓我回去參加梁博的成人禮。


我心下了然,這恐怕是場鴻門宴。


從學校回家那天,一進門,我媽、梁博和趙剛就圍坐在餐桌旁笑迎我。


「換兒回來了,大學生就是不一樣啊,快過來讓媽看看。」


我媽親昵地拍著她旁邊的座椅,示意我過去坐。


看著面前眼冒星光、各懷鬼胎的三人。


回過身去放行李,順便用手機發了條信息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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