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

許淑真再度失寵。

縱然此刻她還懷著孩子，可到底在聽雪院裡鬧得太大。

阿玉成了侍妾，但除了那一晚，裴玄也許久沒有進過她的院子。到底還是顧及那天發生的事，怕一看見阿玉，就會想起許淑真，徒添煩惱。

我因此成了王府裡最得寵的女人，乖巧、懂事。

所以當我察覺自己有孕時，內心歡呼雀躍到了極致。

比起得寵的妻妾，我更想成為世子的母親。

若是有朝一日王爺去世，我的孩子就能夠承襲爵位，那麼從前受過的諸多苦難也將化為過眼雲煙。

這個孩子，將會是我今後所有的依靠！

或許是為了和許淑真賭氣，裴玄給了我夫人的位置。

王府後院中，除了一個正妃、兩個側妃外，還有四個夫人的位置，這些都是正經的名分，不會再被人隨意折辱打罵。

可我出身太卑微，縱然是生下了孩子，想要成為側妃，那也依舊難如登天。

不過沒關系……這日子還長，左右我能熬。

熬到有朝一日，我能夠再得機緣，然後一步步往上爬，從此不再受人欺辱。

許淑真得知我有孕的消息，喚人喊我去她的院子。以防萬一，我帶了不少丫鬟、嬤嬤。

她瞧見後，眼中嘲諷意味更深。

「果然是上不了臺面的小家子氣！帶這麼多丫鬟、婆子過來，難不成以為我會對你的孩子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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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她又低頭輕撫著自己的小腹。

「便是你生下孩子又如何？縱然是一個男胎，可到底有你這般出身的額娘，他也注定是一個沒有根基的庶子，若是跟著你長大，肯定又沒有見識，到底也是不中用的……」

不中用嗎？

我垂眸看著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這孩子依然是我最大的後手，縱然隻是一介庶子又如何？

我目光慢慢落在許淑真的小腹上。

生下來，才算本事呢。

14

王府後院裡突然多了兩個有孕的人，自然會有人坐不住。

謝婉凝縱然被冷落，可到底背後的家世能夠撐著她的底氣，她懷不了自己的孩子，能夠搶來一個也是好的。

許淑真是王妃，她自然不可能肖想。

所以……她將目光放在了我的肚子上。

「若你肯將孩子交給我，我必定保證你後半生的榮華富貴。」

謝婉凝說這話時，看向我的目光依舊是滿滿的不屑，她從始至終都未曾瞧得起我，如今更是想借著我的肚子得到一個孩子爭寵。

我自然不願。

可一想起許淑真說的那些話，我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轉了個彎。

「這個孩子若是能夠跟著側妃長大，是他的福分。可惜終究隻是一個庶子，不及王妃如今懷胎五月，若生了個男胎，日後必定會承襲爵位，還有這孩子什麼事呢？」

當初因為許淑真的一句話，讓我生不如死大半年。

那時我對她並未有過任何的恨意，隻想著憑借自己攢夠銀兩贖身，可到底是後來的種種，讓我覺得有些恩怨總是要報的。

她因一句話，便改變了我的命運。

那我自然也不介意，同樣回贈她一句，變一變她的命運。

謝婉凝向來就不喜歡許淑真，總想著弄死她自己上位，如今已決意養我的孩子，那麼自然就要為這個孩子掃平一切障礙。

再加上我那一句話，她有些手段，就怎麼也藏不住了。

夜晚，阿玉來見我時，笑著開口：「咱們這位側妃，性子一貫孤傲，看不起後院裡的所有女人，如今竟然主動跟我交好，倒真是稀奇啊。」

阿玉不傻，反而還很聰明。

有了我的點撥後，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關竅，依舊還是在眾人面前表現出了那副膽怯懦弱的模樣。

「謝婉凝不喜歡太有主意的人，因為這樣會顯得她很笨。她隻需要一把刀，蠢些、笨些都無妨，能夠在關鍵時刻替她殺人就行。」

我說罷，阿玉衝我點頭輕笑了下。

我自然不會插手這些陰謀詭計，畢竟有的東西一旦沾上，順著蛛絲馬跡查下去，未必不會露出馬腳。

既如此，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即可。

15

謝婉凝的手段一如既往地簡單粗暴。

她讓阿玉親手做了一盤糕點，接著便帶著糕點守在許淑真每日晚膳後散步的必經之路。

許淑真不喜後院裡那些地位低微的侍妾，但是對於這個處處給她白眼的側妃，反倒是給了十分的尊敬。

縱然多次被嘲諷，許淑真就像是眼盲心瞎似的，完全感受不到對方的惡意，每次依舊能夠笑臉相迎。

就像這一次，謝婉凝隻是略微露出了點好臉色，邀她一起去涼亭中小坐。

「這糕點是玉姨娘做的，我吃著還不錯，你可以嘗一嘗。」

謝婉凝一坐下，便指著面前的糕點，那點子小心思全都寫在臉上。

許淑真就像是看不見一樣，縱然她身邊的嬤嬤讓她小心，可她反倒回頭看了那嬤嬤一眼，有些責備：「謝妹妹難得邀我品嘗，你又何必如此歹毒心腸，總這樣將人往壞處想？」

我就站在不遠處，瞧見這一幕，忍不住用帕子捂著嘴輕笑出聲。

到底天下之大，總是什麼妖魔鬼怪都會有的。

許淑真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真的毫無懷疑，直接伸手拿起糕點，當著謝婉凝的面，就全都吃了下去。

瞧見她吃下去後，謝婉凝也不想再跟她過多糾纏，轉身就要離開。

許淑真連忙站了起來：「謝妹妹怎麼不多坐一會兒？」

謝婉凝背著她翻了個白眼，將其餘剩下的糕點全部掰碎丟進了魚塘中，接著才慢慢回頭道：「今日出來挺久了，王妃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說罷，她直接轉身離開。

而跟在身後準備走的許淑真，卻忽然腳底一個打滑，直接摔倒在地。

「啊……我的肚子。」

鮮血，順著她的裙擺緩緩流出。

16

許淑真的這個孩子沒有保住。

那盤糕點，說到底不過隻是一個障眼法。

謝婉凝的手段比我想的更簡單粗暴，她在涼亭臺階上灑了些油，特意邀許淑真前來，一上一下的，摔倒的幾率大大增加。

且涼亭靠近水畔，現場一片混亂後，很快就有丫鬟、婆子把許淑真抬回聽雪院，而謝婉凝就立刻吩咐人清掃臺階上的那些油，企圖毀屍滅跡。

但這並沒有那麼容易成功。

更別提，後院人多眼雜的，又如何不會被人發現？

但終究沒有確鑿證據，等到有人去檢查臺階時，臺階上的油自然都被清理幹淨，可好巧不巧，那日賀麟元正好就在附近。

那日馬兒發狂，賀麟元借機成了裴玄的貼身護衛，自然也是有一些信任在的。

由他開口，三分的不確定都變成了七分。

可到底沒有確鑿證據，裴玄就算是再惱怒生氣，也隻能借著兩人相見後，許淑真不慎摔倒，而謝婉凝沒能夠及時察覺、幫助為由，將她禁足。

我去聽雪院看望許淑真時，裴玄也在。

雖然之前諸多吵架，到底兩個人也是有著真情在的。如今突然間失去了孩子，縱然之前再多爭吵，可如今心裡還是難過的。

我就站在門外，看著敞開的窗戶裡，緊緊抱在一塊的兩人。

此刻的陸長舟也在屋裡，他身上還沾染著些許鮮血，那群丫鬟、婆子匆忙將許淑真抬回院內，陸長舟見到這一幕，十有八九搭了手。

裴玄輕聲安撫著哭泣的許淑真。

站在一旁的陸長舟，瞧見這一幕，眼中滿滿都是為許淑真的難過。

在我正準備走進去時，陸長舟突然開口：「如今王妃的孩子沒有了，可府中蘇姨娘有了身孕，不如讓她將孩子生下後，把孩子過繼給王妃，以慰王妃失子之痛？」

許淑真的哭聲突然止住。

她這次見了大紅，郎中說她以後再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

倘若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最好的辦法就隻有過繼，才能繼續圓這一段母子情緣。

她抬眸：「可這終究是別人的孩子，我搶了別人的孩子來養，是不是不好？」

裴玄很是心疼，當即點頭。

「本王覺得這提議不錯，你如今沒了孩子，若是還想當母親，就讓鳶兒生下孩子後給你養，讓你當孩子的母親。」

許淑真眼裡還是猶豫不定，陸長舟再次開口：「王妃不必如此心善，蘇姨娘身份低微，便是生下的孩子也隻是一個庶子，可若是這孩子能跟著你，便是這孩子的造化，您這麼做，是在幫這個孩子啊。」

許淑真聽了後，竟然當真點了點頭。

「也對……蘇鳶兒婢女出身，又爬床攀附恩寵，足見品行低劣，好好的一個孩子跟著她，肯定也是養不好的。還不如將孩子交給我，我定會待他如親生……」

我就站在窗外，聽著屋內這三人幾番言語間，就決定了我這個尚未出世的孩子的最終去處。

真可笑啊。

我伸手輕輕撫著小腹，這個月小腹微微有了凸起，我已然能夠感受到那份血脈相連的神奇，自然不會將孩子讓出去。

想搶我孩子？

那就……繼續鬥！

17

賀麟元告訴我，王府近日將有貴客到訪。

「有多貴？」

他神神秘秘，隻衝我輕輕點頭：「當今世上最尊貴之人，你說有多貴？」

我了然，也不再說話，隻跟他確定了準確日期，就開始了我的籌謀。

那位貴客到訪的那一日。

我早早就梳洗完畢，領著丫鬟、婆子前來給許淑真請安。她自然是不想見我，借口還在小月子，讓我洗完臉後就趕緊走。

我也不惱，恭恭敬敬行完禮後，就準備離開，隻是在臨走前開口：「陸長舟這幾日一直都守在院門口，明明是我的青梅竹馬，反倒對王妃您情深意重，我每每前來請安，他倒是會次次將我攔住詢問您的狀況……」

原本不怎麼搭理我的許淑真，在聽到陸長舟的名字後，忽然就坐直了身，臉上甚至還掛著淺淺的笑。

「自然……陸長舟比你有情有義，你沒福分嫁給他，是你的悲哀。」

我沒說話，隻是眼神朝著窗外院落瞧了眼，接著便直接離開。

許淑真這人太擰巴。

這幾日總不願意見人，可若是她認為的有情有義的陸長舟，當真十分關切她的狀況呢？

我其實並未走遠，一如我所料，許淑真披了件大氅就出了房門，徑直朝著院門口走去。

聽雪院很大，院子裡四散的婢女都在打掃。

而婢女們整日闲來無事，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說府中各種闲話，尤其如今王妃流產，府中更是來了貴人，而先前被莫名禁足的謝側妃卻突然解了禁足。

躲在角落裡偷懶的小婢女說得津津有味，全然不知身後有個偷聽的許淑真。

「邀月閣那位今日被解了禁足，瞧著已然復寵，謝側妃怎麼說也是王爺心尖上的人，否則王爺怎麼會明知此事……還故意包庇呢？」

「誰又可知？那時王妃突然摔倒，側妃明明就在身旁，十有八九就是側妃動的手……」

「若是側妃害了王妃的孩子，那王爺為什麼不處置呢？」

「你傻啊？謝側妃家中和太後有親，本就不是能夠輕易被處置的，如今又沒有確鑿證據，可偏偏王爺禁足她，估計也是查出了苗頭又不敢處置，可又實在寵愛，故而解了禁足吧。」

府裡的丫鬟、小廝並不知道今日前來的貴客就是帝王與太後，隻是日常說著闲話，突然一個回頭，就看見猩紅著眼的許淑真，抓著其中一個婢女的手腕，聲嘶力竭吼道：「你說的這些是不是真的？」

小婢女被嚇到，隻是一個勁地搖著頭，什麼話也不敢說。

「真不真的……我今日隻要出去瞧一瞧她有沒有解禁足，不就什麼都知道了嗎？」

說罷，許淑真回屋張望了一圈，接著從桌子上拿了把剪刀就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