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猝然愣住。
「你說什麼?」
緊接著,一盞精巧的小兔子燈被放入手心。
燈芯燃著一小團暖融融的火苗,微微光亮映照著隋宴那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他……隻是要為我送生日禮物?
「多謝,我一直很想要這盞兔子燈,我——」
話音戛然而止。
因為我意識到,我說的是前世過往。
今生我沒有去過大漠市集,也不曾見過這燈!
今日根本不是沈靜瀾生日。
是我的!
09
回神之時,隋宴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拼命擦拭手心冒出的冷汗。
這時燈芯燃盡,兔子燈突然裂成幾瓣,露出了裡面一卷密信!
慢慢展開,竟是沈靜瀾的筆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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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活著,勿念。】
是隋宴故意安排?
還是沈靜瀾故意為之?
那一晚的雪松香氣究竟是誰的?
思緒雜亂,馬車卻繼續前行至太師府,讓我無暇繼續亂想。
孫太師對秦柔這件事不太感興趣。
他位高權重,富可敵國,不需要討好太子將來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我早已料到,淡淡垂眸說:
「小女此來,是想給太師講個故事。」
「太師可聽過融資這個概念?」
孫太師抬了抬眼。
我靠近了一些又道:
「娘親十年前接濟了老家一位窮親戚,借他一百兩銀子抵在酒樓,往後他吃飯便從這些錢裡扣。
您猜十年後如何?
酒樓算清了賬,還要再退給娘親一百兩銀子呢!
娘親拿回了錢還落得好名聲,親戚白吃了十年,雙方都很高興。」
「酒樓,賺得盆滿缽滿。」
「當下,吃不飽飯的有百姓,有守軍,您肯定知道錢從哪來吧?」
孫太師緩緩抬眸望向我,深不見底的黑眸裡多了一絲審視打量。
良久後,他開口說:
「太子妃聰慧過人,老夫會好好考慮這個故事的。老夫也會仔細想想,家中是不是有走失的女兒。」
我起身拜別,點到為止。
沈靜瀾啊。
既然你活著,豬我馬上養肥了給你送去,怎麼宰怎麼殺,你應該懂吧?
10
返回東宮時,秦柔似乎聽到了一些風聲,在院子裡等候我。
「聽說太子妃去拜見了孫太師。」
「難不成是怕我家世太好,故意使什麼絆子?」
秦柔從鼻尖擠出一絲不屑冷哼。
她拍了拍手,下人立刻遞上來一包奶酥糕點。
是我在大漠最愛吃的。
我的侍女跪在院中地上,對我比了個口型:淮南王。
「您的侍女說這是淮南王送來的點心。真奇怪呀,淮南王與太子關系淺淡,怎麼獨獨關心太子妃呢?莫不是二人有什麼私情......呵呵。」
「民女就一句話提醒太子妃。容不容得下民女,是太子妃的氣度,能不能讓太子妃容下,是民女的本事!」
我靜靜看著秦柔得意的臉。
然後猛然抬手,狠狠抽了她一巴掌。
「誰給你的狗膽連我的東西都碰?」
身後,太子正邁步進寢殿,恰巧看到了這一幕。
11
「太子妃如何責罰民女都好,都是民女的錯,求太子妃將民女打死吧!」
秦柔哭哭啼啼跌倒在地上,太子心痛到瞠目欲裂。
他正欲責問我,我也掉下幾滴眼淚。
「妹妹,我就是要打醒你。你真的是太傻了!」
「那太師府怎麼能是好地方呢?孫太師有二十多房小妾,我怕他別有用心,不是要認你做女兒,是要......」
「太子請責罰臣妾吧,臣妾斷然不會將妹妹送進太師府的!」
秦柔愕然愣住,急忙找那包點心:
「不是啊,太子妃生氣是因為民女撞破了——」
說到一半秦柔愣住了。
那點心早被我一巴掌扇飛了,侍女撿起後直接丟進井裡。
太子的目光在我們兩人間來回打轉,最後嘆了口氣,先牽住我的手。
「柔兒畢竟是個鄉下丫頭不懂事,靜瀾你多費心幫幫她,也小心氣壞身子。」
「孫太師還沒這個狗膽碰柔兒,難得他肯答應,若是讓柔兒入太師府,自然是最最好的。」
秦柔跌坐在地上捂著右臉,幽怨陰毒的目光狠狠瞪著我,眼角滾過兩行清淚。
兩月之後,太師府以春宴為由頭,宴請京中世家權貴。
我隨太子赴宴,宴會上他要與太師府失散多年的小女兒秦柔撞見,來一段天作之合。
宴會上我故意繞到後院躲清闲,沒多久秦柔就從身後追了過來。
她情真意切地喊我姐姐,要向我敬酒。
「前些日子真的錯怪姐姐了,姐姐一番苦心替我謀劃前程......我真該罰!」
秦柔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眼尾泛紅,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我得喝了這杯酒,才算原諒她。
我垂眸思索了幾秒,緩緩舉起酒杯。
然後捏起秦柔的下巴全都灌進了她的嘴裡。
12
「啊!你幹什麼,你——」
秦柔嚇得花容失色,跪在地上拼命摳嗓子眼嘔吐,看得我一陣冷笑。
她可是醫女,鬼知道酒裡加了什麼,搞不好還吐了一堆口水!
當我傻嗎?
不消片刻,秦柔手腳發軟倒在地上,神色迷離,臉頰浮現出曖昧紅潮。
呵呵,酒裡面果然加東西了!
我正盤算著如何利用這件事情,一道熟悉的身影穿過密林,出現在眼前。
隋宴?
哦,秦柔這是騙我喝藥,再把隋宴約來,故意算計我們是吧?
隋宴眸色淡淡,一身月牙白鎏金長袍襯得氣質冷清出塵,如謫仙一般。
他看了看在地上扭動的秦柔,問我:
「太子妃約本王來密林一敘,不會是看這個吧?」
氣氛安靜了一瞬。
我緩緩朝隋宴走去,眸光閃爍,抬手輕輕拍了拍他。
「來的正好。這裡由你來收拾幹淨。
我要讓秦柔順理成章嫁給太子,但兩人都不能太痛快,你能辦到嗎?」
「若這點事都辦不好......你也配喜歡我?」
隋宴愕然愣住,手掌下意識攥緊了折扇。
從我指尖觸到他胸口的那一秒,灼人的熱度便從他狂跳的心髒裡漫了出來,瞬間連耳朵尖兒都染上了紅暈。
猜對了。
隋宴啊隋宴,你空有個風流在外的名聲啊。
我深笑彎眸,轉身離去。
別搞什麼重生追妻之類的小把戲。
我可不是一盞兔子燈一包點心就能釣走的戀愛腦。
你對我有意,就拿出你的價值來讓我看看。
姐不愛搭理廢物。
13
當夜,太子與秦柔宴會苟合之事在京城傳開了。
十位太醫秘密入太師府為二人診治。
據說二人用了些愉情之藥,顛鸞倒鳳難舍難分,太醫們拔了一夜才將二人分開。
這醜聞自然也傳開了,成為百姓之間的笑柄。
皇帝龍顏大怒,可怎麼查都查不出是誰泄密,總不能把太醫院全砍了吧?
他隻好把事情全賴在秦柔身上,保太子清譽。
至於孫太師。
他帶著門下弟子們找皇帝和貴族們融資了兩個月,花大價錢把軍餉軍糧發出去。
還未能回回血,那些得了好處的將士竟然揭竿起義了!
十五天連破六州二十個郡,還研制出了什麼火槍火炮鋼甲。
他忙活半天全養成了叛軍!
皇帝直接被氣到吐血。
他自身難保,怎麼可能再保下秦柔惹怒皇帝?
秦柔多半會是個秘密處死的結局。
這件事情,隋宴處理得不錯。
太子清醒後痛心萬分。
他根本不在乎叛軍的事,調集各地精兵強將發起猛攻,兵不夠就從各地徵兵,錢不夠就徵稅,他現在隻在乎秦柔的性命。
不過平叛一事給了太子啟發,他決定拋棄臉面去求大將軍薛直。
忠臣一派以大將軍薛直為尊,薛家世代習武,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一心效忠皇室。
前世,我便是敗在他手裡。
但他確實是個可用的將才,我與沈靜瀾聊過很多次。
薛將軍六十大壽那日,我隨太子登門拜訪。
我隻能在後院與女眷們闲聊,不知太子以什麼和薛直交換。
正思考如何利用這件事時,薛夫人突然神秘一笑,牽著我要帶我去個地方。
「太子今日有事,他先走了。」
「隻好勞煩太子妃在府上暫住一宿,了卻太子的心事。」
我被丫鬟們推入王府寢宮,床榻之上坐著薛直。
身後大門緩緩落鎖,斷了我的退路。
原來太子為換秦柔一條命,拿我做了交換。
14
太子,日後也不能留了。
薛直坐在陰影之中靜靜凝視著我,渾濁的眸子閃爍著幽光,如同打量獵物一般。
我攥了攥拳。
沈靜瀾月月寫信教我練習防身術,從頭到腳剖析古代男人的弱點,要我每日練習。
近身肉搏,他個老登未必是我對手。
突然間,薛直起身朝我走來!
「將軍您想清楚——」
「坐下喝茶吧。你那位逃婚的妹妹天賦過人,驍勇善戰,老夫很是欽佩,也願意助她共謀江山。」
什麼?
沈靜瀾已經把他策反了?
沈靜瀾可不擅長幹這事啊,別又被騙了。
我坐到桌對面,薛直並沒有羞辱我的意思,如長輩一般與我闲聊。
「老夫若是拒絕太子的請求,會露出破綻,隻好委屈你了。」
我垂眸轉了轉茶杯,沒有說話。
薛直滿臉慈祥:
「你不信老夫對嗎?」
「若無老夫從中授意,你那柔弱妹妹如何能大破六州守軍,拿下半壁江山?」
「老夫就很欣賞你的才華,聽聞你給孫太師講了融資,給你父親講了什麼概率統計,也給老夫講講什麼吧?」
手中旋轉的茶杯突然停下,我清了清嗓子,緩緩開口——
15
「您說什麼,我聽不懂。」
薛直倏然愣住,眸光裡閃過許多晦暗不明的情緒。
半晌,他笑了。
他喊了一個青衫書生,護送我從將軍府小門離開。
「既然太子妃不願合作,便讓我這徒弟送您離開吧。」
書生朝我笑了笑,一路送我到繁華的街市上。
他眉眼溫柔,說話也很溫柔,向我拱手作揖道別:
「在下隻能送太子妃到這裡了,請保重。」
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剛要轉身,書生又輕輕喚住我:
「聽聞太子妃文採斐然,能否為我這篇手稿題個名字,不枉你我相識一場。」
這話有些肉麻,聽得讓人別扭。
他那手稿寫的是一篇酸詩,我隨手寫了兩個字,他滿心歡喜揣在懷裡走了。
剛剛松一口氣轉身,驀地撞上一雙冷清眸子。
原來隋宴一直站在身後看著我。
今日是乞巧節,街上的流光溢彩似乎都與他無關,他死寂沉沉的眸子裡湧動著一些委屈,不甘,紅著眼尾緩緩向我走來。
......他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16
「嗨,好巧。」
「本王比他年輕。」
「什麼?」
我皺眉望向隋宴,他落在身側的手緊握,指節發白。
「是本王先來的,他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本王雖然名聲不好,但那是有原因的。我還未收過女子送的花箋,還不曾動過真心。」
雖然戰事吃緊,但阿爹在京中推行的幾項仁政讓百姓們有了喘息的機會,能開開心心過個節。
絢麗的煙火在夜空綻開,映照著隋宴那張疲憊委屈的臉,他好像一隻被主人拋棄的小狗,站在那裡等我安慰。
於是,我踮起腳輕輕摸了摸他發頂。
「你誤會啦,我也還沒有喜歡的人,我沒有給別人送情書哦。」
「上次的事你處理得很好,我很滿意。」
「這次就當沒見過我,早點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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