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宴斂下眸子吸了口氣,輕聲道:「我明白了。」
我滿意離去,卻又被隋宴小心翼翼拉住了袖子。
「沈雲清。」
身子驀地顫了一下,隋宴竟然喊我真名。
「你相信前世今生嗎?前世大漠初見後,我一直暗暗追隨著你。」
隋宴的聲線清潤,不疾不徐將我拉回前世的記憶裡。
陷入沙暴時有人丟下水囊引路,寒夜難眠有人在帳外攏起篝火......原來那一切都不是巧合。
是我沒心思去想。
隋宴平靜又認真的開口:
「我隻是想告訴你,前世我太遲才明白,今世我不會再猶豫了。」
「你想做的事情我都會替你完成。」
「我等你正視我的心意時,給我一個答案。」
身旁手牽手走過的男女撞了我一下,讓我與隋宴靠得更近,能清晰聞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雪松香氣。
讓我心有點亂。
可我要的東西,他找不到也給不起。
有朝一日他若是攔我,我還會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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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完該做的事才會考慮別的,考慮你——」
「沒關系,反正你都逃婚了,你不喜歡那個臭書生就好。」
隋宴倏然笑了,眸光裡倒映著細碎的柔光,拼湊起來全都是我的影子。
我卻愣住了。
「你說......那書生是誰?」
「是你原本要嫁的七品文官啊?你大概沒見過他吧。他痴戀你的畫像千百遍,連你的字跡都會模仿,他真真討厭。」
我瞬間嚇出一身冷汗。
書生是薛直的人。
明明認出了我,卻還把我當成沈靜瀾,他們果然在套我的話!
17
我立刻傳信給沈靜瀾,盼她千萬小心。
秦柔的命最終還是被保下來了。
太子自知對我有愧,隻說秦柔是一個灑掃丫鬟,養在府裡給她口飯吃,另有百兩黃金厚賞我母家。
我當然明白他的花花心思。
來日他登基,丫鬟還是皇後,母家還是罪臣之家,全憑他一句話。
我不會讓他美夢成真的。
密信寄出足足一個月,沈靜瀾仍沒有回信,卻等來了秦柔懷孕的消息。
她自己便是醫女,說腹中是男胎。
眼瞧到了年底,守軍節節敗退,國庫也消耗得差不多了,皇宮卻舉辦了盛大隆重的新春宮宴。
太子特地在宮宴上將喜訊稟報給皇帝,秦柔進殿拜見時已換上一副側妃打扮,雍容華貴。
皇帝不知該生氣還是高興,猛喝幾口補藥,氣喘籲籲看著秦柔。
「臣妾還有一事要稟報聖上呢。」
「說來也是有趣,臣妾家鄉那裡都用某釘某書來寫信傳信,是一種藍色的鴿子。一月前竟在市集也見到了。」
「臣妾買下那鴿子,發現裡面是太子妃寄出的信呢!」
「信裡寫了什麼,又寄給誰呢,需要我幫您念念嗎,太子妃?」
剎那間,眾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我身上。
秦柔,果然也是穿越女。
18
「信裡寫了什麼,你念念吧。」
我面色平靜,不疾不徐放下酒杯。
秦柔愣了一瞬,然後得意洋洋掏出信紙,目光在我與隋宴身上來回打轉。
「是一篇情書呢,太子妃對淮南王思念成疾,要助淮南王弑君奪位,與他長相廝守。」
「大膽,謀反之事豈可隨口亂言!」
大殿之內寂靜無聲,所有人的心都懸到了嗓子眼,我倒是淡淡笑了。
早料到飛鴿傳書不安全,我與沈靜瀾約好隻用法文書寫。
而據我猜測,秦柔連個古詩都背不明白,學歷不超過初中。
她怎麼可能看得懂。
「此事純屬無稽之談,請父皇明鑑。那信件上寫的是祈福經文,是臣妾為祝禱父皇龍體安康所寫!」
「是呀,這些畫符確實很像經書,不像書信用的文字。」
「皇上,奴才覺得這就是經文啊。」
秦柔的臉色一點點難看起來。
這時太子突然開口:「兒臣倒覺得像西洋文字,宮中有位西洋來的畫師,不如請他來辨認一下。」
秦柔立刻撲到太子身邊:「對,這是英文,這上面是英文,外國人懂的!」
我仍然眸色淡淡,握住茶杯的手卻用力到骨節泛白。
正垂眸思索對策,那位西洋畫師被帶了上來。
他接過信紙看了幾行,認出了那是法文,眉頭緊皺緩緩開口。
19
「這信上寫的是。」
「一些祝禱文字,似乎是祈求幸福安康的。」
秦柔臉色巨變,砰地一聲摔坐在椅子上,兩手發抖得不成樣子。
皇帝揮袖砸了桌上所有東西,指著太子與秦柔「你你你」半天,最後硬生生噴出一口獻血,被太醫抬了下去。
宮宴亂作一團,我覺得不太對勁,趁亂潛入畫師居住的寢殿搜查。
還未燃燈,先撞進了一個冷清的懷抱。
「那畫師可還聽話?」
頭頂傳來沈靜瀾戲謔的聲音,驟然一股酸意湧上鼻尖,我緊緊環住她的腰,給了她一個結實的擁抱。
「你怎麼練出一身肌肉,硬死了!」
沈靜瀾悶悶地笑了,再次揉亂我的發髻。
我們見面的時間不多,我迅速向她交代了一些要緊事,她也將各地的情況匯總給我。
本朝共二十二個州,悉數已在沈靜瀾的掌控之中,隻待一個契機便可改朝換日。
京中的情況也大致如此,太子已失民心,朝臣搖擺動蕩。
唯獨這個薛直——
「呵,我早已吃過他的虧,他害死了我們幾千個兄弟。」
「今日他可入宮赴宴?」
「百般謀劃,不如今日永絕後患。」
沈靜瀾眸中閃過一抹殺意。
半柱香之後,我派貼身侍女邀薛直將軍御花園密會,談一談合作之事。
薛直帶了兩名隨從,開口剛說到第三句,一枚血洞赫然印在他的胸口,隨即他直直倒在了我的腳下。
不超五秒便咽了氣。
我幫沈靜瀾搬屍到樹下,偶然一抬眸。
隋宴竟站在不遠處靜靜看著我們。
20
心髒一瞬間跳到了嗓子眼,偏偏這時遠處傳來了皇宮侍衛的聲音。
「什麼人在那!」
沈靜瀾握緊火槍要我先走。
不曾想隋宴先開口說:
「本王在此賞月,無事,都退下。」
我們都摸不清隋宴的心思。
他站在月光下淺笑,鴉青色的羽睫幾乎攏不住呼之欲出的偏愛。
他對我說:
「這裡我來處理,你帶著她先走。」
沈靜瀾猶豫了一下。
此時一陣慘烈的哭嚎聲從大殿傳來,所有宮女太監全都齊刷刷跪地朝東方磕頭。
皇帝駕崩了。
這,便是起兵最好的契機。
我與沈靜瀾交換眼神,她即刻返回軍營,我則留在宮中牽制太子,裡應外合。
分別之時,隋宴輕輕喊了下我的名字。
「你想要的東西,我未必給不起。」
「母妃便是死在這深宮的利益鬥爭裡,她隻想賑濟災民,卻被當權者扣上了不貞不忠的帽子,活活碾成肉泥。為了利益,他們可以踐踏一切。」
「你是第一個給我講星星,講物質意識存在,講死亡不是盡頭的人。」
「女子未嘗不可做一番開天闢地的大事,不辭青山,相隨與共。」
21
皇帝駕崩,太子隋侃登基,耗盡國庫舉辦了登基大典。
關內二十二州接連起兵直逼京城,京中百姓怨聲載道,天雷將御花園的百年老樹都劈成了焦木。
一切都在暗示著國運將亡。
阿爹喊我歸家避一避,不要做什麼皇後了。
我拉著他走到大街上看。
大京中百姓爭先恐後順著坍塌的城牆向外跑,跑到「叛軍」統治的地方去。
跑不掉的人竟然要靠外州的人來赊粥救濟。
皇宮卻在大興土木。
金碧輝煌的宮殿在陽光下閃著耀眼光芒,高高的宮牆下堆著一層又一層災民屍體,如同兩個世界。
這就是他讀的聖賢書,輔佐的明君嗎?
「是老天要讓隋家當皇帝,天意豈是你我可以更改的?」
「你要我當千古罪人嗎!」
話音剛落,棄城逃跑的守軍們劫掠馬車駛過長街,眼看著阿爹躲閃不及,一個瘦小的身影狠狠將他撞開,自己卻葬身在馬蹄之下。
阿爹愣住了。
是多年前要分給我餅子的小女孩,她救了阿爹。
小女孩臨死前緊緊握住了阿爹的手:
「你不是罪人是大好人!你總讓我們別去尚書府,皇帝發現了要責罰你,可你每次都偷偷給大雜院銀子,讓我和弟弟妹妹們吃飽飯……」
阿爹雙膝發軟跪在地上,崩潰到泣不成聲。
「一個能升起月亮的身體,必然馱住了無數次日落。」
「你窩窩囊囊做官,守著昏君拍馬屁,滿腔抱負藏著掖著見不得光,你這一生到底為了什麼?」
「現在抬頭迎接新的日出,還不晚。」
22
大勢已去,隋侃仍然做著登基的美夢。
他讓秦柔手捧皇後金印,冊封他們即將出世的孩子為儲君,在太廟祭拜列祖列宗。
我踏入太廟,隋侃懶懶抬眸,命令太監們將我綁起,焚燒祭天。
秦柔笑盈盈看著我:
「太子妃學歷高懂權謀連法文都會,又怎麼樣呢?在這古代,抓住男人的心才有榮華富貴,你終究是不如我有魅力。」
「大將軍薛直已帶兵平叛,不久便要大勝回朝,你跪下受死吧!」
話音剛落,薛直的屍體被人從御花園挖出,丟到了大殿中央。
秦柔愣了幾秒,驟然爆發出驚聲尖叫,瑟瑟發抖躲到了隋侃身後。
沒想到,被隋侃一把推開。
「靜瀾,若是孤把這個女人殺了,我們能否重修於好。」
我提劍走向他,迎著他期待的目光,狠狠揮劍斬去——
「我來。」
一雙大手握住了我的劍柄。
隋侃嚇得滿地亂爬,隋宴單手執劍,劍尖在地上劃出了一道白痕, 毫不猶豫向隋侃心口刺去。
「弑君之事,不要髒了你的手。我要你幹幹淨淨地做天下共主。」
23
秦柔被嚇得瘋瘋癲癲, 守在隋侃身邊又哭又笑。
半晌,她又揣著皇後金印匍匐在隋宴腳下,軟聲祈求:
「沈靜瀾會的我也會, 我懂三角函數,會跳卜卦,我還會背古詩!我比她聽話懂事,我很會伺候男人, 你讓我當皇後好不好……」
「其實我叫沈寧汐哦。另外你搞錯了吧, 他可不是皇帝。」
我捏起秦柔的下巴, 為她灌下一瓶牽機毒藥:
「你雖是現代人,可你裹的是腦子!你爭寵害人,費盡心機也不過是做個皇後,一輩子伺候男人。」
「怎麼穿越小說隻教你們女主要當皇後嗎?」
「那些作者, 是不是幻想不到女帝啊?」
秦柔崩潰大哭,憤怒不甘的血淚將她那身皇後衣裙染得更加鮮紅, 皇後金印碎成好幾瓣,再也無法拼湊完整。
日落之時, 沈靜瀾平定京城大勝而歸, 策馬自太神門入宮。
我手捧玉璽出大殿相迎, 與她對視一笑,共登天子寶座。
「這個玉璽我不喜歡, 扔了重新做吧。」
「正有此意。」
【番外沈寧汐的日記】
本以為古人很難接受女帝這件事,沒想到我和沈靜瀾的民眾支持率還挺高。
年號就定為宣仁, 我問沈靜瀾為什麼一定是宣仁。
她說她家開的公司就叫這個。
嗯,依她吧。
有個阿婆聽說是兩位女帝,把做好的糕團一分為二送給我們,但這好像是送夫妻的……
我告訴爹娘, 其實我和沈靜瀾交換了身份。
我爹不怎麼驚訝,催著我繼續給他講人口統計與城市規劃。
他問我新一批科舉上來的年輕人表現怎麼樣。
誰敢不服我們,他親自去揍人。
嫡姐搖搖頭蓋上喜帕,說道不同不相為謀。
「就其」不過他一分也拿不走。
沈靜瀾發現了會拔光他頭發。
史官們不知道我倆這事怎麼寫,女子稱帝, 名不正言不順。
第二天隋宴把史官綁了,親自提筆寫。
他說他的血統正, 他寫的就是正史, 名正言順了吧?
說起來,最近他總是向我申請辭官, 想與我入宮相守。
我覺得,是他政務還不夠多。
太醫院說每年給秦柔灌牽機藥的開銷太大,能不能批準她去世。
我拒絕了,我讓她清醒的時候抄初中數學給全京城掃盲, 以工抵債,
入冬之後關外夷狄蠢蠢欲動,說……
寫到這裡,我抬眸問沈靜瀾,打嗎。
「怕他們?想打就打, 剛好試試我的新武器新戰術。」
我沉沉笑了。
其實也沒什麼好記錄的。
就是兩個穿越古代的女孩子沒找男主談戀愛,也沒互相捅刀子,合作當女帝的故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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