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上鳶

小禿驢有頭發?


哦,她這次又戴了假發,很好,別有一番滋味。


玄字一號房,很清靜,因為接待的是位身份特殊的香客,向來不準闲雜人等靠近。


正因為香客身份太特殊,都是悄悄地來,悄悄地走。


而榮嘉縣主是來偷情的,必定也是悄悄地來,悄悄地走。


守在外院的丫鬟和小廝,很好打發。


誰叫他們的主子身份特殊,特殊到鬥姆宮會給他們也準備一間房,沏上茶水討好。


42


夜已經深了。


估摸著時辰,好戲已經上演了。


我倒也沒做什麼,隻不過是拿了一些銀子,找了三個小乞丐,分別去謝家、福王府,以及官府送信。


信上寫了同樣的一句話——


【鬥姆宮玄字一號房,榮嘉縣主被劫持。】


沒人知道榮嘉縣主此刻的蹤跡,無疑加深了信上內容的可信度。


尤其是謝家和福王府,還不立刻召集守衛,趕快去鬥姆宮救人。


去的人越多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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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府一來,更熱鬧了。


住持攔不住,房門被推開,會看到什麼呢?


哦,尊貴的榮嘉縣主,和——


丞相大人!


精彩,真精彩。


這事捂都捂不住。


因為隔天城內便會盛傳一首童謠——


鬥姆宮,真蹊蹺,尼姑頭上長了毛。


哦呀,是風流縣主俏丞相,一枝梨花壓海棠。


……


此事我做得很隱蔽。


喜兒去找那三名小乞丐的時候,是男子打扮,還戴了帷帽。


回來之後,便把那身衣服和帷帽給燒了。


我猜近來的丞相府,謝家,和福王府,皆亂了套。


父親身為丞相身邊的長史官,被自己的上級睡了家中兒媳。


丞相一向德高望重,被自己的下屬官和福王府帶頭緝拿。


當時房內燈光昏暗,聽聞我兄長衝上去的時候,先把人打了一頓。


崩潰的榮嘉縣主,尊貴的丞相大人,亂成一鍋粥的現狀,足以讓福王夫婦喝一壺。


誰叫他們身份特殊?


誰叫此事捂也捂不住?


最後的最後,傳到了皇帝的耳朵裡,雷霆震怒。


牢裡被關押的小乞丐,一臉茫然,隻道要他們送信的是個男子,其餘的一問三不知。


秘密被提審的淨心女師傅,和鬥姆宮的那些尼姑,哭天喊地。


淨心女師傅哭道:「都是我的錯,害苦了丞相大人!本來那晚是我,可我去玄字一號房的時候,看到床上已經有了人,我以為丞相大人不要我了,於是便離開了,誰知道那房內是縣主!大晚上的,打死我也料想不到她會出現在鬥姆宮啊!」


「是的,玄字一號房的香客向來是淨心服侍的,她看到床上有了人,跑回來哭呢,我還安慰了她,說香客是想換換口味。」


「是的,我們也不知道房內是榮嘉縣主和丞相大人,我們之前連丞相大人的身份都不知道,隻有住持知道。」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貧尼從未透露過丞相大人的身份,也不知縣主怎會出現在玄字一號房。」


審來審去,是髒事一樁。


咬死不說自己到底為何會去鬥姆宮的榮嘉縣主,在福王夫婦的逼問下,險些上了吊。


而相比這件事的真相,皇帝更加震怒的是,皇城根,天子腳下,為何尼姑會去接客?


鬥姆宮的髒事越挖越深,後山的墳頭之多,連太後聽了都忍不住皺起眉頭。


可是即便有皇帝的授意,負責審案的官員,仍舊是查不下去了。


因為牽涉其中的官員,不乏位高權重者。


當他將名單私下呈給皇帝的時候,皇帝沉默了。


最後的結局是,用了一底層官員頂罪,結案。


鬥姆宮被查封,住持及幾名惡貫滿盈的老尼姑,判了斬首示眾。


其餘的尼姑,被判還了俗,全都遣送回家。


至此,此事不了了之。


淨心女師傅帶著姐姐的那把八角琴,坐船離開了皇城。


她改回了本名,叫青蓮。


她走的那日,我並沒有去送她。


這種節骨眼上,最好沒人知道我們倆認識。


牢裡的小乞丐,也已經被放了出來。


福王府和丞相府,依舊沒能查出始作俑者。


因為他們暫時自顧不暇。


榮嘉縣主最好面子,發生了此事,沒臉回謝家,三天兩頭地想要上吊。


而丞相府的老太君,年齡大了,本就身體不好,被醜事氣得一病不起,沒幾日一命嗚呼。


她這一死,丞相大人需要守孝三年,皇帝想也不想地便準他辭官,回了老家去。


新上任的丞相大人,提拔了自己的心腹為長史官,將我父親降為了少史。


品級低了一級,不再被重用,父親很是失意。


他的仕途不會再順了,因為新的長史官看他很不順眼,諸多打擊。


而我的兄長,為了攀附福王府,綠王八當得。


他親自去福王府,接回了榮嘉縣主。


據聞縣主見到了他,號啕大哭。


她一改從前的囂張,變得不愛出門了,整日待在謝家。


至於往後,她和我兄長究竟關系如何,我便不知曉了。


43


查處鬥姆宮一事,鬧得沸沸揚揚。


那段時日,賀南隅沒再出現。


我猜他躲了起來。


因為他未曾想到,我會算計他,擺他一道兒。


當然,也有可能是福王夫婦知道了是他約榮嘉縣主去了鬥姆宮,私底下想辦法對付了他。


沒過多久,我便驗證了這件事。


那日天色已晚,賀南隅膽子很大,竟溜進了我的房間。


他一看到我,便往床上撲,脫光了我的衣服。


他聲音惡狠狠的,將我壓在身下,卻並未弄疼了我。


「你想害死我?」


「我沒有。」


「你要算計丞相大人,為何不提前跟我說?」


「跟你說了,你還會幫我嗎?」


我笑意盈盈,勾上了他的脖子。


賀南隅卻突然動作粗重,將怒火全都發泄在了歡好之上。


我招架不住,一邊兒求饒,一邊兒斷斷續續地解釋:「我,我沒想你死,你現在依舊可以去找榮嘉縣主解釋,先前那套說辭,仍是有用的。」


「閉嘴!」


「賀南隅,你去找她解釋,隻要榮嘉縣主信你,福王夫婦便不會再找你麻煩……」


「你還說!」


賀南隅起初一臉怒火,但見我因為他的粗重動作而掉了眼淚,很快又聲音軟了下來,動作也逐漸放慢。


「老子跟她解釋什麼,大不了躲一陣子!」


「嗯,你在京中也待了許久,大不了回邊關,福王夫婦又能奈你何?」


「謝淑然,你還敢說!」


「不說了不說了,你好了沒,別弄太大動靜。」


44


那晚,一場情事作罷,賀南隅抱著我,問我為何要這麼做?


我說,理由太多,你想聽哪一個?


「全部。」


「好,其一,為我嫂子及那些死去的女子報仇,其二,為鬥姆宮的女師傅們討個公道,其三,撕開丞相大人道貌岸然的口子,其四,讓謝家從此止步官場,使我父親再無出頭之日。」


前三個理由,他還可以理解,第四個,他不理解。


「你為何要整垮自己的娘家?」


「因為我恨他們。」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恨就是恨。」


「鳶娘,你好狠的心。」


「嗯,我也是今日方知,原來我生了一副狠毒心腸。」


「你就不怕東窗事發?」


「怕,但我想賭一把,賭輸了我也認,大不了一死。」


「死?我可舍不得讓你死,你若賭輸了,不還有我麼,我帶你走就是,咱們遠走高飛。」


「賀南隅,你方才還說我狠心,現在又說賭輸了帶我走,還真是善變。」


「你不信我?」


「不信。」


「我都已經被你拉下水了,你竟還不信我對你是真心?」


賀南隅十分不滿,伸手掐了掐我的臉。


我一巴掌拍落他的手,仰頭看著他笑:「那我問你,你為何喜歡我?」


「因為你嬌俏,正經,還騷。」


「滾,我還狠毒呢。」


「我就喜歡你這毒婦。」


「你就不怕有朝一日,我會把你毒死?」


「不怕,死你手上,也不算我白活一場。」


「少來,油腔滑調。」


45


賀南隅之後,又陸陸續續來了兩次太常卿府。


這無疑是很危險的舉動。


我告誡他:「你不要再來了,如今隻是福王夫婦對付你,若是惹到了程溫霆,他會真的要你性命,那人陰險得很。」


「老子若是怕他,一開始就不會動你。」


「賀南隅,你回邊關吧,別再出現了。」


「你想撵我走?利用完了我,卸磨殺驢?」


「我們這種關系,遲早要斷了的。」


我確實是想與賀南隅徹底了斷的。


原因自不用多說。


此時分開,已是我們倆最好的結局。


他禍事在身,回邊關可自保。


我繼續做我的程夫人,此後再不必為我們的關系擔驚受怕。


可是賀南隅顯然不這麼認為,他對我道:「鳶娘,我說喜歡你,要帶你走,你總是不信,不如此番你再來試試我的真心,跟我回邊關吧,我帶你隱居,我不做什麼將軍,你也不再是程夫人。」


我不明白。


賀南隅堂堂一個遊騎將軍,怎麼會這麼天真?


我怎麼可能跟他走呢?根本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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