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說我還留在這凡塵,大抵是有什麼心願未了。他聽說過一種失傳已久的巫術,可以讓死人復活,待夙願以償方能重入輪回。
大師問我有什麼夙願。
我:「我不是我沒有我不知道。」
大師再次沉默。
師父曾經念過一首詩,裡面有句話我覺得特別應景。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我覺得沉默是今日的大師。
李燕生打破了沉默,他說:「好啊你果然還是放不下姜垣,他現在和陸晚舟舉案齊眉琴瑟和鳴,所以你不要再動歪心思。」
我:?
不是說李燕生很聰明嗎,怎麼這種事就是拎不清?
他到底哪裡看出來我還喜歡姜垣的???
我說:「如果陸晚舟在你新婚之夜拿劍指著你罵你壞她和姜垣的姻緣,然後冷落你一個月再把姜垣接進府裡。從來就對你沒有好臉色看,偶爾還動手打你,克扣你的吃食,還聽信讒言就覺得你害了姜垣把你關進牢七天放出來再禁足半個月,然後在你家道中落的時候,找了個你今日穿的太醜的借口把你掛在城牆上暴曬三天活活曬死,你是不是還會對陸晚舟一往情深?」
他臉色青一陣白一陣,說我又在胡言亂語什麼,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事。
我隻道:「姜垣就這樣對我的啊,性別互換您就接受不了了,做人不要太雙標啊李大人。好歹您五歲啟蒙,寒窗苦讀十三載,為官十載,做人二十八載,眼看就要三十而立了,這點道理總要講的吧?」
「您若是覺得自個兒經歷了這麼多還能對陸晚舟一心一意,我敬您是個優秀的斯德哥爾摩患者,反正我做不到,我是個正常人。」
「哦您應該是想象不出來的,除非您先在城牆上曬個三天三夜,滴水未進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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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燕生被我氣得什麼話都說不出,咬牙切齒許久最後拉著大師摔門而去。
我感覺大師其實不太想離開,他的眼睛閃著八卦的光芒。
於是我向大師眨眨眼:有空找我玩。
我雖然不出門,八卦還是知道的不少的。
今日話說的這麼多,是因為委實被氣著了,罵我別的可以,居然罵我還喜歡姜垣。
士可殺還不可辱呢!
我這一氣,氣了幾日,搞得莫離來找我時我們兩個冰山臉面面相覷。莫離在等我和往常一樣先開口,但我不想說話,隻顧著在心裡唾罵姜垣和李燕生。
於是他終於憋不住,清咳一聲想讓我回神。
我確實回神了,我說你別在我面前咳來咳去,有病就找大夫,不行就隔離,起碼隔離十五天。
他臉色一黑,想說點什麼,但可能是回憶起我和李燕生說的一長串話,最後還是走了。
我獨自一人在房間裡枯坐,很是煩悶。
到底是哪Ťúₘ個孫子給我下的巫術,害我不能死了一了百了。
我一向不怕死的,我師父經常教導我死亡是一個必定降臨的節日,死亡面前眾生平等。結果現在有人偷偷給我搞特殊,就很煩。
轉眼就深夜了,我坐在房裡無所事事。往日也不睡覺的,就熄了燈然後躺床上幹瞪眼,偶爾回憶回憶前半生。但今日不想熄燈,反正浪費的也不是我家的油錢。莫離給我帶的話本子早就被我翻爛了,我現下也提不起興致。
這時候李燕生來了。
他提著兩壺酒風塵僕僕地就進來了,連門都不敲一下。
沒禮貌。
「喝一杯?」他問。
我說你傻了嗎?我是個死人喝不了。
他苦笑,說也是。然後駕輕就熟就在桌子旁坐下開始喝悶酒。
我師父說,很多人喝醉了容易說實話。我深以為然,比如我爹,喝醉了才會念叨我娘的名字,說好想她;比如姜垣,不僅會說實話,還很愛哭,整個就一傻子。我師父好像也醉過,但是發生了什麼,我發現我記不清了,許是不重要的事罷。
抱著聽聽當朝宰相的八卦的心思,我挪到了桌旁,坐他對面看著。
美人醉酒,好看啊好看。但是美人,你能不能說幾句話?我想聽八卦啊喂。
李燕生面色緋紅,對我說:「嘗嘗?桃花釀,香得很。」
「不必了,聞不出也嘗不出。」
他哦了一聲,然後繼續喝。喝了許久,他終於開始講故事了。
他說他三年前逛燈會的時候遇到的陸晚舟,他幫她解燈謎贏了一個燈籠,陸晚舟送了他一個面具。他一見傾心,覺得這算是互換定情信物了。沒成想陸晚舟更早遇到的是姜垣,一日馬車失控,姜垣救了陸晚舟一把,兩人隨後暗生情愫。他吐露心意的時候,陸晚舟說她隻把他當兄長看待,她早已心有所屬。
「你說,她若是無意,又何必贈我那個面具,何必答應我數次的邀約。何必…贈我這樣一場空歡喜。」他眼裡有化不開的哀愁,星河都墜落。
他說我和八王婚約定下的時候,陸晚舟哭了好久卻仍然不願意接受他,寧可去做個妾。他說陸晚舟大婚那日,他宿醉不醒。他說他為她做了許多,哪怕她嫁給了姜垣,他也派人在暗中護著。他說他會護她一輩子。
我說:「行了行了,知道你真的對你好兄弟的老婆情根深種了。」
他抬眼看我,似是不滿我的插嘴。
我沒理會,「你一個年輕有為的宰相耽於兒女情長像什麼話。為官厲害得很,怎麼做人這麼拎不清?就算你再鍾情於她,她也已經嫁作他人婦,你倆早該分道揚鑣。可你不僅不試著放下,還被自己那點自以為是的情深意重蒙蔽雙眼分不清忠奸好壞,怎麼都不肯信我對陸晚舟沒有惡意。」
「你再這樣下去,怕不是為官也為不好,糟踐了你李相有為的名聲倒也罷,就怕還辜負了你心心念念的黎民百姓。」
他沉默許久,隨後笑得嘲諷,「你倒是看得通透,當年哭著喊著要嫁給姜垣,如今說放下就放下。」
?我怎麼哭著喊著了?是我記憶出現了偏差嗎?
我記得當初我也隻是隨口一提姜垣長得不錯,我爹就雷厲風行地去請了賜婚的聖旨。
哭著喊著?沒有的事啊。
李燕生愣神,然後默默開口。
「聽說的。」
…給我氣笑了。
我說:「我師父教過了,做人要為自己而活,斷不可為什麼情啊愛啊要死要Ṱûₔ活的。而且我也明白了,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開心。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拜拜就拜拜,下一個更乖。」
他挑眉勾唇,「真想知道你是哪裡得出的這些道理。」
「真想知道啊?」
他點頭。
我朝他勾勾手指,待他湊近了些,笑道:
「你在城牆上暴曬三天就都明白了。」
他神色一變,隨後無奈地笑,「怎麼就繞不過這個呢。」
我說:「因為要點題。」
嗐,我瞎說的,我說因為那三天的經歷真的永生難忘。
他突然就定定地看我,直到我以為他是不是卡帶了才突然動作,拉起我就往門外走。
「幹嘛?大半夜的。」
「帶你去城牆。」
我:?
「看夜景。」
他回過頭衝我一笑。
喝醉的帥哥笑起來,一雙桃花眼潋潋有光,我頂不太住。
結果剛跟著他邁出大門,他就暈過去了。
好家伙倒地還一聲悶響。
我立在門口,突然意識到我自由了啊!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然後莫離就出現了,揪住了正要逃跑的我的後衣領。
我:「…他娘的。」
莫離涼涼地看過來一眼。
我縮了縮脖子,小聲改口:「他令堂的。」
他懶得理我,示意門口兩個當擺設的僕從背李燕生回房,然後他自己把我拎回我的房間。一路上我都在心裡碎碎念李燕生這廝不會喝酒就別喝,關鍵時刻掉鏈子多氣人。這叫什麼?這叫給了你希望又當著你面把他粉碎。
我恨啊。
「就算大人把你帶出去,你也跑不了的。」他默默說了一句。
我:「哦知道了謝謝你啊告訴我這個絕望的事實。」
他聞言不語,右手握拳放嘴邊像是想咳一聲,結果又忍住了,欲咳又止,顯得動作有些滑稽。
我看著他想笑又不敢笑。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他察覺到我的目光,垂眸看向一邊,小聲說。
我:「啊?」
他又飛快地看我一眼,偏過頭說他會努力改的。
我:「啊???」
他終於不耐,拉住我衣袖湊我耳邊低聲說了句話,然後飛也似的溜了。
我愣在原地,反應了半天才意識到他剛剛說了啥。
他說,「對不起,姐姐。」
結果就是我後半夜都在思考莫離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都嚴重到叫我姐姐了。難țüₔ道是抓我回來這件事?不對,這是他的職責我不怪他。玉佩那事兒?這怎麼也是我說對不起啊。色誘?又不是他的主意。那也沒了啊。好莫名其妙一人。
我思考到油燈枯竭,旭日東升,才恍然大悟,這家伙不會是因為咳嗽道歉吧???
這平日看著冷冰冰的人原來這麼傻了吧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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