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他身子顫抖了一下。
對不起,我涼透了,是不是冷到你了。
我站穩後他就松開了,微皺著眉,看起來不太高興的樣子。
我是不是把他凍生氣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啊。還好我沒有出現屍臭,不然他現在不僅被冷到還會被臭到。
等下…我聞不到味道,我怎麼知道我臭不臭。
草。
算了,臭就臭吧,最好能臭得李燕生把我趕出門。
莫離長得很淡漠,整張臉都給我生人勿進的感覺。他那晚進我房門,我一直沒看清他的臉,主要還是忙著給他處理傷口,以及嚇得不敢看。現在可以放心大膽的瞧,看著看著他耳根子紅了。
「咳。」他清咳一聲,「你現在就安心在這住著,我會護我周全。」
我說若是因為那一晚大可不必,那救命之恩早就用玉佩還了,我還穿著它換來的錢買的衣裳呢。
他搖頭,突然想起什麼,從懷裡掏出我半天前當掉的玉佩,然後塞給我。
「我娘說這是留給她兒媳的,我如今就給你了,你萬不可再當掉。當初我不小心看了你的身子,必然要對你負責,但是我病好了就聽到你和八王定親的消息。我本想你若能覓得良緣也是好的,沒成想出了那麼多事。現下你正在我面前,我賤命一條,護住你還是夠的。你不必擔心旁的,隻要好好活下去便是。」
他這一番話說的情真意切,讓我懷疑除了那一晚的萍水相逢我和他還有許許多多的故事。
但是我搜索了一下我二十年的記憶,確定一定以及肯定是沒有的。
那個看身子,倒是真的…因為我喜歡裸睡…但是黑燈瞎火的他能看見啥啊。
他說完這一大堆話,揉了揉我的頭,又捏了捏我的手,這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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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這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這府裡的主ţŭ̀ₗ人呢。
說起來吧,莫離這個性子和我兩年前見到的不太一樣。那時候深更半夜他從窗外閃進來,然後死死捂住了什麼也沒穿一臉驚恐的我的嘴巴,同時把冰冰涼的刀貼在我脖子上。
「不許喊,不然殺了你。」他陰惻惻道。
我想點頭又怕底下的刀,隻好拼命眨巴眼睛表示我知道了。
於是他松開我,然後和我大眼瞪小眼。
「額…需要我幫你處理一下嗎?」我聞到空中濃烈的血腥味,小聲問。
他的刀又貼上來。「別耍花招。」他說。
我再次眨巴眨巴眼睛。
「說話,我又沒捂你嘴巴。」他語氣不善。
我默默把刀推開了些,然後說。
「我沒穿衣服,你能先讓我披件衣服嗎?」
我發誓就算那時候黑咕隆咚的,我也能感受到空氣有一瞬間的凝滯。
最後他還是背過身。我披了件大衣,手忙腳亂地給他包扎。
不對啊,這樣看他什麼時候看的我身子?好莫名其妙一人。
而且那時候他冰塊一樣,哪裡有現在這麼溫柔。我師父曾經和我說如果有男人突然對你好,不是貪你的錢,就是貪你的色,或者兩樣都貪。
我沉思了一下,嗯,莫離饞我身子。
啊這要是讓他知道我已經死了,怪尷尬的。
李燕生每日都派人給我送飯,並且把我的活動範圍限制在了這個小房間,除了莫離其他人都不準探視我。這還不如坐牢呢,我還能和獄友說說話。我以前坐過,被姜垣那個狗東西關進去的。他一定要說是我謀害了陸晚舟的孩子,罰我在牢裡待七天。
七天以後他來接我,我說我不要。
我說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這裡的獄友個個是人才,說話又好聽,我超喜歡這裡的。
他臉一下子黑了,大發脾氣然後又把我關在我自己的房間裡半個月。很顯然他不知道我的宅女屬性。我那半個月和我的小丫鬟聊聊天吃吃飯,看看話本再睡睡覺,過得不要太舒服。
當然我們對外宣稱我過得很悽慘,每日茶飯不思光顧著面壁思過,這麼說主要還是怕姜垣克扣我的吃食。
現在我反而不用擔心了,因為真的,吃不下啊。沒有味覺,也不餓,飯菜看著再香我也懶得吃。尤其是第一次嘗試咽下去後立馬吐了出來,我後來的每頓飯都是偷偷倒掉的。
莫離還總是飯點來看我,勸我多吃點太瘦了。
兄弟我吃再多也不可能會變胖了。
我問他李燕生怎麼認識的我,他說李燕生書房裡有我的畫像。
啊這…?難不成他每日是衝我的畫像口吐芬芳的?要罵也應該罵我爹啊。我又想起來李燕生和姜垣是好兄弟,而且李燕生也心悅陸晚舟。嗐,難怪這麼恨我,估計是覺得我害了他心愛的女子。
莫離總是含情脈脈地看我,看得我食欲不振,不對,本來就沒有食欲。我還是裝著吃幾口,以致每次他走以後我都要吐好久。
遭罪。
這樣被關了小半月,李燕生終於又來了。
他假惺惺地問我過得怎麼樣,這裡的飯菜可還合口,身體可還好。
我說雖然比不上我家,也已經很不錯了,身體嘛,好得很。
他眼裡的厭惡一閃而過,然後假笑著說要給我把把脈。
「莫離說你身子特別冷,我幫你看看。」
他說著就要伸手拉我,被我躲了過去。
「男女授受不親還是不了吧。你飯菜裡下的藥對我也沒用的。我真的不知道我爹的餘黨在哪裡,我也不是為了什麼復仇回來的。」
他挑眉,「難不成你還是想著你那八王?」
我無語:「我更想念王八。」
他一臉吃了蒼蠅的表情。
我說:「我也算死了一遭,生生死死我都看淡了。你也不關心關心你的下屬,你讓一個面癱演情深意切著實為難人家,我看莫離這幾天的眼睛都快抽筋了。」
他突然盛怒,疾步上前一把攥住我的手腕舉到胸前,我看到他眼裡盛滿怒氣與不屑。
「好一個生死看淡!你可知你們沈家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有多少無辜百姓受累?受災的地方餓殍遍野,甚至易子而食,你們沈家卻一個個朱門酒肉臭。他倒臺那日,衙門前的訴狀如雪花一般,全是你們沈家以前做的好事。現在你在這裡安然無恙,說生死看淡。那你去和那些無辜冤魂說啊,去和那些痛失親人的未亡人說啊。我關著你的這段日子,你是吃得安穩睡得也安穩,好不瀟灑。沈嘉,你究竟有沒有心?」
我盯著他看許久,最後還是輕聲說:「我沒有心。你說的我一句都沒法反駁,因為那確實是我父親犯下的罪孽。沈家滿門抄斬,行刑之日血流成河,有關之人流放邊疆,出發之日人們歡呼喝彩。於情於理,這都是我沈家應得的下場。」
「我說可我自己算來算去,我大哥二哥又有何錯。沈川喜歡比武,但也不曾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沈杉是個斷袖,卻也不曾做出強搶男子這種事。無非是愛好上不得臺面,就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要說真的有罪的,怕也就我這個壞人姻緣害人孩兒的沈嘉。所以唯獨我活下來了,李丞相,你甚不滿意吧?」
他神色一變,恍然間松開我的手,卻被我一把抓回來。
我說:「李大人,你探一探,沈嘉真的已經死了。」
我的手腕已經被他攥出一圈烏青,怕是永遠不會好了。
他慢慢地搭上我的脈,過了會兒像是被燙到一般猛地縮回手,連連退後幾步,一臉驚異。
「你,你怎會?」他失神地望著我,已經話都不利索了。
我突然後悔,這一自曝怕不是要被當作怪物了。嘖。我想起我師父曾經給我講的故事,裡面就有一些體質特殊的人被抓去做實驗。雖不知實驗是怎樣的,但聽著就不是什麼好事。
我還想辯解一句,比如我真的不是妖魔鬼怪。李燕生卻早已倉皇而逃,連門都沒有關上。
我想我大概是給他留下了心理陰影。
不知道面積有多大。
後來連著幾日李燕生都沒出現,我尋思不會是被我嚇得自閉了吧。
那也…太好了吧!
我一直覺得李燕生這樣的,應當是不信鬼神之說的。我師父說他曾經也不信,比起來他更相信科學。我說那也不是一種迷信嗎。他沉默了,說我是詭辯。然後說他現在其實有點信了。
他又說他其實有時相信有時不相信,這叫做薛定谔的迷信。我說你閉嘴吧。
莫離倒還是時不時來看我,隻不過不再裝得深情款款,還是以前那副冰山臉。我覺得這樣挺好,他好我也好。他那日一長串的告白,是李燕生寫的,我就說這酸了吧唧的話他怎麼說的出口。
其實莫離真的相處起來,還是很舒服的。他性子耿直,尤其是不再需要色誘我以後幾乎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我師父以前和我說這種人叫直男。那塊玉佩確實是他娘的遺物,他娘在他九歲的時候就去世了,然後當小乞丐的他被十三歲的李燕生遇到,從此他就在他身邊報恩,一報就是十年。
我覺得這孩子過得也太苦,合著大半輩子都用來報恩了。我說你也別光為著報恩,也要為自己想想。
他看著我良久,然後生硬地轉移話題。
「那日的話,雖然是李大人想的,但大概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弟弟你這還不如不轉移話題。整段垮掉你懂嗎?
我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嘆氣說:「沒必要真的沒必要,你對我並沒有男女之情,又何苦為難自己。我說你若實在於心不安,我們就拜個把子,我大你一歲,以後你就是我弟弟,來先叫聲姐姐聽聽。」
莫離一臉:?
然後他就消失了。
诶武功高就是可以為所欲為。
羨慕。
當初我大哥練武的時候,也慫恿過我一起,但我真的太懶了,拒絕得非常幹脆。大哥一直想從軍,他覺得他一身武藝不能浪費,結果他提出這個想法後被我爹打了二十大板,說他要是敢上戰場他就當沒有這個兒子。我二哥怎麼攔都攔不住。
大哥大醉一場,問我父親為何如此。他還記得娘去世以前和他說的話,說父親這大半輩子都過得很苦,他作為長子要幫襯著些。她不知道她走了以後父親就變態了,不做忠臣了,把大奸臣當作人生目標了。然而我大哥最聽我娘的話,愣是不敢忤逆。他醉過以後再也沒提從軍一事,他把所有的怒氣發泄在了和別人比武這個愛好上。上到武將,下到武館,全被他打了一遍,還都贏了。本來應該是個受人羨豔的練武奇才,卻因為我父親的所作所為落了個好勇鬥狠的名聲。
我也這樣問過我師父,我說我大哥要是當上什麼將軍,那不是好事嗎。
我師父說就算我大哥去了,也不可能當上將軍。他說有些結局是注定的。他說這話的時候看我的眼神很哀傷,我不明白為何。
現在想想,或許滿門抄斬這個結局確實是注定的。如果真的有轉世投胎,我希望我大哥下輩子可以出身將門,想怎麼打架就怎麼打架。
李燕生終於回來了,帶回來一個和尚,說是萬佛寺的大師。
我:…
果然大家都是薛定谔的迷信?
大師隻看了我一眼,就說我為何還要留在此地。
我:「不是我想留,我被李大人關起來了。」
大師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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