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城牆上暴曬三天後失去了意識,再醒過來就在棺材裡了。
什麼叫眼睛一閉一睜,這輩子就過去了(話好像哪裡不對
簡單來說,我睡在棺材裡。
而且我很沒排面,我的棺材板根本壓不住……
嘖,那個狗逼王爺。
從土裡爬出來以後,我看著周圍荒郊野嶺的,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身體的變化還是很明顯的,比如我聞不到氣味,感受不到晚間風的涼意,暴曬了三天的皮膚也沒有痛感,失去意識之前灼痛的胃部此時也沒有感覺。我探了探我的脈搏,就很平靜。
不知道為什麼,我很快就接受了我大概可能或許已經死了的事實。
為何我還能和正常人一樣行動和思考?
子不語怪力亂神。這個真的超出我的認知了。
至於我為什麼被掛在城牆上?
哦因為我爹是個奸臣,今年遇上飢荒,前幾個月我爹克扣賑災糧的事暴露,連帶多年的中飽私囊巧取豪奪都被爆了出來,罪行多得罄竹難書。
據說他的人生目標就是成為載入史冊遺臭萬年的大奸臣。目前看來,他還是比較成功的,確實遭千人冷眼,萬人唾罵。隻可惜盡管多年作惡多端,也不過半月就被當朝宰相李燕生連根拔起,滿門抄斬。
我因是八王的王妃而躲過一劫,但他最終還是隨便尋了個由頭,把我掛在城牆上暴曬三天三夜。
當初他忌憚我爹權勢,雖嫉恨我搶了他白月光的位子,仍能與我維持表面和平。如今樹倒猢狲散,我沒了靠山,他便火急火燎地發落了我。
可誰知我又活了,盡管是個活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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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姜垣得知此事會是何等表情,我不免有些感慨。
我一邊想,一邊漫無目地走著。沿著小路走,聽著蟬鳴,時不時抬頭看看星空。
走著走著,漸漸有了些人家,我還在路邊遇到好幾個災民。我聽他們在為奸臣下馬叫好,為新上任的年輕有為的李相叫好。那個我爹每次下朝必和我吐槽的李燕生,是個神話般的人物,頭腦極好,為人正直,還長得俊美無雙。他與我爹非常不對付,最後也是他上交了最關鍵的證物。他大概會是個頂好的丞相。
但都與我無關啦。
「小姑娘,這三更半夜的,怎麼一個人在外頭啊?」
一個老婆婆似乎不忍看我流落街頭,還衣衫褴褸,於是把我叫住。
「我……」多少有點察覺到自己的異狀,我隻能含糊道,「我不記得了。」
婆婆好心,收留了我一夜。
第二日醒來,婆婆說她要進城,問我要不要同她一道,或許還能尋見家人。
我半開玩笑道:「都死啦,就我爬出來了。」
婆婆半是憐惜半是無奈:「小丫頭,有些話可不能亂說。」
此刻我想起一些舊人,便說我願意同她一塊兒去,但沒有文書,進不了城。結果婆婆不知道從哪裡搜刮出一個王家二丫的文書。這姑娘前幾日Ťũ̂ₘ餓死了,也是草草埋了,文書還沒拿去銷毀。於是我成了王家的二丫。
我知道婆婆是想幫我尋親,看我穿的不錯,估摸著是個富貴人家,說不定能討個賞錢。
嗐,我掂了掂腰間的玉佩,思考要不當了罷。
這是當年一個誤入我房門的黑衣人留下的,說是以報救命之恩。
嗯……渾身是血還拿刀架我脖子上,誰敢不救。
不過這玉佩成色不錯,我被抄家後竟然隻留下了這個東西。
思來想去我一個死人,錢財都是身外之物,不如當了給婆婆補貼家用。
我隨口說我尋到認識的人了,也感謝她的收留之恩,眼下這點銀子聊表心意。把錢給婆婆的時候,她神情復雜,愧疚和喜悅交織。
分別之後,我用著剩下的那點錢買了衣服胭脂,好讓我的氣色看起來與常人無異。
脂粉鋪裡出來,街角的幾個公子哥兒低聲聊著什麼,我不經意聽見了風月館三字。
風月館是家琴樓,最早是二哥帶我來的,彼時我因美色姜垣一見鍾情,他便說要帶我看看什麼叫真正的美人。
於是就來了這風月館,認識了ṭũ₎雲竹。
他是這裡的頭牌,彈得一手好琴。我二哥生前最喜歡他,回回來回回點,點了也不幹嘛,就聽他彈琴,然後看他的臉和身子。
「嘉嘉你看看,這才叫君子如竹,溫潤如玉。」他揚了揚下巴,頗為得意。
我說你這麼喜歡人家給他贖身唄,家裡又不缺這一口飯吃。
他說我齷齪,狹隘,他們是知己。他曾提出過為他贖身讓他自在的生活,但被雲竹以醉心琴藝,希望以琴會友婉拒了。
我決定先去看看他。
踏進館裡找了地方坐下,雲竹就坐我對面彈琴,端正地,氣質真如那畫中的竹子。
他像是不認得我了,也不聲不響,
我說你彈首《高山流水》。那是我二哥最喜歡的曲子,每回都要讓雲竹彈。
他卻變了神色,站起來和我作揖,說此生再也不會彈這首。他雖然語氣溫和,周身卻好像籠在巨大的悲切之中。
我說:「那行吧,你隨便彈首別的好了。」
他說:「姑娘你喝口茶吧,坐了許久該是渴了。」
我一時有些無語,我是真的不渴,也不知道自己亂吃東西會不會出什麼問題,想想也不會消化吧。但他怪異地執拗,我隻好作罷,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沒味道,也沒感覺。可惜這好茶葉了。
他又彈了許久,神情卻越發怪異。
我說:「行了行了,我不會暈過去的,你有事兒直接說。」
他終於停下,然後端起琴退了下去,留我一個人在房間裡獨自凌亂。
過了會兒,又進來一人,穿著一身紫衣,劍眉星目,氣質沉穩,不像是小倌。
「沈嘉,果然是你。」他說。
我左看右看,端詳了許久,也沒認出他是誰。
應該是看出ţű̂⁾了我的疑惑,他說他叫李燕生。
我給嚇了一跳。這真的怪不得我,雖然我知道李燕生生的好看,但我從未見過他。我爹書房裡倒是掛著他的畫像,畫中是個肥胖醜陋之人,他每次下朝都會對著畫像口吐芬芳。我知道他長得俊俏還是我二哥說的,說城裡想嫁給他的女子可以繞京城三圈,甚至男子也有。我說那你嘞。他說他無心男女情愛。
嗐,這痴兒。
許是我神遊天外惹惱了他,他上前幾步,似是想用身高壓迫我。
「你不是死了嗎?」他皺眉問。
美人皺眉也是美的。我暗自吐槽。
「我確實死了,但也不是真的死了,這可能是薛定谔的死。」
他說我在胡言亂語什麼。
我不由嘆氣,如果是我師父,定能理解我的話。我大概明白他知己難求的苦惱了。
我修改了一下我的措辭,「以前的沈嘉確實死了。現在的我是王二丫。」
他嘴角抽了抽,可能是被我的名字震懾到了罷。
他問我用了什麼手段,還看破了茶水裡的蒙汗藥。
我說那是因為水裡還有一點藥粉沒有溶解。
他不由得沉默了,隨後又說明明看我喝下去了,怎麼沒事。
我說你這麼聰明,你自己想啊。
我當然不可能說這藥對我沒作用因為我是個死人。我覺得他無法理解這一事實,我師父可能可以理解。可惜這個糟老頭子也被流放了,不知道那苦寒之地他能不能活下來。
李燕生又沉默了。
這樣的沉默師父以前也經常有。比如他說我這樣窩在丞相府是找不到對象的。我說我拿副象棋不就有對象了。他沉默許久,然後說我是個優秀的槓精。我不懂槓精的意思,但既然說我優秀,應該是誇我吧。
李燕生把我關了起來。他說從當鋪開始他的人就留意到我了。
我說那個成衣店和脂粉鋪的老板怎麼說我比沈嘉好看呢!
原來都是他的眼線,雲竹也是。
早知就不去看什麼舊人了,可惡。
那日闖我房門的黑衣人,是李燕生手下的一個暗衛,叫莫離。那玉佩是他娘留下的遺物。所以我一拿出來就被發現了。
這…我著實對不住莫離。你早說這玉佩意義這麼重大,我就該在典當的時候多抬抬價。
李燕生說他本來想把我關進牢,但是莫離難得求他,他才把我關進了他府中。
…我謝謝他。
李燕生不依不饒地問我是不是用了什麼假死的藥,如今回來又是想做什麼,是不是還有我爹的餘黨沒有清理幹淨。
我被逼得不耐煩了,連連點頭,「對對對,是是是,你說的都對,我心思歹毒,我貪生怕死,我蛇蠍心腸,我就是回來復仇的,現在被你抓到了,你想怎樣就怎樣吧。」說完我還擺出了一副從容赴死的樣子。
結果他嫌棄地往後退了一步,皺眉說他可不想府裡死人。
哈哈可惜你府裡正好有個死人,就站你面前呢。
我吐吐舌頭,暗自腹誹。
李燕生見套不出什麼話,拂袖而去。
然後莫離出現在我面前。
不是…大哥,突然冒出來真的很嚇人好嗎,我嚇得差點坐地上,還好被他眼疾手快扶住了。
於是我變成倒在莫離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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