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然拉住他的衣袖。
他回望我。
有些話,我應該跟他說清。
我低下頭,避開他的視線,「邵峋,以後,我不會再聯系你了……」
耳邊除卻雨聲,似乎聽不到任何聲音。
我一字一句,麻木機械地說出最後一句話:「所以,也請你不要再來找我了。」
這句話聲音不大,卻像一把利刃,徹底斬斷我們之間最後一根連線,回憶在這個雨夜徹底支離破碎,星星重新回到夜空,連帶著那些美夢,再次遙不可及。
過了很久,似乎也沒有很久,他的衣袖從我指間抽離。
我聽到一聲很輕,很輕的——
「嗯。」
9
門關上了,燈滅了,雨停了。
我坐在漆黑的客廳裡,看著天邊一點點變亮。
晨曦劃破夜空時,我忽然覺得心裡空得厲害,想到冰箱裡還有酒,便起身去取。
可能是坐得太久,起身那一刻,腳下一軟,膝蓋重重磕在茶幾上。
我捂著膝蓋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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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漸漸模糊。
好疼……
真的好疼……
疼得眼淚止也止不住。
我忽然想起,我們還在一起時,有次我也是這樣磕到了膝蓋。
其實一點也不疼,可我故意在邵峋面前裝瘸,讓他把我背回家。
他是醫生,檢查過我的傷處後,怎麼可能不知道我在裝瘸,可他什麼也沒說,從很遠的地方把我背回家。
直到他後背沁出薄汗,我才終於良心發現,嚷嚷著要自己走。
也不知為什麼,邵峋隻是笑,眼睛眯在一起,胸腔跟著顫動,卻並沒放下我。
我問:「你笑什麼嗎?」
他笑回:「我果然是神醫,背一下人就好了。」
我撇撇嘴,「那我以後受傷了都找你背。」
「好啊。」他依舊在笑,並沒有放下我。
我趴在他背上,忍不住翹起嘴角。
然後,我聽到他聲音很輕很輕地說了句什麼,但我沒聽太清。
大約過了半分鍾,我才後知後覺,他好像說:「一輩子都行。」
還有一次,酒吧有人鬧事,我下班後跟邵峋提了一嘴。
他當時在忙工作,聽見後放下一切,非常嚴肅地走到我面前,「曉珊,我尊重你的選擇,但酒吧不是第一次有人鬧事了,我擔心你的安全,如果有可能,你能不能換份工作?」
我當時愣了一下,下意識問:「如果辭職找不到工作怎麼辦?」
邵峋想也沒想,「我養你。」
「那如果有一天我們分手,我不得餓死?」
「我不會跟你分手。」他認真看著我,「除非你要離開我。」
那時我們誰也不會想到,這句話一語成谶。
最後,說分手的人是我,離開他的人也是我。
這些細碎的美好,在大雨初歇的清晨不斷升溫沸騰,我捂住胸口,呼吸粗重短促。
明明從一開始,我就明白,我們雲泥之別,我注定是他生命中的過客。
我隻是想在他的回憶裡,留下哪怕多一點點,關於蘇曉珊的故事。
我喝了好多好多酒,一遍遍說著「對不起」。
是我軟弱不夠勇敢,是我無法跟過去講和。
就像邵峋母親那天在我面前說的那樣,驕傲的星星就該掛在天邊,容不得半分抹黑蒙塵。
喬喬打來電話時,我已經徹底喝醉了。
我抱著手機,哽咽著問:「你知道為什麼我會去招惹邵峋嗎?為什麼我明明知道我們不在一個世界,卻還是奮不顧身地去愛他嗎?」
「曉珊,你……」
「因為從很久很久以前,在他還不認識我,在我以為這輩子我們注定隻是陌生人的時候,我就已經遠遠地,小心翼翼地仰望著他了。」
10
我辭掉了酒吧的工作。
經過喬喬的勸說,我決定暫時留下,換個地方居住,然後在她的幫助下,我找到新房子,退租,搬家。
搬家那天,喬喬找了幾個好友幫忙,為了答謝,晚上我請這群人吃飯。
吵吵嚷嚷中,我依次加了他們的微信。
大家說說笑笑,隻有個叫秦飛的高個男人不怎麼參與,隻沉默著喝著酒。
我視線偶爾落在他身上,總會發現他在看我。
四目相對,他也不慌,隻是神情自若地移開目光,好像什麼都沒發生。
在那之後,我找到了一份公司前臺的工作。
工作地點在城郊某處商圈,這座城市這樣大,不管是蘇震還是蔣慧,應該暫時都找不到我了。
並且,也能躲掉不該見到的人。
工作不算忙,還認識了同組一個有些天真的富二代姑娘小七。
唯一糟心的是,有個四十多歲的部門經理,通過公司大群加了我微信,時不時發一些曖昧信息,不想撕破臉,我都敷衍過去。
誰知有天晚上下班,他把我堵在公司門口,非得讓我聽他表達真心。
好在那天我跟喬喬他們約飯,喬喬讓秦飛來接我,這個部門經理才訕訕離去。
我走在前面,秦飛「喂」了一聲。
我回頭,「什麼?」
他挑眉,「職場騷擾?」
我似是而非地「嗯」了一聲。
「那你不舉報?」
「我剛入職,舉報不等著被他搞走?」
秦飛停在我身側,居高臨下看著我,「那就辭職唄,反正這工作也沒幾個錢。」
我被他逗笑了,「辭職?說得倒輕松,辭職了你養我?」
秦飛沒答,我轉身繼續向前走。
大約走出五米,我聽到他輕笑一聲。
「也不是不行。」
直到到達約飯地點,我也沒再跟秦飛多說一句話。
我們彼此默契地沒有提及剛剛的對話,仿佛他什麼都沒說,我什麼也沒聽到。
那晚過後,我們依舊沒有交集。
又過了一段時間,富二代小七過生日,邀請公司幾位同事去參加,地點定在市中心的一個酒店,光是聽名字,就是我這輩子不可能去到的地方。
喬喬有車,原計劃是她載我一起去,但那天她突然有事,所以在我下班後,看到的人就變成了秦飛。
我也隻是驚訝一下,很快便接受了這個變化。
一路上非常安靜,直到下車時,秦飛才問了句:「怎麼不問為什麼是我來送你?」
我想都沒想,「可能你比較闲吧。」
秦飛嗤笑,跟著下車。
我不解,「你不回去嗎?」
「一起。」他笑著看我,「畢竟我比較闲。」
我也懶得跟他多費口舌,就默認讓他跟著了。
小七的生日會比我想象的陣仗大,簡直像個小型訂婚儀式現場。
我找到同事那桌,帶著秦飛入座。
期間難免有人調侃我跟秦飛的關系,我都以「這是我表弟」搪塞過去。
秦飛也沒解釋,隻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臨近結束,我帶著秦飛提前離場。
走到大堂,秦飛說要去洗手間,我就在大堂等他。
在這短短幾分鍾的時間內,腳步聲由遠及近,有人停在我身邊。
我愣愣地抬起頭。
大堂明亮的燈光下,男人高大身形投下一片陰影,他逆光而立,神色晦暗,唇角抿成一條直線。
兩個月未見,邵峋似乎瘦了些,本就瘦削的下颌更加清晰,整個人帶著濃濃的寒意,好似穿越深冬而來。
就在這時,有聲音叫我:「喂,走了。」
見我沒有動彈,秦飛走上前,視線落在邵峋身上,「你朋友?」
我沒有回答。
邵峋也盯著我,「新男友?」
「哦,我不是。」秦飛謹記我之前的說辭,「我是她表……」
「是的。」我打斷秦飛,「他是我男朋友。」
邵峋盯著我,眼尾有些發紅。
我沒有多做停留,拉起秦飛的手,與邵峋擦肩而過。
從大堂到停車場,僅僅隻有十分鍾的路程,可我卻覺得好似走過了十年的光景。
我慢慢放開秦飛的手,脫力地靠在牆柱。
秦飛什麼也沒說,隻是靜靜地看著我,半晌,突然提議道:「要去喝酒嗎?」
我抬眼看他,頓了頓,點點頭。
11
酒吧裡,燈光昏暗,音樂喧鬧。
自從辭職後,我再也沒有來過酒吧夜店之類的地方。
酒是秦飛幫我點的,我也沒注意是什麼,一杯接一杯地喝。
又急又猛,很快就醉了。
手機突然在這時響了,沒有備注,我隻瞥一眼號碼,就給掛斷。
秦飛一臉了然,「剛剛那個男人?」
我沒有回應,又灌了一大杯。
他饒有興趣地盯著我,忽然問:「你明明還喜歡他,為什麼不跟他在一起?」
我突然定住。
因為要開車,秦飛滴酒未沾,此刻,他清醒得可怕,「說吧,什麼狗血原因,你得絕症了,還是他媽媽給了你五百萬?」
我苦笑一聲:「沒有,隻是我配不上他罷了。」
電話再次響起。
在我掛斷前,秦飛拿走了我的手機。
我想起身去搶,雙腿卻軟得厲害。
我眼睜睜看著秦飛對著手機,在嘈雜人群中說了句什麼,才掛斷遞還給我。
「你說了什麼?」我皺眉問。
「沒什麼。」
我當然不信他什麼都沒做,可我想不到他會對邵峋說什麼,索性不管,繼續喝酒。
大概過了二十分鍾,秦飛突然挨過來,笑著說:「其實這樣做我挺不甘心的,但我這個人吧,最不喜歡看失戀後對前任念念不忘的戲碼,所以,我就幫幫你吧。」
我沒明白他在說什麼。
隨後,他站起身,「主角來了,我就退場了。」
12
秦飛離開後,我抬起頭,遠遠的,就看到了邵峋。
四目相對,我呼吸一滯。
我酒量不算好,在一起時,邵峋不喜歡我喝酒,我也依他,幾乎不碰。
但分手後,我像脫離軌道的列車,時常從宿醉中醒來,似乎半夢半醒,就能忘掉痛苦。
邵峋站定片刻,從人群間朝我走來。
他停在我面前,垂眸看我,一言未發。
酒吧很吵,音樂聲,喧鬧聲,可這一刻,我們二人像遊離於世界外的空間,氛圍冰冷沉默。
半晌,他皺眉,像是質問:「你男朋友呢?」
我愣了一下,才意識到他指的是秦飛。
我低下頭,沒有回答。
他又頓了會,拿走我手裡的酒杯,語氣帶著倦意,似是嘆息。
「我送你回家。」
於情於理,我都該拒絕的。
但我沒有。
我坐在邵峋車子後座,額角抵在玻璃,看著窗外不斷後退的萬家燈火,才逐漸有了些許真實感。
一路上我們彼此沉默,直到邵峋將我送到新住址,我也未發一言。
下車後走出數米,我停住腳步,再次折回去。
他依舊坐在車裡未動。
我抿著唇,敲了敲玻璃。
他降下車窗,抬眸看我。
「謝謝。」我小聲說,「以後,我真的不會再麻煩你了。」
13
新住處是個有些年頭的小區,沒有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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