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知道,林映雪知道,他們兩個卻不知,穿過來的我也知道。
秦堯亦不糾結,用力一推,井壁上暗門打開。
「抓穩了。」
我緊緊抱住他的脖子,他輕身一躍落盡暗門中。
這就是為什麼一定要秦堯的原因。
憑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逃出去可以說是痴人說夢。
在漆黑的甬道中不停奔跑,我盡量不讓自己落下他太遠,但之前被挑過的腳筋隱隱作痛。
秦堯發現異常,伸手扶過我,將我打橫抱起來。
「多謝。」
「無事。」
聽到外面的犬吠聲,我有些激動,但也異常冷靜。
秦堯神色更加凝峻,「我們應當被發現了。」
這些都是預料之中的事。
蕭御治下御嚴,旨一到,城立封。
外面的天已經暗下來,平時熱鬧繁榮的夜市,如今空無一人。
長春宮的人大約是發現林映雪的異常,如今皇宮內戒備森嚴,都城不進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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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火光在黑夜中奔走,挨家挨戶的搜尋,都京城內人人自危。
我比的就是分秒必爭的時間和對林映雪的了解。
秦堯帶著我一路躲開搜查的人來到河道,將麻繩系在我腰上。
「我先下,你跟著我。」
我點點頭。
若夜闖城門離開,秦堯一個人或許可以做到,但如果帶上我,那是萬不可能成功的事。
都城水域工程復雜,每條河都殊途同歸,連接著城外的護城河。
都京女子大多不熟水性,包括這具身體原主也是。
林映雪知道,所以她不會這麼快想到,一個不識水性的人,要如何自尋死路。
趁她還沒有發現自己丟了東西,我與秦堯要趕緊出城。
走水道是我在天牢的時就已決定的事,隻是這具身軀嬌嫩柔弱,若無秦堯,我絕不可能走到這一步。
我很感激。
護城牆下,精鐵灌注的柵欄將城內與城外隔開,隻有湍急的水流能過。
秦堯先至,嘗試掰開一道口子,三成內力都不到的他決然做不到。
他心中不安,相比自己的安危,不知為何,他更擔心另一人。
他曾見過那個冷血無情的人,抱著不省人事的她,透出來的百般憐惜,不禁有些自嘲,原本已經自暴自棄的自己,不也像被蠱惑一樣行事。
一時之間,秦堯思緒萬千。
看到鏽跡斑斑的鐵欄,我心中大喜,拿出一把黑色的匕首遞給秦堯。
林映雪有一把天外隕鐵鑄就匕首,鋒利無比,可斷天下間任何兵器。
我在河中嗆水,護城河下遊,秦堯拖著我爬上岸,「醒醒。」
毫無反應,秦堯隻得彎下腰給我渡氣。
我咳出幾口水,艱難地睜開眼睛。
看著不遠處的樹林,我用手捂住臉,有些哽咽,「終於,」逃出來了。
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我馬上整理好,秦堯的大腿要抱牢,不然被抓回去是遲早的事。
「我無處可去。」
這話很直白,沒有任何情緒,卻直直撞進秦堯的心裡。
「那就跟我走。」
「好。」
秦堯背著我,奔向不遠處的山林。
我們的逃亡之路,才剛剛開始。Ťũ̂₊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3
東方既白,陽光透過層層障礙落在我們身上。
秦堯不知有多少年沒有感受過這一絲白日的暖意,衣衫還在淅淅瀝瀝地滴著血水。
我的情況更糟糕,少有清醒的時候,走水道還是太勉強我這副身體。
日上中天。
我從迷迷糊糊中醒過來,冰涼湿潤的衣衫緊貼在身上,傷口疼得讓我緊咬牙關。
看到秦堯額間沁出來的冷汗,我扯開嘶啞疼痛的嗓子,「我們這是去哪?」
「你醒了?」
秦堯沒有停,背著我在林間穿行。
「嗯。」
確定我是真的清醒不是在說胡話,秦堯道,「過了這個山頭,有一個小村子,我們稍作停留。」
「多謝。」
除了這兩個字我無話可說,秦堯是為了我才作停留。
而我的狀況確實很不好,不單單是身上的傷,在水中泡了大半夜,這副嬌軀已經臨近極限。
秦堯沉默不語,他漂泊江湖,居無所依,除了師父和幾位至交好友,少與人來往。
沒有人告訴過他如何同一個姑娘相處,尤其是這個姑娘極其貌美又聰慧謹慎。
是以,不說話最好,既不會給人太過沉重的負擔,又能不彼此探究多生猜疑。
秦堯帶著我一路顛簸,偶爾停下休息片刻。
我時而清醒,時而昏睡。
但我能感覺到秦堯的速度比之前慢了很多,他的狀況比我好不了多少。
可我們不敢走官道同快馬相比,不敢去有官府的地方同皇城暗令相比。
我們隻能走山間,找道路消息閉塞的小山村。
黑夜再一次降臨,我想林映雪一定在到處找我。
長春宮燈火通明,底下的人不敢發出一絲聲響,生怕下一秒人頭落地,做了皇城中冤死鬼。
「數萬御林軍封城找了一天一夜,連個人影都沒看到?」
長春宮上下匍匐在地,「皇後息怒。」
息怒?
林映雪怒極反笑。
本以為兩人逃得了天牢皇宮,也勢必出不去都京。
現在看來,二人早已離開都京,任由這群蠢貨聲勢浩大找人。
自從重生以來,林映雪何時嘗過這種滋味。
「傳本宮密令,林卿遙就算隻剩一口氣也得活著回來見本宮。」
秦堯武功常人難敵,林映雪眉心微蹙,「至於另一個人,生死不論。」
想到什麼,她神情開始緩和下來,言語間有些追憶的意味。
「派人盯著進神醫谷的路,不要打擾谷中人。」
「遵皇後令。」
天牢如往常一樣,慘絕人寰地叫聲不斷。
陰鸷男子的黑衣上一片片深色痕跡開出花來。
刑架上的女子渾身是血,苦苦哀求,「放過我,求你放過我吧。」
男人慘白冰涼的指尖抬起她的頭,女子的眼神裡全是恐懼與哀求。
他像是失了興趣一般,「不像。」
轉身離開。
緊接著便有其他黑衣官服劊子手入內,悽慘凌厲的聲音從身後的牢房中傳出來。
「薄離,我詛咒你不得好死,永遠隻能在這裡當見不得光的老鼠,做蕭御底下的髒狗。」
他置若罔聞,沒有停留,沒有回頭。
呵......薄離,薄離,命比紙薄,眾叛親離。
這不是師傅給他的名字嗎?
師傅在哪呢?
哦,想起來了。
他不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骨頭被一根根敲碎,身上的筋被一一挑出,膩手的肥肉被剝去喂狗。
就連他的皮,現在不也完整無暇地放在房間暗格內。
那你呢?
你又在哪?
我心猛地一抽搐,從光怪陸離的夢中醒來。
不遠處的村莊提醒著,我穿越了。
秦堯身影停下來,微微側頭詢問我,「到了,你怎麼樣?」
他有些氣喘,眼神疲累不堪,我很想安慰道,我還好。
但是,「我身上的鞭痕裂開了,被挑動過的腳筋很痛,在水裡泡了一晚上,現在頭痛欲裂,發熱得眼冒金星。」
所以秦堯,你後不後悔一時衝動說出「那就跟著我」,我現在渾身透著「麻煩」兩個字。
你娘沒告訴過你,女人不可信,漂亮的女人更會騙人嗎?
秦堯找了個村外的幹草垛將我放下,將懷裡的匕首交給我。
「你在這等我。」
我乖巧的點頭,「嗯。」
他轉身消失在夜色中,我現在一點都不擔心他會扔下我。
書中秦堯一諾千金,本應該是江湖中自由自在的俠者。
奈何攤上前朝皇室遺族這身份,以至於前半生流離失所,後半生被囚深牢。
所以,我救他,他救我,這很公平。
說隻停留片刻便隻有片刻。
秦堯動作很快,換了一身打滿補丁的粗布衣裳,身後背著個包袱回來。
他將另一身的衣衫遞給我,語氣有些不自然,「我替你守著。」
說完立馬背過身,退離十餘步之遠。
我不是墨守成規的深閨女子,分得清楚處境和形勢,沒有半分扭捏換上粗布衣。
將半湿衣衫和在長春宮首飾上扣下來的金葉子一起打包,走過去輕拍一下他。
秦堯後背一僵,轉過身來。
「我好了,我們要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無論是我還是秦堯,身上重新滲血的傷口都要先處理一下。
我們重新投身深山老林。
山裡人靠打獵生活,一進山便是十多天,因此在山中總會有一處落腳地。
秦堯憑借自己的敏銳,很快帶著我來到一個山洞。
我不得不佩服古代勞動人民的智慧,這裡不僅有還有一方水潭,還開拓得極其隱蔽。
要不是秦堯,我從外面根本看不出來這裡有個山洞。
除了一個破舊陶罐和熄了很久的火堆,裡面什麼都沒有,這樣才最好。
有什麼就說明獵戶就在這附近,我們的蹤跡很可能被察覺,到時候事情就難辦起來。
秦堯從身後包袱裡拿出火折子,將火堆重新燃起來。
我抱著陶罐認真清洗後,舀了一罐水放在火堆上,拿出湿衣開始烤。
火光跳躍,我坐在旁邊抱膝休憩,「你傷得很重。」
秦堯聞言側目過來,沒有任何隱瞞,「是。」
琵骨被穿,周身要穴被重創,封脈蓄起幾分的內力,走了一天一夜早已散盡。
「我也是。」
我抬頭,移到他身邊坐下,「把包袱拿過來,我幫你處理一下傷口。」
男女授受不親比不得事急從權的逃亡。
秦堯本想說什麼,看到我的神色又噎回去,把身後的包袱給我。
我用烈酒幫他把肩上的兩個血窟窿擦拭幹淨,匕首劃開換下的衣裙替他包扎好,方才放心坐下。
隨便一動,頭就暈乎乎的,我不得不從坐著,繼而躺在火堆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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