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多拉的魔盒

他看著我沒說話,大概在生氣。


阿姨連忙拿了塊浴巾給他:「這是幹什麼去了?淋成這樣,明天準得感冒!」


我回過神來,轉身朝樓上走去。


讓林美惠痛苦的方法很簡單,那就是折磨她的兒子。


11


第二天早晨,林致州拖著沉重的步伐下樓,又輕飄飄地坐在我旁邊。


林美惠小三做得不錯,戲也演得很好。


每天的早餐從不假手於人,一心一意地扮演著賢妻良母的角色。


「兒子啊,今早阿姨說你昨晚發燒了。對不起啊,媽媽工作太忙了,沒能照顧好你。」


林美惠伸手想去摸林致州的額頭,他不耐地抬手躲過,聲音低啞:「我沒事。」


林美惠有些尷尬地伸回手,又笑著要給林致州盛粥:「這是媽媽一大早起來,給你煲的皮蛋瘦肉粥,你快嘗嘗。」


林致州沒什麼情緒地說:「不用。」


林美惠臉上有些掛不住,畢竟我在這兒看著呢。


她想要通過展現她和林致州之間有愛的母子關系,來向我施壓,奈何林致州就是不配合。


大概是我對林致州洗腦成功了吧,這冷淡的母子關系倒是我樂見的。


「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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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林致州伸手要碗,林致州看了我一眼,老老實實地將碗遞給我。


林美惠的臉色立刻變了。


我盛好粥之後,將碗放在他前面。


「哈哈,你們兄妹感情倒是好。」


江河頗為欣慰。


「呵呵,我也覺得,致州和新月確實處得好,他們知道分寸。」


「老江,你不知道,我上次參加聚會,聽黃太太說,現在有些姑娘快成年了還不知道什麼叫禮義廉恥,十幾歲的人了還纏著自己的哥哥,要和自己的親哥哥睡同一張床。你說說,這不是不知羞恥嗎?」


江河驚訝地瞪大眼睛:「還有這種事兒?她媽媽怎麼回事?應該要從小告訴孩子男女有別啊,這像什麼樣子?」


林美惠掩嘴一笑,滿不在乎道:「誰知道呢?也許是有媽養,沒媽教呢。怕就怕在,雖然有媽教,但你抵不住有些人她骨子就是賤,勾引自己的哥哥呢!」


「林阿姨,我的勺子不小心掉了,可能滾到您那邊了,您可以幫我撿一下嗎?」


我笑著打斷她。


林美惠有些不樂意,但又不想在江河面前表現得太斤斤計較,於是答應了。


果然,當她撿起勺子抬頭的那一刻,我看見了她僵硬青黑的臉。


哈,真有趣。


想必,她應該是看見了餐桌下,她兒子緊拉著我的手不放的場景吧。


不是要暗示我,敲打我嗎?


不是想要說我是個勾引自己哥哥,不知廉恥的賤貨嗎?


那好,我就坐實給你看。


我量林美惠也沒那個膽子在江河面前拆穿這一切。


畢竟,她還得靠著江河過她的下半生。


那天的小插曲很快就過去了,但林致州是個很執著的人,依舊在追問一個問題:


「為什麼不想讓我找到你呢?」


「你感冒好了沒?」


我依舊轉移話題。


「還沒。」


「但是,如果你親一下的話,沒準兒明天就好了。」


此時的林致州像個小孩,像個吃不到糖在撒嬌的小孩。


要是讓學校裡的女孩子們看到林致州這副樣子,估計會大跌眼鏡。


高嶺之花到溫順小狗也就是一瞬間的事。


他甚至乖到,沒有問為什麼那天我不理他也不接他的電話,也沒有問那晚我為什麼那麼絕情,連一句話也不跟他說一句,而他為了找我,淋了整整五個小時的雨,發燒到 39 度。


我想他知道原因,但他選擇了沉默。


「對不起,哥哥。」


我吻在他蒼白的唇角,虔誠地向他道歉。


為以前,為那天,為以後。


「沒關系。」


「但你是我的,永遠也逃不掉。」


林致州擦掉我臉上的淚水,輕輕說道。


「如果逃了呢?」


「那最好不要讓我抓住,」他下巴磕在我的發頂上摩挲著,「不然我會把你鎖起來。」


我聽了之後,不可抑制地笑了起來。


我們相互依靠著,從夜色濃鬱到天色盡明。


12


高考很快結束,一些事情也該塵埃落定了。


「你覺得他們會同意我們在一起嗎?」


我問林致州。


林致州正在擺弄著電腦,上面是我看不懂的股票曲線圖。


聽完我說的話,林致州停下手中的事情,握住我的手說:「隻要你想和我在一起,我們就不需要任何人同意。」


「江新月,相信我,我會給你一個燦爛的未來。」


我看著窗外的梧桐樹陷入沉思,未來?


我還有未來嗎?


我們還有未來嗎?


高考成績揭曉,林致州的成績讓大家大失所望。


林致州語文卷作文被判零分,意味著他沒寫作文。


最先接到消息的是林美惠,老師打電話問她是什麼情況。


畢竟林致州的水平,大家都知道,是不可能會出現這種低級錯誤的。


學校本來想靠林致州這個準省狀元,宣傳一波,結果這個準狀元居然沒寫作文。


這可不像是一向沉穩的林致州會幹出來的事。


所以,老師就想打電話問問林美惠,最近家裡出什麼事了,導致孩子情緒變化,沒寫作文。


林美惠知道消息後,勃然大怒。


她已經在太太圈裡誇下海口,說她兒子是準狀元,讓需要給小孩輔導的太太可以聯系她。


雖沒有明說,但大家都知道林美惠是小三上位的,隻是礙於生意場上的利益關系沒有點破而已。


滿是權貴的太太圈怎麼會看得起一個小三啊?要不是看在想讓林致州給自己小孩補補課的份上,她們才懶得搭理林美惠呢。


這件事,已經惹得幾個有權勢的太太對她心生不滿了。


林致州的做法,無疑是將林美惠踏入太太圈的橋敲碎了。


她氣急攻心,覺得是我教唆林致州這樣做的。


於是,林美惠驅車回家,衝進我房間狠狠給了我兩記耳光。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教唆我兒子交白卷!」


林美惠扯著我的胳膊,面目猙獰。


我疼得皺眉,用力甩開林美惠。


我看著林美惠這副癲狂的瘋樣,大笑:「是我又如何呢?誰讓你兒子愛我愛得死去活來,別說是教白卷,就算是讓他為了我去死,我想他一定也心甘如飴。」


「不像你,連親兒子都不要你!真可憐啊!」


這句話像一把刀一樣扎進林美惠的心裡,她歇斯底裡地尖叫:「你這個爛貨,小小年紀就勾引我兒子!」


我的挑釁讓林美惠徹底瘋了,她像個瘋婆子一樣向我撲來,拽著我的頭發,將我摁在地上打。


「你這個賤人,和你那早死的媽一樣賤。」


聽到這兒,我掙開她的手,死死地盯著她:


「是你對不對?」


「我媽是不是你害死的!」


我痛苦地嘶吼著,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林美惠反壓在地上,抬手狠狠地甩到她臉上。


林美惠身體一僵,臉色一變:「你媽是跳樓死的,關我什麼事?!小小年紀,不要血口噴人!」


隨後,她又得意地笑:「我知道你一直恨我搶走了你爸爸,要怪就怪你媽不夠騷,守不住男人。就你媽那個病殃殃的樣子,哪個男人看了不倒胃口?你爸都說了,和你媽多待一秒鍾都會覺得窒息。所以啊,你媽就該死,死了好給人騰位置!哈哈哈。」


我毫不猶豫地揚起手又打了她兩巴掌。


「我會殺了你的。」


我面無表情地說。


「你跟你媽一樣,都是不要臉的賤貨!」


「你閉嘴!你閉嘴!!」


我死死掐住她的脖子,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好讓她再也說不出一句誣蔑我母親的話來。


林致州衝進來的時候,林美惠已經喘不過氣來了。


「新月,乖,松手。」


我松了手,失重一般倒進林致州懷裡。


林美惠癱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親兒子對我百般呵護,卻對自己視而不見。


「林致州,我可是你親生母親,你怎麼這麼冷血!!」


林致州將我抱起,看也不看地上的女人一眼,語氣漠然:「冷血?大概率是遺傳吧。」


13


林致州真的沒寫作文。


隻因為我一句,想和他上同一個大學。


他拿他的前途做賭注,隻為了能和我有一個未來。


但我該如何告訴他,這是一場騙局呢?


當天晚上,我突發高燒,被送進了醫院。


林致州果然愛慘了我,在我昏迷不醒的時候,他小心翼翼地捧著我的手,不吃不喝不睡。


那悲傷的樣子,不知情地還以為我死了呢。


江河剛出差回來,待了二十分鍾就回公司了。


有爸爸也相當於沒有,商人都以利益為重,哪有什麼親情可言呢?


我時常在想,媽媽跳下去的那一刻,是不是也在想著終於可以解脫了?


心甘情願地守著一個冷酷無情的男人二十年,想著等他回心轉意,何承想,人沒等到,卻把自己的一生給賠了進去。


第二天路向同和路媽媽來醫院看我。


路媽媽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心靈手巧,廚藝很好。


她將雞湯倒出來,一勺一勺地親自喂我:


「怎麼瘦成這樣啊?你媽媽知道了該有多傷心啊!」


路媽媽是我母親的大學同學,之前兩家人住得近,關系很好。


她很喜歡我,以前經常開玩笑說要讓我和路向同定娃娃親。


「路阿姨,月月要休息了。」


打水回來的林致州下了逐客令。


路媽媽也不好再留。


路向同還想說些什麼,也被路媽媽扯著走了。


除了我,林致州對別人貌似都沒什麼耐心,三言兩語就能將人打發走。


林致州安撫我躺下,他眼底青黑,從昨晚到現在,好像就沒有闔過眼。


「你回去休息吧。」


「沒關系,不用擔心我。你叫我,我就在。」


他俯下身子,在我額頭上印下一吻,動作很輕,仿佛對一個易碎的娃娃。


而沉浸在這樣氛圍裡的我們,完全沒有看見去而復返的路向同。


14


除了我媽媽,林致州是第二個讓我感受到被人珍視的感覺的人。


但我沒有能力回饋他所給予我的這種愛。


我們之間本就是一場荒唐。


「你跟你媽關系不好嗎?」


想到之前的種種,林美惠和他的關系確實算不上好。


「三千。」


「嗯?」


「我五歲,她把我賣了,三千塊。」


他垂著眼皮,風輕雲淡地說著,好像故事中的主人公不是自己。


十三年前,林致州的父親因病去世,林美惠不甘寂寞,仗著自己還年輕貌美,到風月場所上班,認識了一個煤礦老板。


但她生怕煤老板嫌棄她有兒子,所以為了過上榮華富貴的生活,她毫不猶豫地將隻有五歲的林致州僅以三千塊的價格賣給了一戶生不出孩子的家庭。


後來,林美惠做了幾年小三,煤老板也沒娶她。


買家也很窮,他們本來就是想買一個免費勞動力,所以他們為了節省開支,沒有讓林致州去上學,還要他洗衣做飯做家務,並且規定他每天隻準吃一頓飯。由於長期營養不良,林致州比周圍的同齡人都瘦小。


別的小孩去學校,他得去街上撿水瓶,賣錢補貼家用。


鄰居家的小孩,知道他是撿來的,也暗地裡欺負他。


就這樣,過了七八年,林美惠終於良心發現,去贖回了林致州。


可為時已晚,種什麼因得什麼果,就算林美惠後來如何彌補他,也早已於事無補了。


「我很清楚我媽和那些太太的交易,她想拿我做人情,我不會讓她如願的,和你沒有關系。」


他生怕我內疚,主動解釋。


他不過是想為五歲的自己討回一次公道罷了。


我震驚於林致州的遭遇,無法想象這個優秀高傲的少年竟有這麼一段不堪的過去。


我竟以為他是在林美惠的精心照顧下長大,畢竟林美惠所營造出的慈母形象讓我認為,就算林致州要殺人,她都是遞刀的那個人。


我更震驚於,一向驕傲如他,竟在我面前自揭傷疤,將他所有的痛苦攤開給我看。


我無法用語言來描述這樣的感覺,我辜負了他對我的信任。


而我還即將成為在他的傷口上補刀的那個人。


我還自以為聰明,將傷害林致州作為報復林美惠的手段。


我這種人死了之後應該會下十八層地獄吧。


「所以,我隻有你了。」


林致州在我的手心落下一吻,此刻他脆弱得像易碎的瓷器。


「如果連你不要我了,我會死的。」


他抬眼看我,猩紅的眼裡湧動著我看不懂的情緒。


我一驚,他似乎知道些什麼。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喃喃道:「不準說這樣的話,就算所有人都離開你了,你也要自己愛自己。」


15


出院後,我一直在家休養。


不知道林美惠吹了什麼枕邊風,江河帶著她飛去了國外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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