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多拉的魔盒

江河打了幾個電話過來,並且批評了我一頓,說我對長輩不敬,隨後又語重心長地說起人生大道理,說什麼都是為了我好。


我無心聽這些冠冕堂皇的道理,隻覺得虛偽得惡心。


我現在無比厭惡這個被我稱作父親的男人,如果不是他出軌,我媽媽肯定還活得好好的。


林致州對我越來越好,我無法承受內心的煎熬。


我們同病相憐,我失去了母親,他沒有父親。


他一路磕磕絆絆地長大,嘗盡了人間冷暖。


雖然十七歲之前,我有父親也有母親。


然而性格懦弱、憂鬱成疾的母親,有家不歸、拈花惹草的父親,踏進家門逼母親讓位的小三們以及那些令人難堪的風言風語充斥著我的青春期。


所以,我們本質上是一樣,在漫長的黑暗中度過了童年,敏感而缺愛,對於屬於自己的東西,絕不會讓出一分一毫。


被關心,被愛護,被需要對於我們這種人來說,是會上癮的,尤其是嘗到了被愛的滋味。


林致州似乎要比我可憐得多,我後悔將他拉入這個深淵。


我不該招惹林致州的。


我後悔了。


16


路向同這段時間天天都給我送路媽媽熬的雞湯。


路向同對林致州的敵意越來越大,故意當著林致州的面聊些我們小時候的趣事。

Advertisement


我打起精神附和路向同,對林致州越來越冷淡。


我確實是因為林致州向我袒露身世而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心中的愧疚感與日俱增。


林致州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我們之間越發地沉默。


這天,我借用林致州的電腦拷貝音樂。


不小心誤點了一個音頻。                                  


漫長的「沙沙」聲過後。


「你準備什麼時候離婚?」


林美惠的聲音傳出來。


「離婚是不可能的,她手裡還有江氏一半的股份。」


是江河!


我的血液在一瞬間凝固。


「如果還沒有解決方法,賄賂王市長的事,你也不想讓全國的人都知道吧。」


話音未落,江河有些不耐煩道:「你就非得要這江太太的名頭不可?車子房子首飾哪樣我沒給你?」


「我就要江太太這個名頭!我已經受夠了當地下情人的滋味!」


林美惠歇斯底裡地怒吼著。


「你不要激動,我已經讓人把藥給換了,她時間不多了。」


剎那間,渾身的血液直衝腦頂。


所以是我的親生父親聯合林美惠害死了我的母親?


我不停地顫抖著,後背有冷汗不停地滲出。


母親是家中的獨女,性格單純溫良,一直被外公外婆呵護在手心裡,沒受過任何委屈。


後來遇到了父親,一個從山溝溝裡出來的一窮二白的大學生。


不知使了什麼手段,讓母親死心塌地地跟著他,並且非他不嫁。


外公外婆強烈反對,母親以死相逼,最終他們還是妥協了,為了讓母親生活得好一些,還讓父親進入公司,打理家業。


早些年,外公外婆相繼離世,父親也漸漸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但母親愛父親愛到骨子裡了,即便她早有耳聞他在外面的所作所為,她卻一直隱忍,當作毫不知情,長久的情緒壓抑釀成了抑鬱症。


然而她一直深愛著的丈夫不僅不愛她,還想著要她的家產甚至是她的命!


我顫抖著拔掉 U 盤。


但是,但是。


林致州的電腦上為什麼會有這個音頻?


「新月……」


不知何時,林致州已經出現在了房間門口。


臉上的表情瞬息萬變。


「所以你早就知道真相了?我媽媽是被他們害死的!!」


「你為什麼不說?害怕你媽坐牢嗎!?」


我撲過去揪著他的衣領,憤怒地拍打在他身上。


林致州緊緊抱住我,撫摸著我的背,試圖讓我安靜下來。


「對不起,江新月。」


對不起是這世界上最無用的三個字,對不起有什麼用呢,那些傷害已經造成,不是幾個輕飄飄的字就可以抹殺的。


「我隻是太害怕了,害怕你知道了會離開我!」


是呀,誰會去愛一個弑母仇人的兒子呢?


這個秘密他埋藏了很久,他也快要承受不住了。


「林致州,你跟你媽一樣讓我惡心。」


我面如死灰地推開他,往外走。


林致州臉上慘白,緊緊扯住我的衣角。


他紅著眼睛看著我,那副模樣,像條被丟棄的流浪狗:「求你,別走。」


「我們就這樣吧。」


我用力甩開他的手。


林致州當作什麼也沒聽到一樣,堵在門口。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久到我以為世界摁下了暫停鍵。


「報警,我陪你報警。我是證人,我可以作證。」


「讓他們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隻是,隻是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我真的錯了,我不應該瞞著你。」


「我害怕你不要我,所以才會瞞著你的。」


他眼角的淚順著臉頰滑落,語氣很輕,但每一個字都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不分手好不好?」


「求你了,沒有你,我會死的。」


他抓住我的雙肩,力道大得讓我忍不住皺眉。


「我知道你和我在一起是為了報復我媽。」


「但江新月,你知道嗎?我心甘情願。」


「隻要你待在我身邊,我願意被你騙,被你利用。」


他本就是天之驕子,現在卻如此卑微。


可他的傲骨好像被我親手一寸一寸打碎。


在我面前,低下了他高傲的頭顱。


我沉默著。


可是,有時沉默也是一種答案。


他頹敗地聳下他的肩膀,挺直的背脊此刻彎成一道弧度。


這份甚至算不上愛情的感情摻雜了許多個人恩怨,它不純潔也不純粹,充滿著陰謀與算計。


所以,就讓它徹底結束吧。


「沒關系,江新月。」


「我說過,你逃不掉的。」


林致州的偏執程度遠超我想象,他打發走了家裡的阿姨,將我關進了江家的地下室。


當冰涼的鐵鏈接觸到皮膚的時候,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你要幹什麼?!」


「把你鎖起來,這樣你就不會離開我了。」


「你瘋了!?」


我震驚地看著手腕和腳腕上的鏈子。


之前那個對我言聽計從、百般百順的林致州像換了一個人。


這樣的囚禁,讓我覺得屈辱。


「對!我是瘋了!被你逼瘋了!」


林致州歇斯底裡,在我旁邊跪下,雙眼猩紅,顫抖的手撫摸著我的臉,絕望而痛苦:「江新月,我們一起下地獄吧。」


17


地下室是江河用來藏酒的,四周封閉,即使開了燈,也昏暗無比。


這裡面竟然有一個房間,這是我之前沒發現的。


林致州是個瘋子。


直到昨天,我才明白,他瘋得徹底。


如果知道林致州是個如此偏執的人,我一定會躲得遠遠的,絕不招惹他。


我實在受不了這暗無天日的地下室。


林致州用鏈子鎖住我的四肢,我隻能在很小的範圍內移動。


受不了連吃飯上廁所都需要他的幫忙。


我失去了作為人的基本權利和自由。


在林致州眼裡,我就像他的寵物。


「你要關我到什麼時候?」


我縮在床角問他。


「我已經把音頻交到警察手裡了,我也會出庭作證的。你不要擔心,我知道你想讓他們付出慘痛的代價,江新月,我會幫你做到的。」


「你打我也好, 罵我也好。但能不能不要說離開我的話?」


林致州摸摸我的臉,炙熱的吻落在我的唇角、脖子, 眼裡是赤裸裸的欲望和痴迷。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或許我從來就沒有真正了解過林致州。


他偽裝得太好了,讓我成功掉進了他的陷阱。


他的好、他的愛、他的包容, 都是他的手段。


他以愛為名,企圖囚禁我一生。


「你明明知道是他們害死我的媽媽,卻不顧我的感受,試圖掩蓋真相, 把我蒙在鼓裡。如果不是我恰巧要用你的電腦, 你是不是還想瞞我一輩子?!」


「林致州, 你真自私!」


「我不要你這樣的愛!」


「我一點也不愛你,我恨死你了!!」


18


我已經在這個地下室待了兩周了。


我以絕食來表達我的不滿。


林致州把粥吹涼送到我嘴邊,我緊抿著嘴,就是不開口。


「江新月, 你乖一點。」


我倔強地別過臉。


「真是個倔強的小孩。」


林致州無奈地笑了,捏了捏我的臉。


林致州到底還是舍不得我死。


他妥協了。


「隻要你把粥喝了, 我就放你出去。」


「並且保證你永遠不會離開我。」


他目光灼灼地看著。


良久,我才聽見我的聲音。


「好, 我答應你。」


這一刻, 他眼裡才閃出一絲亮光。


小孩都知道, 這種口頭承諾算得了什麼呢?


我一口一口吃掉林致州喂過來的粥。


林致州抬手擦掉我唇邊的水漬,捏住我的下巴, 輕輕落下一吻。


「真乖。」


他笑著笑著,眼圈又紅了。


我都還沒哭呢, 他哭什麼呀?


「你愛過我嗎?」


林致州期待地看著我。


家裡突然多了兩個陌生人,讓我極為不適。


「【信」我撇過頭, 不去看他。


斬釘截鐵回答他:「沒有。」


林致州眼裡的最後一絲光亮消失了。


我生性涼薄,不知什麼是愛。


我渴望被愛,如同一隻蝸牛,伸出細細的觸角去感受,可來不及觸碰,就已經害怕得縮了回去。


我已經沒有愛人的能力了。


當天晚上, 路向同帶著警察找到了我。


路向同說,江河和林美惠一出機場就被抓了。


「江氏集團掌門人聯合情人殺害原配妻子」這條新聞標題瞬間登上了全國各大網站的頭條。


江家已經被各大報刊的記者包圍, 在亮如白晝的閃光燈下, 我被路向同擋著臉,坐上了警車。


那晚之後, 我再也沒有見過林致州。


又過了三個月,判決結果下來了。


江河和林美惠聯合療養院的護士,將母親治療抑鬱症的藥換成了致幻藥物,導致母親在服藥後, 產生幻覺, 從二十樓墜下。


最後,江河和林美惠涉嫌故意殺人被判無期徒刑。


19


在我準備出國前的一個雨夜,我收到了警察的電話。


在市西海岸發現一具男屍。


姓名林致州,年齡十八歲。


死亡原因暫時不明。


推測為不慎落海或自殺。


手機裡隻存有我的號碼。


隔天, 我收到了一個同城快遞。


小小的盒子裡靜靜地躺著一封信和一枚銀色的素戒。


信上寫著——


【江新月,我愛你,你自由了。】


字體

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