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月色下,我隱約感受到了周圍的低氣壓。
「你好,我們和幾位同學玩得晚了些,請你不要責怪她。」
路向同也知道我們家這點破事兒,主動解釋我晚歸的原因。
林致州大步跨過來,走到我跟前,從路向同手裡拿過我的書包。
兩個身高不相上下的少年在相互對峙著。
「以後離她遠點兒。」
林致州面無表情地警告著路向同。「憑什麼要我離她遠一點兒?」
路向同不甘示弱道。
林致州睨他一眼:「她是我的。」
說完拉著我,大步離開。
這句充滿佔有欲的話不像是一個哥哥會對妹妹說出的。
我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回頭去看路向同。
果然,路向同愣在原地,臉色慘白。
江河出差,林美惠生怕江河在外面亂搞,也跟著去了。
偌大的屋子裡隻剩下我和林致州。
林致州坐在沙發上,雙手抱胸,嘴唇微抿,看向我的目光深沉,右眼尾下的那顆淚痣在燈光的照耀下更顯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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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平日裡他對我有求必應,但他冷下臉的時候,我卻不敢看他的眼睛。
「過來。」
聲音不大,但冷淡至極。
背著燈光而坐的少年猶如一座靜穆的雕塑。
我盯著鞋尖,直到客廳的古鍾「咚咚咚」敲了三下。
打破了凝固的空氣。
我緩慢地走到少年面前,勾唇燦笑:「哥哥為什麼生氣?」
我想從那雙冷淡的眸子看出些情緒,可是很遺憾,裡面什麼也沒有。
林致州伸出右手鉗住我的下巴,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江新月,你知道嗎?不乖,是要懲罰的。」
克制而冰冷的聲音如隱匿著巨大波瀾的平靜海面。
他一貫是溫和冷靜的,這樣刻意隱忍的林致州是我從未見過的。
我沒有害怕,反而有些興奮。
眼前這個看似沉默安靜的少年,究竟有多少不為人知的另一面呢?
我試圖激怒他,想要撕碎他的面具,揭露他的痛處,看他痛不欲生。
但當時的我還不明白,玩火自焚的道理。
我眨巴著眼,紅唇微啟:「那哥哥想怎麼懲罰我呢?」
幾個字如浮雲一般縹緲,沉沉浮浮,擾亂人心。
下巴上的痛感越發明顯,捏著我下巴的那隻骨節分明的手由於過於用力,開始泛白。
我毫不服輸地與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對視,看到裡面閃過矛盾與掙扎。
夜色如墨,外面的梧桐樹沙沙作響,風悄悄地卷起窗簾一角。
最終這些抵抗像多米羅骨牌,隻肖輕輕推倒一塊,便會全然崩塌。
眼前這個面如冠玉的少年猩紅著眼,俯身,小心翼翼地吻在我的唇角。
我的心頭隱隱發顫,要開始了,一切即將要開始了。
潘多拉魔盒一旦打開,這世間的罪惡便停止不了了。
7
路向同從那晚之後,就非常擔心我。
覺得我跟林致州之間氣氛很怪,並讓我離林致州遠一點。
「他看你的眼神很怪,像恨不得吞了你一樣。他在家有沒有欺負你?」
路向同自從我媽媽去世之後,就一直很關心我,生怕我被林美惠和林致州欺負。
我笑著搖了搖頭。
「真的嗎?」
路向同有些不信。
「真的沒有啦。」
我被他那副認真的模樣逗得發笑。
「如果他們敢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幫你報仇。」
路向同還和小時候一樣,在我被欺負的時候為我挺身而出。
「謝謝你,路向同。」
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頭,臉上飛過一抹緋紅:「不客氣,咱倆還要一起上 A 大呢。」
沒想到,這句話被迎面走來的林致州聽了個清清楚楚。
他徑直從我倆旁邊走過,目不斜視。
路向同推推我的手:「你哥。」
我回頭看了一眼,那遠去的背影充斥著生人勿進的氣息。
我抬手聳聳肩,表示不在意。
路向同說路媽媽想我了,讓我去他家裡吃晚餐,我欣然同意。
到家的時候已經八點了。
我躺在床上看漫畫,林致州進來了我也沒察覺。
直到身後的床面凹陷帶來輕微的震動。
我扭頭去看來人,林致州面色沉靜,一言不發地看著我。
「怎麼了?」
我有些心虛地往床頭挪了挪。
「你們還約好一起上 A 大了?」
林致州的嗓音有著專屬他的清冷質感,低低沉沉,惹得我耳朵發痒。
我暗道大事不妙,將書拋到一邊,軟著聲音道:「他媽媽本來就希望他上 A 大呀,和我有什麼關系?」
他抬起眼角,一點也不相信我說的話。
「我可是要和你一起上 A 大的。」
我摟住他的脖子,搖頭晃腦。
林致州聽了,臉上的神色才稍微好看一點。
「你怎麼這麼愛吃醋啊?我親愛的哥哥。」
8
地下戀當然是緊張而又刺激的。
深夜的露臺上,相互取暖的擁抱;半掩著門的書房裡,刺激而又充滿禁忌的吻。
這些禁忌和快感充斥著我的感官,也讓我變得瘋狂。
餐桌上,林美惠嬌笑著問江河她新做的指甲好不好看,畢竟當著孩子的面不好太親昵。江河尷尬地看了我一眼,假裝咳嗽了一聲點頭說好看。
林美惠滿意地笑,餘光瞥到我,示威似的靠在江河的肩上。
似乎像外界傳的那樣,新晉江家女主人靠著自己的本事,徹底拿捏住了江氏集團的老總,連江家唯一的女兒也要排在其後。
我也含笑看著她,手卻伸向了旁邊,握住了林致州的手。
有桌子的遮掩,我明目張膽地在他的手心裡作畫。
要是她引以為傲的兒子,甘願為我俯首稱臣,她還笑得出來嗎?
到時候,知道真相的她,臉上該有多精彩啊。
我真的很期待。
林致州在第二次模擬考的時候又考了第一,而且物理還得了滿分,而我隻考了五十分。
林美惠笑得合不攏嘴,跟江河商討著要買什麼禮物來獎勵她優秀的兒子。
晚上林致州拿著試卷到我房裡給我講題,我盯著眼前這個認真專注的少年,語氣頗為不滿:「你媽媽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媽媽。」
林致州聽了頭也沒抬,握著筆看我做的題目:「這道題公式沒用對,你再看看。」
我不滿他的態度,將筆扔到一旁,結果掉落到地上。
「不看!」
我幼稚的行為惹得他發笑,他笑的幅度不大,隻是平時平直的唇角,此刻會微微上揚,臉頰浮現出一個淺淺的梨渦。
林致州在學校裡,是遙不可及的高嶺之花,即使有女生心生愛慕,也不敢貿然上前搭訕。
所謂,隻可遠望不可褻玩。
但在我這裡,他常常會展露出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會笑,會怒,也會哄。
他將筆撿起,摸摸我的頭,看著我的眼睛認真地說:「沒關系,我喜歡你就行,你做自己就好,其他事情我來解決。」
「要是我和你媽媽被綁架,綁匪說隻能救一個,你選誰?」
這個問題不亞於「我和你媽媽同時掉進水裡,你救誰」這個千古難題。
林致州突然堅定道:「隻要有我在,我不會讓你遇到任何危險。」
其他小女生聽了這番話可能會感動到痛哭流涕。
但當時我想的是林致州也太假了吧,誰信啊?
「不要轉移話題,你選誰?」
我不依不饒。
「你。」
我滿意地去親他的臉頰,獎勵他。
不管是不是真的,我都無比得意,真想錄下來發給林美惠聽,看看她氣急敗壞的模樣。
9
我和林致州偷偷談戀愛的事情,被發現得很快。
臨近高考,林致州每天放學,都在輔導我的功課。
偏生我不安分,沒有耐心,聽題聽到一半,注意力已經轉移到別的地方去了。
比如少年修長白皙、骨節分明的手,再如那張線條流暢、稜角分明的側臉。
我聽得一知半解,注意力全在少年的身上。
「明白了嗎?」
我一臉茫然。
少年無奈地敲了敲我的腦袋。
「別敲了,再敲就更笨了。」
我抱住林致州的脖子,蹭蹭他的頸窩向他撒嬌。
都說撒嬌女人最好命,男人都吃這一套,林致州也不例外。
我壞心眼地往少年的耳朵哈氣。
林致州的耳朵立即染上一抹緋紅,他摁住我亂動的身子,直直地看著我不說話。
漸漸地,我意識到大事不妙,想逃。
不過,來不及了。
我笑著掙扎著,偏頭躲過少年炙熱的吻。
結果瞥到站在門口捂著嘴巴,滿臉震驚的女人。
看著這個搖搖欲墜、抖如篩糠的女人,我臉上的笑意越發燦爛。
你再得意又如何?你寄予厚望的兒子心甘情願為我做任何事。
10
我從墓園出來,風猛烈地襲來,卷起地面上的落葉,天邊迅速聚集起灰色雲層。
風雨欲來。
「為什麼不接電話?」
林致州打了幾十通電話都被我摁掉。
此刻,電話那端的人倒是頗為冷靜。
我一邊聽,一邊踢著路邊的小石子。
「不想接。」
那邊明顯頓了一下。
「在哪?」
「不知道。」
「聽話。」
「不聽。」
良久,笑聲通過手機傳達過來,震得我耳朵發麻。
「不聽話,是想要懲罰嗎,嗯?」
懲罰?
哦,差點忘了,不聽話是要有懲罰的。
「那不如罰你永遠找不到我吧。」
我笑得沒心沒肺,絲毫不在意對面已經開始急促的呼吸。
「江新月,別亂開玩笑。」
林致州的語氣瞬間冷了幾個度。
傾盆大雨劈頭蓋臉地襲來,我直接掛了電話,攔了一輛車。
回到江家已經晚上九點了,阿姨還在廚房忙碌,她看見我問道:
「新月,怎麼這麼晚回來?今天不是沒有補習班嗎?」
「去路向同家玩。」
我解釋道。
「餓了嗎?」
她關切地問我。
我乖乖點頭。
她讓我坐著,要給我下餛飩。
我很愛吃餛飩,母親在的時候,經常給我包小餛飩。
「雖說致州那個媽對你不上心,但致州對你倒是蠻好的。怕你回來晚了肚子餓,特意讓我晚點下班。」
「轟隆——」
一道閃電劃過天空,沉重的雷鳴從雲層間傳出,震耳欲聾。
我回過神來,放下手裡的碗:「他去哪了?」
阿姨將餛飩放在桌子上:「不知道诶,下午他接了個電話就跑出去了,急得不行勒。他平時很穩的,還沒見過他那個樣子,不知道出什麼事了。」
我聽了,心裡一驚,倏地站起來,走到窗前。
夜色如墨,重重疊疊的雨幕遮住了我遠望的視線。
「哦對了,新月你快打個電話給他,讓他趕緊回來,這雨越下越大了。」
電話那頭傳來了忙音,再打的時候,已經直接關機了。
「阿姨,他手機關機了。我有點困了,先上樓了。」
她有些訝異地看著我,似乎覺得林致州對我這麼好,我不該如此冷漠地對待他。
話音剛落,大廳的門被推開。
林致州渾身都湿透了,黑色的運動套裝緊緊地貼在身上,臉色蒼白得可怕,額前的頭發正往下不停地滴水。
與大廳的金碧輝煌相比,似乎顯得有些狼狽。
我握著樓梯的扶手站在樓梯上,他一眼就看見了我,銳利的眼神稍微松了一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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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題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