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太子妃喜結良緣,百年好合。」他又放肆地勾了眼我平坦的小腹,
「早生,貴子。」
一旁的蛇女跟著向我敬酒。
太子替我接過玉杯,「愛妃身體不適,孤代之。」
我差點忘了自己「害喜」。
蛇女欠了欠身,歉意一笑。
我忍不住多看她兩眼。
她的五官面相,竟有七分似我!
似乎……還是個啞巴!
一個可怕的想法破土而出,蔓延滋長。
我的後背泛起一股寒意。
玄容見我臉色煞白,在桌下握住我的手,俯身低語,
「嫋嫋不妨先行休息?今日累壞了吧。」
我搖搖頭,不想在蛇王面前表現出異常。
玄容不再多言,隻是更加照顧我。
貴為太子,他親手為我剝蝦,夾菜,替我擋酒,無微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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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淵坐在正對面,悶頭喝酒。
紫衣蛇女為他布菜,給他端酒。
而他的目光卻落在我和玄容交疊的手上。
蛇王手中的玉盞突然碎裂。
我嚇了一跳,分了神嗆進了茶水。
玄容立馬放下玉筷,輕撫我的後背。
蛇王倏然起身。
「太子妃的身體看似單薄。吾帶了蛇族新煉制的大補藥酒,今日不妨一試。」
一個婢女出列,懷抱玉壺,哆嗦著走到我跟前。
她身著不合體的裙裳,斟酒的手不住顫抖。
我看了一眼,大為震驚!
竟是我失蹤許久的姐姐桑芸!
她看似迅速蒼老了十餘歲,皮膚暗沉皲裂,還爬了一層可怕的暗紋,眼眸渾濁,青光乍現,比那紫衣女子更像蛇族之人。
這副模樣的人,上輩子我在蛇宮屢見不鮮。
為了留在蛇王身邊,成不了枕邊人的姐姐,竟選擇成為蛇宮的藥人。
她恨恨地盯著我,嘴角浮過詭異的笑。
她「失手」把藥酒潑到太子身上,跪下求饒。
玄容隻能起身更衣。
隨後姐姐也不見蹤影。
我心神不寧,發現蛇王正饒有趣味地看過來。
仿佛在等待好戲上演。
我決定跟過去一探究竟,發現姐姐和太子孤男寡女同在偏殿,獨處一室。
姐姐已脫下自己的衣服,露出赤裸的背。
「太子殿下,我才是你要娶的太子妃。」
姐姐的腰窩處,有一個與我一模一樣的胎記。
18
我趴在門縫上看得入迷,想著姐姐這廂又要唱什麼戲。
腰肢一疼。
有人從身後把我擁入懷中。
霸道的桂花香將我團團包裹。
一顆微涼的腦袋埋進我的頸窩。
「嫋嫋,我好想你。」
我全身僵硬,克制身體對他下意識的反應,沉聲斥責,
「皇兄,請自重。」
「自重?」緊貼後背的胸膛發出悶笑,「我倒是挺愛聽你喊我皇兄,我們還沒試過……」
真忍不了。
我猛然轉身,一腳踩在蛇腳上——
蛇王非但沒躲,還得寸進尺地捂住我的嘴,將我抵在門上。
擔心屋內二人察覺,我不敢動作,隻能恨恨瞅著堯淵。
「沒想到我弟有如此容人胸襟,連你有了孩子都不肯放過。」
果然是這條壞蛇搞的鬼。
不知溫泉那日他在我身上下了什麼藥,讓太醫誤診。
屋內傳來兩人模糊的交談,大抵是太子嚴詞厲色,讓姐姐把衣服穿回去,今日之事看在我的面子上當沒發生過。
「我的妻子,隻有桑嫋一人。」
堯淵懶得聽下去,抱著我飛到別處。
正好,我也不想在此處跟他爭辯。
他把我帶到摘星塔上。
「昨夜塔樓的異動,是你弄的?」
蛇王笑得肆意妄為,「對,嫋嫋真聰明。我不方便現身,總不能看著他親你。」
真是瘋子。
「堯淵,」我決定跟他攤牌,「我知你與我一樣,記得上輩子的事。」
「但如今,我已嫁入東宮,我們緣分已盡。」「別再糾纏不清了。」
堯淵目光冷了下來,「若我非要?」
我嘆了口氣,「上輩子我是你的蛇後,任你折磨。我因你而亡,你亦替我復仇,還了我一命。恩恩怨怨,算兩清了。」
「兩清?你說了算?」
「你寧可躲在東宮,仰仗我那軟弱無能的皇弟,也不願回到我身邊?」
有些事,我想親自確認,還須留在太子身邊。
「對。」
「行。」
話已至此,堯淵不再多言,他翻身越過圍欄,從頂層縱身一躍。
消失無蹤。
我理了理被蛇王撩亂的領口,自行回到寢宮。
坐在喜床邊,我抬頭看向窗外。
正月十五,好一個花好月圓夜。
19
後半夜,我等到快酣睡過去,太子才搖搖晃晃地走進新房。
他喝得酩酊大醉,我剛準備給他倒碗解酒湯。
手腕被他牢牢扣住。
太子目光幽深,定定地看著我——
眼前天旋地轉。
玄容一把撈住我的腰,將我抱到喜床上。
瓜子蓮子散落一地。
喝醉的人力氣大得不像話。
我頻頻掙扎起身,膝蓋立馬被扣住,動彈不得。
玄容撩起我的發飾,似乎發覺好玩之處,把玩在掌心。
金步搖清脆作響。
我冷靜看著身上的男人,手往枕頭下探去。
「嫋嫋,明明是我先遇見你,為何你眼中隻有皇兄?」
我不想跟醉鬼打啞謎,直接問,「殿下在說什麼?我們不是剛認識嗎?」
「不,年幼時,我在宮外遭遇伏擊,是你救了我。尋常人皆懼我可怖的鱗片,唯獨你把我護在懷裡,帶回家悉心照料。」
「哪怕我一開始受到驚嚇,咬傷了你……」
「後來我被帶回宮中,卻再也找不到你了……」
我聽得稀裡糊塗。
一些兒時的記憶逐漸拼湊起來。
小時候我因流言蜚語,無同齡人願與我玩耍。
我隻好跑到山上躲起來。
我在山野間,救過被咬傷的麋鹿,救過被魚鉤弄得口破血流的錦鯉,爬過樹,救過鳥……
但沒救過長鱗片的小孩啊……
「太子殿下,您不是人族嗎?怎麼會……」
話音未落,撐在兩側的手臂泛起柔和的金光。
玄容的手臂浮現出層層疊疊的鱗片!
他的臉上也湧出層出疊現的鱗紋。
我驚得倒抽一口冷氣。
——太子不是人?!
我拼命掙扎,半人半獸狀態下的玄容輕松將我制服。
「嫋嫋,對不住。今日看皇兄對你的態度,我失言了。」
他的五指長出鋒利的尖刺,輕輕一揮。
我身上的喜服碎成千萬段。
壓倒性的力量令我從心底生出恐懼與絕望。
忽然!
寒風掠過,屋內紅燭撲滅。
一股桂花香夾著濃烈的血腥味,破開房門。
身下的喜床被一分為二!
太子不得不停下動作,將我摟到懷裡。
「玄容小子!你……敢碰她!」
陰戾之聲仿如地獄傳來。
蛇王立於窗前,銀發凌空飛揚,眉眼下方染上不知是誰的鮮血。
他的掌心盤著兩三個發光的球體。
定睛一看,那是人族的內丹!
人若沒了內丹,輕則淪為廢人,無法煉化飛升,重則當場暴斃,衰竭而亡。
「你的暗衛重新練一批吧!」
難怪都殺到跟前,也未見暗衛衝出來護主。
他竟在那麼短時間內,把大內高手處理幹淨。
「皇兄夜闖我與嫋嫋的洞房花燭夜……」玄容一字一句道,「是想觀摩學習嗎?」
堯淵仰頭大笑,從懷裡摸出一個腥臭的袋子,扔到我跟前。
一顆渾濁的內丹滾了出來。
這內丹……
毫無靈力,普通至極,主人還是個老妪……好家伙。
堯淵把我那老母親的內丹給掏了。
我當場吐了出來。
隻見蛇王從腰間抽出軟鞭,凌空一甩。
銀鞭一下卷上我的腰,將我帶到他的懷裡。
蛇王雙目含情,輕撫我的頭發,將我綁到安全的地方。
「乖,別亂動,等我處理完,一起回宮。」
「堯淵,你想做什麼。」
「來找我的好弟弟,算算兩輩子的賬!」
塵土四起,模糊了十五的月色。
玄容眼看我被強行帶走,被徹底激怒。
他化作遊龍,與同樣化為蛇形的堯淵在月下相互廝殺。
堯淵提前設了結界,以至於兩人打得你死我活,依然見不到皇家救兵。
眼看玄容漸漸落入下風,看似不敵堯淵。
龍鳴悲愴,響徹夜空。
蛇王窮追其後,下手絲毫不留情。
我被堯淵綁到摘星塔上,眼看著兩人死鬥,我想掙扎束縛,可越是掙扎,銀鞭越陷越深。
隻能盯著前方,萬分焦灼。
身後驟然劇痛。
姐姐不知從何處衝出,一刀捅進我的後背。
她笑得癲狂,在我傷口上轉動刀柄,生生畫了個圈。
我疼得差點失去意識。
「蛇王為了討好你,掏了母親的內丹。這一刀,是替她報仇!」
姐姐猛然抽出匕首。
鮮血噴湧,流入摘星塔的地面。
「沒想到,你的血還有點用ťůₑ處。」
我疼得兩眼發黑,癱軟在地。
卻見血順著地上的暗紋流淌,繪成一個巨型陣法。
風雲變幻,電閃雷鳴,數道雷電劈向摘星塔。
我絕望地閉上眼睛。
準備給玄容致命一擊的蛇王發覺異常,不顧一切,奔向摘星塔。
巨大的蛇尾卷上我的腰,將我甩出法陣。
不知有誰指著天空異象,驚呼:
「是絞蛇陣!」
摘星塔轟然倒塌!
塵土飛揚,摘星塔露出不可撼動的本體!
竟是一個可鎮壓萬獸的法器!
蛇王堯淵伏倒在地,被鐵塔釘住七寸,口吐鮮血。
由我血液鑄成的陣法,正不斷抽取他的靈力。
陣法已啟,雷電霹落,被法器鎮壓住的蛇王隻能硬生生承受每一道天雷。
大量鱗片瞬間焦黑,從蛇身上剝落。
堯淵再也無法維持形態,半人半蛇的身軀趴在陣眼上。
玄容狷狂大笑,「皇兄,最後贏的人,是我!」
從這一世的相遇起,太子的獵物從來不是我。
而是他同父異母的皇兄,此時已奄奄一息的堯淵。
我隻是狩獵蛇王的誘餌。
20
我雖被堯淵救出,可啟動的法陣依然不斷吸取我的鮮血。
意識隨著鮮血的流逝,逐漸模糊。
迷糊間,我看到姐姐撿起一地的內丹,往嘴裡塞。
吞噬內丹,修道者能突破上限,凡人能永葆青春。
姐姐為了恢復美貌,竟生吞了自己親娘的內丹!
「果然隻要是內丹,就是好東西!」
她興奮地盯著慢慢消失的藥人疤痕,跑到玄容身邊邀功,
「太子殿下,你看我現在的模樣,好看嗎?能不能成為你的——唔!」
玄容目不斜視,大手一揮。
姐姐如同一塊破布被甩到一旁。
細細的脖子一歪,一下絕了氣。
下一個獻祭他王位的,該輪到我了。
忽然,下腹燃起灼燒之意。
仿佛有什麼東西,不受控制地要從體內逃離……
腦內響起一個模糊的聲音。
「是時候,物歸原主了。」
所有的記憶終於拼成一幅完整的畫卷。
那年我不僅救了年幼的玄容,還救了小堯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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