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蛇深入

「別!」


「姑娘是夢見什麼嗎?」


我驚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張華麗的大床上。


房間內盡是宮廷御用之物。


哪還有什麼大蛇。


「姑娘方才暈倒在秘泉邊,還好婢女們及時發現。」


這聲音,清潤溫和。


「此處是孤的地方,沒人能傷害你。」


難道是我做夢了?


我定睛一看,床邊坐著一玄衣美男。


正是我的救命恩人,太子玄容。


堂堂太子殿下,竟親自照料我一民間女子。


還把我安置在自己的寢宮?


先不說傳出去有多不堪入耳,光是不合禮數的罪名,我長八百個腦袋都不夠掉。


太子隔著被子將我扶起,從宮女手中接過溫熱的藥膳。


「來,喝點驅寒暖脾的湯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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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要親自喂我喝藥?!


我誠惶誠恐,一個屁顛從床上翻了下來。


俯首帖耳,雙手合十,頭也不敢抬。


「民女有失禮數,望太子恕罪。」


之前在宮外,尚能裝作不知曉他的身份,套個近乎。


眼下房間裡站滿了不敢言的太醫,不敢觀的宮女,以及不敢議的公公,一屋子的大活人!


我總不能裝成瞎子吧?


頭頂傳來無奈的輕笑。


玄容彎下腰,扶我起身。


「嫋嫋,是孤嚇著你了吧。」


我抖成篩糠,不敢抬頭。


他嘆了口氣,屏退左右,才張口道,


「有一事,還請姑娘幫忙確認下。」


他說此事可能對我有些冒犯。


我愕然。


太子要做什麼,用得著提前向我請示?


見我發愣,玄容不再多言。


他輕輕脫下我的外衣,讓我轉過身去。


然後他用一柄玉扇,輕輕撩開我的褻衣下擺……


後背涼飕飕的。


隻感覺到一道炙熱的目光遊弋在我的後腰上。


我的腰窩上有一枚詭異的胎記。


小時候,母親找算命師傅替我看過。


那人說我是不祥之人,雖一生順遂,但會耗盡身邊人的福氣。


從此母親和姐姐看我的眼神大不如前。


桑家出了個禍害他人的孽障,桑家小女兒是個不祥之人……


諸如此類的謠言不脛而走。


為此,我們被逼搬了好幾次家。


直到遇到一位半仙,他指著一處青煙縈繞的山,指引我們搬到那附近住下。


正是蛇王堯淵管轄的滄山。


我們在那一住就是八年。


母親總說,姐姐是富貴命,是人中龍鳳,一家子都得仰仗她飛黃騰達。


而我隻是一粗坯野丫頭,稍有不對就遭她鞭笞責罵,被囑咐少給姐姐丟面子。


如今想必姐姐應該到蛇宮了,不知是否一償所願。


姐姐貌美,蛇王荒淫,說不定兩人看對眼呢。


一想到那清冷寡情的男人,會如何折磨我那膚白嬌軟的姐姐,我忍不住哂笑。ťū́⁺


蛇宮的富貴,能支撐她扛多少日呢?


「姑娘在笑什麼?」


「民女怕痒……」


我思緒回籠,發現太子想替我整理衣物,下意識躲開。


他耳郭透紅,輕咳兩聲,


「方才冒犯了。你身上的胎記——」


「咕咕……」


我的肚皮不合時宜地響起。


太子打住話頭,歉意一笑,「是孤考慮不周,姑娘先用膳吧。」


用膳?


甚好!


我連忙欠身謝過太子。


「嫋嫋不必與我這般客氣。」


我當時腦子裡淨想著待會兒會有什麼山珍海味,忽視了玄容話語中的親昵之意。


萬萬沒想到。


這一頓,差點把我好不容易撿回來的命,


給吃沒了。


9


宮女開始布菜。


我正襟危坐,挺直腰杆,滿心期待。


玄容輕抿清茶,在一旁寵溺地看著我。


打頭陣的是小而精致的餐前小點,接著是一道道御廚精心炮制的名菜。


菜式以詞牌命名,色香味俱全,精致得令人不忍下筷。


正當我準備撸起袖子猛攻,玄容摁住我的手。


「莫急,先飲熱湯。」


幾名宮女合力抬了一個大燉盅上來。


熱氣蒸騰,味道……


這也太腥了吧?


氣味直竄天靈蓋,燻得我差點當場作嘔。


一旁的宮女卻若無其事,詢問是否立即呈湯。


仿佛除了我,全場無人聞到這股腥味。


盅蓋被掀開。


腥臭味瞬間填滿整個房間。


腹部難以抑制地抽搐翻湧,我扶住桌邊,再也憋不住,幹嘔起來。


玄容擔心地看過來。


我掙扎起身,探頭一看。


那飄著淡油的雕花大燉盅內,滋補名貴的藥膳燉得軟爛十足。


而主菜,赫然是一條白蛇!


身首分離,已被大卸八塊。


10


「哕……」


看到那蛇頭和蛇尾時,我當場吐了出來。


整個人癱軟在椅,雙腿無力。


直到吐到黃疸水幾欲幹涸。


「這是……蛇?」難不成溫泉那條蛇被燉了?!


「非也,是白鳝,活血滋補。」


我莫名松了一口氣。


玄容不嫌我一身汙穢,邊替我擦拭,邊喚來太醫。


這太醫不來尚好,一來隔空一把脈,整個人「撲通」一聲跪下。


「恭喜太子!」


老太醫激動不已,不斷磕頭,「見喜了!」


哇,恭喜太子!


等等?你說誰見喜了?


我?!


太醫您要不別隔著紅線再復診一下?


我恨不得踹開屏風,撸起袖子讓太醫再把把脈,自證清白。


我與太子小蔥拌豆腐一清二白,這不是純純讓他「喜當爹」嗎?


果然,太子一聽這話,臉色頓時掛不住。


這幾日,送名貴藥材的人快踏平東宮的門檻。


太子把一個民間女子捧在掌心,待她如珠如寶的消息,早傳遍宮內外。


太醫還為自己撿了個頭彩,一個勁兒地恭喜太子、賀喜太子。


他估計想到陛下和皇後知曉後,會如何重賞自己,嘴角就沒下來過。


 


玄容太子揮了揮玄色衣袖,散退了闲雜人等。


他沏了杯茶,一口未飲,「您的長孫明年也該進太醫署了。」


又嘆了口氣,「孤會替您照看他的。」


「太子所言是什麼意思……」太醫的笑容僵住了,再愚鈍也聽出不對勁。


太子把茶杯一揚,茶水全潑到地上。


房梁高處傳來異動!


我嚇了一跳,偷偷抬頭。


幾個身著勁服的黑衣人匍匐在屋頂。


他們正是太子的暗衛!


暗衛見茶落,立馬亮出暗器,盯著無措的岑太醫,隨時準備出手。


太子這是要滅口!?


我大氣不敢出,冷汗直冒,害怕下一個目標就是我。


一想到岑太醫年過花甲,此時還不知刀懸脖子上。


誰能救救他?


門外忽而傳來通報聲:「皇後娘娘駕到。」


太子他娘也來了。


11


皇後一來,太醫得救了。


她不知從哪收到消息,第一時間趕到東宮,賞賜了在鬼門關走了一遭還不自知的岑太醫。


母子倆屏退了左右,在殿外的花園闲庭信步,賞花品茶。


梁上的高手消失無蹤。


如從未出現過一般。


而我被迫躺回床上休息。


開始仔細回想入宮至今發生的種種。


總覺得有不合理之處。


我根本沒和玄容在一起。


或者說重生後,我根本沒碰過一個男的,怎麼可能憑空懷上?


難道那次暈倒在秘泉時……


不能夠吧?


就算上輩子沒順利誕下孩兒,好歹自己也是成過婚的人。


這點常識還是有的。


不是太子,難道是……一條不合時宜的白蛇閃過腦海。


腰窩上的胎記兀然發燙。


不可能。


獸人未受邀請,私闖皇家地域,是死罪。


蛇王再色膽包天,也不至於做出這等荒唐事。


沒等我理清思路,太子和皇後已經結束談話,皇後把我招到跟前。


不愧是前·天下第一美人,玄容完美繼承了他母後的美貌,兩人站一起宛如姐弟。


皇後握住我的手,情真意切。


「你和容兒的事,本宮已知曉。」她語氣溫和,說出來的話卻一句比一句駭人。


「如今你已有皇家血脈,無名無姓跟在容兒身邊,實屬不妥。」


她親昵地拍了拍我的手背,把太子拽到跟前。


「明日,本宮奏請陛下,冊封你外姓郡主的身份。」


什麼?我要當公主了?


「與太子盡早完婚。」


我:???


12


皇後前腳帶人離開,我後腳拉住了太子。


到底他和皇後娘娘說了什麼。


他雖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我倆無感情基礎,怎能因太醫的烏龍,誤打誤撞結為夫妻?


玄容瞧我急得跺腳,臉色一點點沉了下去。


「與孤成婚,嫋嫋當真如此不情願?」太子的聲音如墜冰窖。


我的心咯噔一下。


「是民女不配。」


「這天下,能娶你的,隻有孤。」


太子慢慢道出緣由。


原來十幾年前,佔星師曾卜過一卦。


卦象表明,娶身附鳳印者,能得天下。


鳳印?


是指我那醜不拉幾的胎記?


太子點點頭。


原來,我並非不祥之人。


還是命定的太子妃人選。


沒想到活了兩輩子,到頭來還逃不開工具人的命運。


這個時代,無權無勢的老百姓,命如草芥,還不如做一隻無拘無束的獸更加暢快。


玄容見我垂頭喪氣,突然俯下身。


他骨節分明的手捧住我的臉,眸光溫柔似水。


「倘若我說,這些皆是應對母妃和宗室的說辭?」


「哪怕知道你有了旁人的孩子,哪怕知你心不在此,孤想娶的人,隻有你。」


檀香浮動,太子墨色的眼瞳映出我疑惑的神色。


「嫋嫋,我等這天許久了。」


他溫熱的指腹壓在我的唇上,「這次,我不會放手了。」


我聽得雲裡霧裡,想仔細詢問一二,玄ŧú₌容卻緘口不談了。


他承諾,若非我願意,絕對不會在夫妻之事上強迫我。


這君子的態度,不比那條放縱無度的色蛇要好?


更何況,當太子妃比當蛇後強太多了。


人族佔領優渥地域,皇宮春暖花開,四季如春。


蛇宮地處南疆,陰雨潮湿,詭譎幽深,易得老寒腿。


太子尚未納妾,無需與其他女子明爭暗鬥。


我無需履行夫妻義務,不會被半夜弄醒,折騰到天亮。


還能領太子妃的月錢,隻需定期打扮得美美,陪太子出席皇家宴席。


這樣的肥差,比考狀元郎還香!


很快,我和太子的婚事昭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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