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告訴老師,又難以啟齒。
就算說了,也未必有人信。
誰能想到平時那樣清冷的人,會有這樣的一面。
可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呢?
我從始至終,都沒有招惹過他啊。
9
我做了一晚上被人追趕的夢,累得早上根本起不來。
鬧鍾響了好幾次才掙扎著睜開眼睛,一看時間。
完蛋,動作不快點就要遲到了。
匆匆忙忙洗漱完,一路狂奔踩著點到了老師的琴房。
推開門,老師和荀霽正在聊天。
聽見動靜,他們齊刷刷轉頭看過來。
我氣喘籲籲地和養病養了三周,今天才回來上班的老師打招呼:「老、老師好。」
「好好。」老師招呼我先坐下休息,「跑步來的?」
「嗯,起晚了。」
我放下東西,坐到自己的琴位上。
Advertisement
老師笑眯眯地看著我:「不錯嘛,比賽拿了個第一。看來荀霽有認真教你。」
聞言,我下意識往荀霽那邊看了一眼。
目光相觸的瞬間,就如遭雷擊地收回了視線。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頭發半散著。
正好陽光透過窗戶打在他身上,他坐在那,白到發光。
半眯著眼,嘴角小幅度勾起,意味深長地望著我。
極黑的瞳色和膚色形成了強烈反差,像一個優雅又危險的血族人。
看得我心頭一跳。
我胡亂地回了老師一聲「嗯嗯」。
心不在焉地上完了整節課。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我匆匆和老師說了聲再見。
小跑著去借了琴房,直到進了琴房把門反鎖上,七上八下的心髒才落回胸膛。
拿出琴譜,開始專心練琴。
正打算休息會,保潔阿姨熟悉的砸門般的敲門聲響起。
我沒有多想,起身去開了門。
穿破洞黑毛衣的荀霽,似笑非笑地抱手倚在門邊。
我倒吸一口氣,趕緊關門。
他伸出一隻手,輕而易舉地抵住門。
又伸出一隻腳,強勢地擠進房間,反手把門關上。
我慌張地倒退幾步:「你你你別過來。」
他笑了,頰邊有兩個淺淺的梨渦。
「學姐的警惕心,有待加強啊。」
他邊說,邊步步逼近。
我的後背撞上了牆角,退無可退。
腿不受控制地打著哆嗦,聲音也抖得不行: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對我?」
他幾乎貼著我站定,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緩緩歪頭。
抬手扣住我的下巴,指尖在我唇上摩挲。
近乎呢喃地開口:
「因為我,喜歡學姐啊。
「很喜歡很喜歡。」
10
荀霽向來沒有什麼情緒的眼底鋪滿佔有欲。
那目光,像潭底的毒蛇,湿漉漉的陰暗。
我含著淚問他:「為什麼?」
為什麼喜歡我?
我明明,什麼都沒做過。
他吻去我眼角的淚:「因為學姐的眼睛,很純淨。
「不像其他人,面對我不是欲念就是另有所圖。
「我喜歡這份純粹。」
就因為這個嗎?
因為這個荒謬的理由就不顧我的意願這樣對待我嗎?
「學姐害羞的樣子很可愛。
「猶如驚弓之鳥瑟瑟顫抖的樣子,更是叫人心動得不行。」
他貼著我的額頭,語調繾綣:「況且,學姐不是也喜歡我嗎?我們也算是兩情……」
聞言,我張大眼睛:「你在胡說什麼?」
荀霽目光一凜:「我沒有胡說。」
「可我沒有喜歡你。」
他扣著我下巴的手陡然收緊,從牙縫裡擠出聲音:「可是,學姐不喜歡我,為什麼要送我東西?」
我有點發蒙:「那隻是想謝謝你教我學琴。」
荀霽默了默,額角青筋暴起:「你跟我學琴,不是因為你願意跟我結婚嗎?」
「結婚?!」
我難以置信地半張著嘴:
「我從來沒想過要和你結婚。
「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他急了:「我跟你說過的,它不外傳。
「你還是說你想學,你怎麼能說話不算數呢?!」
我瞠目結舌:「我以為,你人好,所以答應教我。」
「我人好?」
荀霽瞳孔驟然一縮,忽而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戛然而止:「學姐是從哪裡看出來我人好?」
他迅速收起全部情緒,變回沒有溫度的冰雕。
「那麼,是我誤會了,抱歉。」
他收回手,沒有再看我,轉身離去。
留下半開的門,和更加疑惑的我。
如此平常的事在他眼裡,竟然被曲解成我喜歡他。
荀霽理解事情的角度,未免和旁人太不一樣了吧。
11
我和荀霽之間的關系,恢復成最初的樣子。
專業課以外,毫無交集。
偶然相遇,他全當我是透明人,目不斜視地從我面前走過。
像兩個毫不相幹的陌生人。
轉眼,初冬已至。
晚上練琴的人越來越少了。
我和往常一樣練完琴去還鑰匙的時候,學院裡已經沒什麼人了。
外頭飄起了小雨,寒風陣陣,吹得我臉都麻了。
偏偏今天沒帶傘,學院離宿舍又挺遠的。
我裹緊了身上的薄棉袄,一頭扎進了正在修繕的那條路,決定抄近路回去。
路走到一半:「喲,小姑娘,一個人啊?」
右前方的路邊站著一個男人,正不懷好意地看著我笑。
看他身上的衣服,應該是修路的農民工。
我頓時頭皮都炸了,想起那些和保研路相關的新聞。
不是吧。
這麼冷的天,還有人蹲點啊?
我四下張望,這個點,附近一個人都沒有。
怎麼辦?
隻能跑了,跑到主幹道就安全了。
我咬咬牙,趁他不備原地衝刺。
沒跑出幾步就被他趕上了。
他從後面抱住我,張開嘴是煙酒味交加的口臭:「你以為自己跑得掉?別掙扎了,乖乖的,爺疼你。」
我死死提著褲子,害怕地哭出聲:「你這樣是犯法的!」
「哈哈哈哈哈,」他迫不及待地解開自己的褲子,「你會說出去嗎?你好意思說出去嗎?」
心生絕望之際,一道熟悉的聲音從天而降:
「放開她!」
身後的男人被踹飛出去,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暴躁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撐地起身一拳朝來人揮了過去:「操你大爺的!」
是荀霽!
可他看起來並不像會打架的人,我擔心他受傷,大喊著提醒他:「小心點!」
很快,我就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
他身手矯捷地躲過了對方的拳頭,反手給了那人一下,一下就給他捶回了地上。
接著長腿一跨騎在他身上,動作幹脆利落。
我看他把對方制住,立馬拿出手機報了警。
和警察通電話的功夫,荀霽沒有停下動作。
一拳接著一拳,似乎打紅了眼。
「骯髒的東西。
「你這種髒東西不配活著。
「去死吧。」
我意識到不對勁,上前拉他:「別打了!」
荀霽聽不見,魔怔似的。
嘴裡繼續念叨著,拳頭舉起又落下。
眼看男人在他的拳頭下逐漸沒了動靜,我撲上去抱住他,在他耳邊大吼:「荀霽,別打了!再打他就要死了,別把自己搭進去啊!」
他神色茫然地停住,目光沒有焦距地掃在我臉上:「可是他,想傷害你。」
那雙沒有焦距的眼裡燃起熊熊烈火:「他傷害你。」
荀霽的眼底猩紅一片,狀若癲狂:「傷害你就得死!」
他抓起路邊的石塊,眼裡全是殺意。
我被他的臉上的狠戾嚇哭了:「你別這樣,我害怕。」
大概是我的哭聲喚醒了荀霽。
他緩緩放下抬著的胳膊,呆愣地看著身下被自己打得口鼻全是血的人,又看了眼自己手裡的石塊,燙手山芋般把它扔了出去。
渾身止不住地哆嗦,抬眸看向我。
眼神驚懼:「學姐我……」
他倒在我身上,毫無徵兆地暈了過去。
12
警察來了之後,把我們仨載去了醫院。
農民工沒有生命危險,但鼻梁骨被荀霽打骨折了。
荀霽身體上沒什麼事,可精神上有很嚴重的問題。
醫生說他的昏厥,是創傷後應激障礙導致的。
警察打電話通知了他的哥哥,隔著電話都聽見他哥哥擔憂的吼聲:「什麼?!哪個醫院,我馬上過來!」
荀霽還沒醒,我守在他的床邊。
他似乎很不安,眉頭緊皺,額上不停地有冷汗冒出來,我拿紙巾不厭其煩地幫他擦拭著。
擦著擦著,就對著他的臉發起呆來。
這麼嚴重的創傷後應激障礙,他以前到底經歷過什麼?
「我的汗都流到耳朵裡去了。」
我回過神,躺在床上的少年神色無奈。
我面上發熱地拿起紙巾,想要去擦他的耳朵。
荀霽握住了我的手腕,從我手裡抽出紙巾,坐起身子:「醒都醒了,我自己來吧。」
「喔。」
我訥訥地收回手,沉默地看他擦完汗把紙巾丟進垃圾簍裡,又從床頭抽了兩張紙摁在額頭上。
他突然掀起眼皮看過來,眼裡劃過一絲自嘲:「學姐別用這種關心的眼神看我,我又會忍不住誤會的。」
我咻地垂下眼:「那個,今天謝謝你。
「要不是你恰好路過,我可能就……」
「恰好路過?」
荀霽冷笑:「學姐的腦袋真是木頭做的。
「世界上哪來那麼多巧合?
「不是恰好路過,是我跟蹤你。」
「你……跟蹤我……幹嗎……」
他靠在床頭,面色帶有幾分陰骜,嘴角勾起略顯詭異的弧度:「為了不讓學姐困擾,我就隻能,悄悄喜歡你了啊。」
「弟弟,你這有點變態了昂。」
我和荀霽齊齊一怔,兩人轉頭望去。
一個長相和他有七分像的男人站在病房門口,他臉上神色幾經變幻,面色復雜地看著自家弟弟。
荀霽在看見他的那一刻,身體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周身釋放出凍死人的寒意:「所以,你們又要把我關進醫院了嗎?」
13
荀霽的哥哥叫荀燁,我看他們兄弟倆有話要說,識趣地出了病房,還把門給他們帶上了。
過了七八分鍾,病房裡傳出巨大的爭吵聲。
我大驚失色地開門闖進去,看見兩人扭打在一起。
荀燁吃力地扭頭衝我吼:「快,去叫醫生!」
我趕緊跑去把醫生喊來了。
不過去了兩分鍾,再回來,荀燁的一隻眼眶已經被打紅了,荀霽又成了癲狂的狀態,雙目赤紅。
幾個醫生合力把他摁在床上,給他注射了鎮靜劑。
他終於安靜了。
毫無生氣地躺在病床上,臉上還殘留著悽然的笑。
剛才醫生架著他,十分粗暴地把他往床上摁的時候,我忍不住說了句:「你們輕點啊……」
隻有荀霽聽見了。
他登時放棄了掙扎,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蓄起淚水,無聲地望向我。
像隻落水的、無助的、渴望救贖的幼獸。
他衝著我悽然一笑,任命般地闔上了眼皮。
我沒來由眼眶一熱,心裡怪不是滋味的。
他睡著後,荀燁拉著我坐在走廊的座位上聊了一會,告訴了我一些荀霽的往事。
荀霽五歲的時候,被男人猥褻過。
14
他們家一共有三個孩子,大姐,二哥,荀霽是最小的那個。
荀燁說荀霽小時候漂亮得像個洋娃娃,音樂天賦又是他們家族這一輩裡最好的,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他恃寵而驕,性子皮得很。
也因為被家人愛護得太好,對人沒什麼防備心。
那天去接他放學的司機路上堵車,到得晚了點,結果找不到他了。
校門口沒有,教室裡也沒有。
司機立馬報了警,和學校的老師一塊去附近尋找。
字體大小
主題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