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沒

  “還不行麼,孟秋。”

  每聽到這一句,她心髒就跟過電一樣。

  但孟秋覺得,她才是等得最多的那一個。

  永遠等待他下一個動作。

  像即將修剪的一顆樹。

  而趙曦亭是園丁,他將帶著剪子往哪裡鑽,她的哪一段會落下,全然未可知。

  但最近。

  他沒有找她。

  像答應了她,就真的要給她足夠的自由。

  也好像試著信任她,信任她不會跑掉。

  溫和地,放縱地,給她呼吸的口子。

  孟秋這段時間有點迷惑。

  被他的行為迷惑。

  不像他了。

  她原以為,趙曦亭即使放她回霽水,也會一天一個視頻,問她在哪兒,跟誰吃飯。

  又或者他會不信任地挑一些細節上的小毛病,目的就為了她完全給他報備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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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讓她完全活在他的掌控下。

  但他確實是重諾的。

  她說想要一個月安靜的時間。

  他真的給了。

  仿佛隻要是以男女朋友間商量的方式。

  他就願意同意。

  即使非他本意。

  孟秋有點好奇:“姐姐,你談戀愛會查崗麼?”

  她和林曄在一起的時候,基本上不查,頂多問一問今天有沒有發生高興的事。

  嚴衫月有點好笑地看著她,“誰喜歡得更多一點就會查,很正常。”

  孟秋又問:“足夠的信任也不行嗎?”

  嚴衫月瞥了她一眼,笑說:“怎麼回事,前面那段白談了?”

  嚴衫月頓了頓,旁觀者清的角度。

  “你吧,太乖了。”

  “估摸著林曄那個慫腦子把你當神一樣供著,覺得你挺有分寸的,他不敢越線太過,沒怎麼查過你。”

  “正常來說,問幾句每天在哪兒挺必要的。”

  “這也是情侶之間的探索欲。”

  嚴衫月見鞋帶松了,蹲下去綁,“但是過了也不行,太窒息。”

  譬如趙曦亭。

  也許是不呆在趙曦亭旁邊。

  孟秋反而有餘力去思考他的行為邏輯。

  她沒有了解他的欲望。

  隻是她很想知道他做出那些行為的動機。

  了解之後,或許她再面對他的時候,有機會抓住他的漏洞。

  孟秋回憶了一下。

  她第一次和趙曦亭在一起的時候,他享受她給他報備行程的行為,但看起來並不是真的想每分每秒掌控她。

  她說的是真是假,他完全不感興趣。

  說掌控她不全然對。

  他似乎喜歡的是戀愛感。

  滿足的是自己。

  確實很變/態。

  也很符合他做慣了上位者隻顧自己的調性。

  但到現在這個階段,他好像又變了。

  說曹操曹操到。

  不知是不是趙曦亭接收到了她的感應,孟秋手機震了震。

  看到他名字後,她下意識抗拒,手機屏幕朝下,不想點開。

  嚴衫月看到她表情,挑挑眉,“怎麼了,見鬼一樣,臉一下白了。”

  孟秋輕聲說:“沒什麼。”

  她硬著頭皮點開微信。

  總歸要看的。

  不然她不回消息,他找過來怎麼辦。

  趙曦亭沒發文字,隻是一張照片。

  照片背景很昏暗,顏色最重的是桌上的霓虹光,紅的紫的迷離恍淌刷一遍酒杯,旁邊有幾杯開封了的酒瓶,棕的透明的都有,標全英文,紙醉金迷得不像話。

  顯然不在家。

  照片的重心是桌上的煙。

  孟秋看著這照片,總覺得他意有所指。

  這種場子少不了煙酒,容易勾上癮來。

  仿佛遭這場罪就是因為她。

  趙曦亭拍完照,把手機一收,放桌上。

  旁邊人好奇問了句:“這煙怎麼了?”

  趙曦亭唇邊卷著笑,神色疏懶,“沒,逗人呢。”

  “什麼人?”那人順著話問。

  趙曦亭眼眸淡淡挑過去,像覺得他越界似的,沒吭聲。

  那人頭皮一緊,說:“诶?嘗嘗這哈密瓜。”

  那人不敢多瞧,但又覺得新鮮,偷瞥了兩眼。

  這祖宗不好討好。

  往常他趙公子願意說說場面話就說幾句,普通人討得了他面上的笑,很少能討他真歡心。

  他心情不好淡著臉坐著,沒人敢說一句。

  剛才他那話,仿佛是他去鬧人,對方還不一定搭理。

  那人又看眼他手機,沒吱聲。

  孟秋想起趙曦亭戒斷症狀上來的樣子,有點怕被報復,打算回消息。

  別人躲還來不及,他偏往煙味兒重的地方跑。

  不知道該說他對自己意志力過於自信,還是說他肆意妄為,連自己都能下得手虐。

  反正他現在逮不著她。

  孟秋是真好奇,也有點刁難的意思。

  ——你現在抽一支的話,會前功盡棄嗎?

  趙曦亭很快回過來。

  ——想看我抽?

  沒兩秒,趙曦亭視頻撥了過來。

  手機震得孟秋指尖發麻。

  他們已經有段時間沒通信了。

  不管是視頻還是電話。

  孟秋不知道他這視頻什麼意思。

  她剛說的那一句很挑釁。

  偏偏他還打過來。

  孟秋魂兒都快嚇沒了,下意識掛斷。

  ——抽給你看,接。

  趙曦亭存了心思要給她看一樣,視頻源源不斷撥過來,孟秋把手機著急忙慌地藏進包裡,嗡嗡的聲音更厲害了。

  連著兩三個。

  孟秋硬著頭皮就是不接。

  最後他發來一條。

  ——作吧你就,孟秋。

  -

  孟秋等了幾天,發現視頻沒同意居然也相安無事。

  趙曦亭既沒來找她,也沒給她發稀奇古怪的消息。

  她仿佛是可以拒絕他的。

  他現在願意給她拒絕的權利,和以前有點兒不一樣。

  過了幾天,孟秋和朋友逛完街回家,商量過幾天一起去老師。

  高一帶他們的班主任在抗癌。

  據說他們當時是他帶的最後一屆,以後很難上講臺了。

  孟秋看到爸爸在客廳打電話。

  爸爸表情像是聊得挺愉快的樣子,一看到她回家,招手讓她過去。

  孟秋以為是爸爸某位舊友,結果他捂著話筒默聲說:“趙先生。”

  “問你放假回家過得怎麼樣。”

  孟秋下意識排斥,站起來走。

  孟元緯把她攔下,“沒禮貌。”

  結果沒一會兒,趙曦亭就把電話掛了,似乎不打算聽她的聲音。

  孟秋看著爸爸手機:“他怎麼打你電話?”

  孟元緯奇了,“什麼他打過來的,我給他打的。”

  孟秋不知道趙曦亭在玩什麼花樣。

  但確實沒以前面前那樣重的強迫感了。

  孟元緯把桌上的藥盒拿來,解釋了一番:“上次去國外不是開了一些藥嗎,我最近老覺得頭疼,不知道是不是藥有副作用,又看不懂這些小蝌蚪。”

  “就問趙先生能不能找之前的翻譯幫忙看看。”

  孟元緯嘀咕了句,“人幫了我們這麼多,你那副表情,跟他欠我們似的。”

  孟元緯嘆了聲:“這個趙先生,人真的不錯。在國外的時候,司機翻譯護工什麼的,還有隨行拎東西的,都給我們安排起來,排場是挺大,活做得也細致。”

  “我和你媽媽剛到第一天,他擔心我們吃不慣國外的飯菜,詢問了幾句,之後每天都有人定時定點送來,都是很合口味的菜。”

  “他們有錢人好像很講營養搭配。他還請了營養師,專門根據我的情況特制。”

  “手術前後不一樣。手術後還有康復師每天數據分析我需要做多少運動,該多喝水還是少喝水。”

  “哦對,術前還有什麼心理療法,讓我不要緊張。”

  “我這輩子沒被人這麼照顧過。”

  孟秋沉默了片刻。

  他威脅她是真,對爸爸媽媽的照顧也是真。

  不然他隻要做做表面功夫把人往醫院一扔。

  哪裡需要安排這些。

  是得花心思的。

  孟元緯把她拉到沙發來,“小秋,你和爸爸說實話,你和趙先生是不是在談戀愛?”

  孟秋手指蜷了一下,輕聲說:“沒有的,爸爸。”

  孟元緯看了她一陣,也沒追問,隻說:“我就覺得你對他的態度,和別人對他的態度不大一樣。”

  “他手底下那幾個替他做事的,給他打電話,腰不要太彎哦,恭敬得不能再恭敬了。”

  “你倒好,叫你接電話不來接。”

  說白了,趙曦亭太聰明。

  他做事很有餘地。

  他仿佛預料到了這一天,她討厭他到極致的時候,連爸爸都可以是他的說客。

  他拿準了家人是她軟肋。

  隻是事情算計得太細致,總少了幾分真情。

  她關心地看著爸爸,“頭疼很厲害嗎?”

  孟元緯摸了摸脖子,“也可能是缺覺。”

  “那爸爸多休息。”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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