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權隱姓埋名做了我的贅婿,隻為我爹的城防圖。
他率軍攻城那日,我父兄戰S,三歲女兒也中箭身亡。
我大受刺激,被灌下失憶藥,成了霍權王府中任人踐踏的侍妾。
待到王妃產女那日。
我終於想起來,我也曾有過一個女兒。
1
這是我失去記憶的第三個月。
霍權為了替我治病,日日早出晚歸地賺錢,有時甚至一出門便是三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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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更長。
算起來,夫君已六日不曾歸家。
我很是心疼。
為了減輕他的負擔,便用家中積蓄在城南盤下一間小小的餛飩鋪子。
我腳不沾地地忙活了三日,開張第一天便接到了一筆大單。
是昱王府的管家。
他扔下一塊金錠,說他家老太妃明日要做壽,要我包一千個餛飩,今日申時便要送到。
我一邊顧著店裡的食客,一邊趕忙包餛飩。
最後包得手都要抽筋,才勉強卡著時辰給昱王府送去。
緩步挪回餛飩鋪,我已筋疲力盡。
甚至額間的汗珠都沒擦幹淨,一群侍衛便兇神惡煞地闖了進來。
我精心布置的鋪子,轉眼便被砸了一半。
門外停著一輛懸掛昱王府玉牌的馬車,裡面坐著的女子貴氣逼人。
我辛辛苦苦包出來的餛飩也被盡數扔在地上。
馬車旁站著的婢女冷聲一嗤:「此等低賤之食,不配送入我們昱王府!」
面對如此不講道理的挑事行徑,我也來了火氣:
「今日是貴府管家親自來買我的餛飩,指明要一千個,還要我申時送到,既然貴人打心眼裡瞧不起我們平民的食物,那為何還要特意來買?白費我的辛苦暫且不說,可你們最不該糟蹋糧食!」
如今正值災年,莊稼歉收,這些餛飩不知能救活多少性命。
可惜那雪白的面皮上滾滿泥土,再不能吃了。
圍觀百姓也開始對著馬車指指點點。
一個侍衛押著我向前。
「今日不過是個教訓。」女子尖細的指甲掐上我的下巴,面容森冷,「殷阿鸞,我碾S你,就像碾S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我尚未從她知曉我名字的驚訝中回神,便被狠狠甩在地上,馬車也緩緩駛離。
直到第二日傍晚,我終於明白這一切的原因。
2
霍權並非平民百姓。
而是當今昱王。
以往離家的時日,都是在他那雕梁畫棟的王府,做回高高在上的王爺。
他並不需要我費盡辛苦經營餛飩鋪子賺來的幾個銅板。
而那個口口聲聲說碾S我就像碾S一隻螞蟻一樣簡單的女子,便是他的王妃陶心宜。
我崩潰質問:
「你既已有正妻,為何要騙我說你是我夫君?」
霍權浸在昏黃的燭光裡,冷峻的眉眼也變得溫潤:
「阿鸞,我沒有騙你。」
他說我們也曾拜過天地。
並且是在他與陶心宜之前。
「陶心宜隻是母親替我選的昱王妃,並非我的妻子,我與她之間名存實亡。」
他俯下身與我平視:「無論王府有多少女人,阿鸞,我的妻都隻有你一個。」
他溫柔地理著我的鬢發:「你說過,隻在乎與我相守,並不在意世俗名分,你都忘了嗎?」
說完,霍權不禁垂眸苦笑:
「是啊,你都忘了。」
他眼底的澀然和悲傷讓我胸口劇痛。
痛到幾乎有些透不過氣。
我想,從前我應是愛極了他吧。
我抬手覆上他的側臉,聲音清淺卻堅定:
「我會想起來的。」
他眼睫微顫,唇角一寸寸揚起,眼底也氤氲著縹緲的笑意:
「那……明日可以隨我歸家了嗎?」
就這樣,我隨霍權回了昱王府。
老太妃做壽的彩綢尚未完全摘下,府內仍舊殘存著熱鬧的氣息。
霍權喚了一聲「母親」後落座。
我孤零零站在堂下,承受著四面八方投來的各色目光。
陶心宜故作大度,施舍給我侍妾的身份。
我跪在地上給她敬茶時,老太妃心疼地拉住陶心宜的手,稱贊她賢良寬厚。
兩人你來我往。
我端著滾燙茶盞的手已然開始發抖。
霍權卻不能當著他母親和正妻的面為我說話。
而這些隻是開始。
我十分明白留在昱王府是一條怎樣艱難的路。
可霍權為了與我相守已頂著壓力向我走了數步,我又豈能一動不動?
就算前路是火海,我也願意試一試的。
3
我想錯了。
前路不是火海。
而是S人不見血的軟刀子。
除了那日砸了我的餛飩鋪子外,陶心宜沒再對我出手。
甚至連譏諷我的話都不曾說過一句。
她唯一做的事,便是帶我出席宴會。
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宴會。
她身邊的婢女負責將我侍妾的身份告知那些好奇的夫人貴女。
然後便有無數帶著惡意的目光和言語落在我身上。
陶心宜拿出光彩奪目的金釵簪在我發間,笑容溫婉又暢快。
原來她根本無須開口。
無論到哪,總會有人爭前恐後替她告訴我,我不配。
不知誰家的小公子忽然掀起我的裙擺,我將其奪回,他卻放聲大哭起來。
哭聲引來他的母親。
不容我分辨,那位母親便將我推入湖中,高聲唾罵:
「狐媚子成精,連八歲小兒都不放過,真是天生的賤婦!」
湖水嗆入口鼻的一瞬,腦海中依稀閃過零星畫面。
有人將我高高舉過頭頂,笑聲爽朗:
「我們阿鸞是這世間絕無僅有的珍寶!」
是誰在說話?
我是珍寶嗎?
可她們罵我是賤婦呢……
罵聲引來更多的圍觀者。
我咬牙朝岸邊遊去。
見我靠近,有人拿起魚竿戲弄般地朝我揮來。
水花濺起,我手臂吃痛,轉身朝另一個方向遊去。
然而那裡也有人躍躍欲試。
我剛一靠近,魚竿便打在我身上。
陶心宜站在岸上,冷眼看我狼狽掙扎。
揉作一團的譏諷笑聲在我耳中放大又模糊。
我終於脫力,沉入湖底。
日光逐漸離我遠去。
如今的我,不知來路,亦不知歸途。
原以為在此方陌生的天地間,我能依靠的,尚有霍權一人。
可是眼下,我能觸及的,僅有一捧冰涼的湖水。
4
我又一次從脫力窒息中驚醒。
這是自從上月落水後,第五次噩夢。
霍權拍著我的背安撫。
我緊緊抱著他,像抓著垂下懸崖的最後一根稻草:
「別怕,阿鸞,做夢而已。」
可我仍抑制不住地輕顫。
「所有欺辱過你的人,都會S。」霍權順著我散落的長發,吻了吻我的耳廓,「就快了,阿鸞,你再等一等我。」
我知他在讓我等什麼。
慶國皇帝自幼體弱,如今方登基四年,便已病入膏肓。
憑著一舉奪下衛國數座城池的功績,坊間對昱王的擁護之聲極高。
霍權對皇位志在必得。
眼下拉攏人心才是第一要務,他不能因我而得罪他們。
明知陶心宜是傷害我的罪魁禍首,為了她兄長骠騎大將軍陶威的助力,他也要與她虛與委蛇。
可不該是這樣的。
我愛的人,不該如此虛偽。
「霍權,我真的愛你嗎?」
我摸著胸口,有些茫然。
他身子一僵:「你想起什麼了?」
我頹然搖頭。
明明湯藥一日不斷地喝,病情卻是毫無起色。
他捧著我的臉親吻:
「不急,我們來日方長。」
原本我也是這麼以為的。
可世事無常,意外來得總是那麼猝不及防。
霍權遇刺了。
就在散朝回府的路上。
劍刃並未傷及要害,但帶有劇毒。
醫官說,若不解毒,霍權的性命隻剩下十日。
老太妃心急如焚:「那還不快給我兒解毒!」
醫官搖頭:「解藥中最重要的一味藥引,慶國沒有。」
「哪裡有?」
「衛國。」
聞言,老太妃頓時暈厥過去。
陶心宜也方寸大亂,指著跪倒在地的醫官們厲聲斥罵:「若殿下出事,我要你們全族陪葬!」
我掐著掌心逼迫自己冷靜:
「什麼藥引,長在何處?還望大人告知。」
醫官看向我,目露訝然。
半年前,慶國憑借昱王拿到的衛國邊境布防圖,一舉攻下衛國數座城池。
若非衛國大將軍全家以命抵擋,隻怕慶國軍隊的鐵騎已踏破衛國皇城。
如今兩國勢同水火,若慶國人踏足衛國國土,必S無疑。
得了醫官猶疑的答復,我去後院牽了匹快馬,飛奔出府才後知後覺。
原來我是會騎馬的。
霍權從來不讓我靠近馬匹。
他說怕我受傷。
可我明明會騎馬……
我雖心有疑惑,但隻一瞬便被我拋到腦後。
如今最要緊的是救霍權。
來回半月的路程,我晝夜不停,終於趕在第九日傍晚回到慶國都城。
凜冽的寒風吹裂了我裸露在外的皮肉。
我似是失去痛覺,緊緊護著懷中草藥。
快了,就快了。
霍權,再等等我。
天色昏暗,我著急趕路,沒注意地上突然拉起的絆馬索。
我從馬背上摔下,昏S過去,草藥也被人奪走。
5
等我醒來,霍權的毒已經解了。
老太妃熱淚盈眶,對著陶心宜千恩萬謝。
謝她尋回藥引,救了她的兒子。
而我,成了在她兒子昏迷期間,奪馬潛逃的罪妾。
「我不是潛逃。」
「不是潛逃,那難不成還是替我兒去衛國尋藥引了?」
我可不就是去尋藥引了。
可看著自己空無一物的雙手,最終隻得疲憊地閉上嘴。
陶心宜既然敢奪藥,那必然是已做好萬全的準備。
我的辯解,也不過是徒勞。
老太妃讓我在霍權的院外跪著,
他什麼時候醒,我什麼時候才能起來。
如此也好。
守著他我也安心。
我守了一整個日夜。
霍權終於醒了。
可我卻有些站不起來。
他陰沉著臉,不顧傷口撕裂,也不聽下人勸阻,執意將我抱進房中。
他哭著親吻我的額頭,還有掌心縱橫交錯的傷痕。
「阿鸞,辛苦你了。」
短短幾個字,竟讓我毫無徵兆地落下淚來。
所有人都說是陶心宜救了他。
唯獨他確信,藥引是我尋回來的。
我想,我確認我們是相愛的。
隻有愛人之間,才會如此心有靈犀吧。
我那顆曾經動搖過的心,也在此刻重新堅定。
直到我生辰那晚。
霍權說好要陪我上街看花燈,結果卻遲遲未歸。
想起上次刺S,我的心瞬間懸起來,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索性提燈在府門處等他。
聽著府外的熱鬧,我滿身寂寥地站在那裡等了他一整夜。
天光熹微時,霍權沉著臉從馬車上下來。
我松了一口氣,正要迎上去,便見陶心宜微笑著出現在他身後。
她一手提著花燈,一手親昵地挽上霍權的胳膊。
眼波流轉間,盡是羞澀的情意。
連裸露的脖頸處,也有斑斑紅痕。
我瞬間了然。
原來我為他擔驚受怕的這一整夜,他在與佳人共度良宵。
或許是站得太久,感官盡數被麻木的雙腿侵佔。
我一時感受不到別的情緒。
霍權避開我的視線,愧疚而痛苦地低下頭。
我捂著心口,神色茫然。
他對我是愧疚的。
那我胸腔內翻滾的是什麼?
6
我又開始做噩夢。
場景不再是水中的孤立無援。
而是一支冷箭。
遍地屍山血海,耳邊有稚嫩的童聲在喊「阿娘」。
冷箭疾射而來。
我就此驚醒。
滿頭冷汗,心痛如絞。
我赤腳跑去書房,不由分說扒開霍權胸前的衣襟。
見我過來,他很驚喜:
「阿鸞,你原諒我了?」
我惶然抬眼:
「我夢到一支冷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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