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 - 第2章

隻要親一下,就能交上書本費?


我似乎猶豫了很久,又好像隻過了一瞬,我閉上了眼,睫毛亂顫。


 


我聽見秦致輕笑了一聲,「真是廉價。」


 


我鼻子一酸,在眼淚落下來之前,秦致的吻落了下來。


 


帶著溫度的唇隻是輕輕一碰,一觸即離,我卻渾身一震。


 


巨大的羞恥感像風暴一樣席卷了我,我睜開眼,隻看到幾張紅色的鈔票緩緩落下。


 


然後是秦致的嘟囔聲。


 


「真沒意思,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耳朵嗡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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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歲,關於青春,我所有的懵懂和悸動全部終結於此。


 


而換來的,就是這幾百塊。


 


6.


 


我沒想到,從那天起,我的人生就和秦致扯上了關系。


 


他用錢圈著我,在他身邊,或許是幫他買東西跑腿,也或許是某一日他看了帶顏色的片子,興致勃勃地跟我說。


 


「許念籽,我給你錢,你去買幾件這樣的內衣穿給我看。」


 


「許念籽,你給我摸一下……」


 


「許念籽……」


 


我很想拒絕秦致,可我沒有辦法,我隻能靠著這些錢上學生活。


 


我叫許念籽,念籽,念子。


 


從名字開始,我的人生就是個笑話。


 


我爸媽做夢都想生個兒子,因為沒什麼文化和技術,隻能擺攤賣水果,賺的那點兒錢也全被用來買各種生子偏方、看各種醫生了,家裡根本沒有錢讓我上學,即使有,他們也不願意。


 


感謝義務教育,讓我上完了初中,上高中的錢也是我自己一分一毛攢的。


 


可更多的,我實在是做不到了。


 


我跟秦致說我一定會還他錢的,他總是嗤之以鼻。


 


我唾棄自己,隻想著熬過去。


 


或許等我考上一個好的大學,父母就能轉變態度支持我上學。


 


可我顯然是想多了。


 


拿到大學通知書回家的那天,我還沒來得及報喜。


 


我爸媽就拉著我一臉喜色道:「念籽,有大醫院的醫生說我和你媽還能去做試管,能生個兒子!」


 


「你高中畢業了,書也讀得差不多了,是個大姑娘了,可以嫁人了。等到時候你弟弟出生了,也會是你的靠山,有弟弟你婆家也不會小瞧了你。」


 


我臉上血色盡褪,隻覺得這倆人不是我的父母,而是吃人血肉的魔鬼。


 


他們哪裡來的錢做試管嬰兒?無非是要把我賣了換彩禮錢!


 


我不停地搖著頭,「不可能!我不嫁人!」


 


「我不嫁人!我要上大學!」


 


我掙脫他們,一步一步往後退,瘋了一樣跑出了家門。


 


我在 KTV 找到了在喝酒的秦致。


 


我顫抖著聲音問他,「秦致,我想上大學,你能給我錢嗎?」


 


有我爸媽在,我辦不了貸款,找不到掙錢的工作,也上不了大學,我隻能來求秦致。


 


「我會還給你的,一定會的!」我S命點頭向他保證。


 


秦致看了我許久,笑了。


 


「可以啊。」


 


「這些酒,一杯兩百,你喝多少我給你多少。」


 


秦致算得很清楚,一杯兩百塊的價格,加起來剛好是我上大學的學費。


 


我一杯一杯地喝完了酒,拿走了錢。


 


秦致搖著頭感嘆。


 


「許念籽,你還真是……一點兒自尊都沒有啊。」


 


自尊?那是我不配擁有的東西。


 


秦致不知道,在這天之前,我從未喝過酒,也厭惡酒。


 


因為酒的味道,和水果腐爛之後發酵的味道,一模一樣。


 


小時候,同學都很羨慕我家裡是賣水果的。


 


他們問我:「許念籽,你是不是隨時都能吃到好吃的新鮮水果呀?」


 


我沒說話。


 


怎麼可能呢?


 


那些又大又新鮮的水果,永遠是擺在燈光下給客人挑選的。


 


我能得到的,隻有客人挑剩下賣不出去的尾貨,腐爛之後,我媽舍不得扔,總是用刀三兩下刮去腐肉,然後給我吃。


 


我的人生也像那些爛水果,即使刮去了腐肉,那種腐爛的味道也會進入口腔,如影隨形。


 


7.


 


我離開了家,上了大學,和秦致在一個城市。


 


我和秦致的關系,也從不清不楚變成了男女朋友。


 


沒有鮮花,沒有表白,隻是在某一天激烈的事後,秦致摟著我,淡淡地說了一句。


 


「許念籽,你在我身邊這麼久,我好像都習慣了,要不咱倆在一起吧?」


 


隻是習慣嗎?


 


我怔了片刻,點頭說好。


 


習慣也行。


 


至少,我在他身邊。


 


秦致家境不錯,是獨子,父母也給予厚望,他大學學的金融,一切都是為了繼承家業做準備。


 


要畢業的時候,他卻到處拉著人吆喝著要拍電影,還開了一個小工作室。


 


秦致爸媽勃然大怒,斷了他的經濟來源。


 


拍電影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劇本、資金、演員等等都是問題,沒過多久,他招攬來的班底就四散了。


 


秦致從年少時就是呼朋引伴、眾星捧月的人,那是我第一次見他那麼頹喪。


 


「許念籽,你也在看我的笑話是不是?」秦致抽了口煙,苦笑一聲,「你也走吧,我現在也沒什麼錢能給你了。」


 


我沉默地收拾好亂糟糟的工作室,然後認真對秦致道:「秦致,我找到工作了,我可以掙錢的,你也可以繼續拍電影,我相信你。」


 


「再試一試吧。」


 


我遞上了自己寫的劇本《新芽》。


 


秦致怔怔地看了我許久,啞了嗓子。


 


「好。」


 


我幫著秦致改劇本、招人、拉投資……


 


熬了無數的夜,說了無數的好話,喝了無數的酒。


 


終於,《新芽》一炮而紅,秦致也聲名鵲起。


 


而秦致站得越高,和我就越來越遠,身在在娛樂圈這個大染缸,他身邊環繞著太多利欲。


 


我看著他和一個個女制片人、女明星炒緋聞,上頭條,他總告訴我,那都是為了電影造勢。


 


我聞著他身上每次不同的香水味,看著他身上出現的那些曖昧痕跡,隻能沉默。


 


我自欺欺人,秦致幫了我,我也該體諒他的。


 


一直到查出胃癌的那天,秦致和寧微的八卦新聞上了熱搜,兩人相攜進了酒店。


 


照片上,金童玉女,好不般配。


 


我心裡酸澀,隻覺得無比疲憊。


 


收拾好東西之後,我去醫院辦了住院,開始接受治療。


 


我走得並不是悄無聲息,而秦致竟也從未察覺。


 


8.


 


「許小姐,該換藥了。」小季走進病房,拉回了我的思緒。


 


她一邊換藥,一邊看我的表情有些奇怪。


 


我正疑惑,就聽見隔壁病床的人盯著我竊竊私語。


 


「這人是不是就是秦致的女朋友?長得也太像了吧?」


 


「不會吧,秦致的女朋友怎麼會得了胃癌?」


 


我心裡一顫,連忙又摸出了手機。


 


點開微博熱搜,秦致女友陪酒的詞條已經登頂。


 


是寧微昨晚拍我的那個視頻,被掛在了網上。


 


畫面裡可以清楚地看見,我在一群油膩的中年男人間左右逢源,不停地碰杯喝酒,最後我上顧總車的畫面也清晰可見。


 


我深吸了一口氣,手有些抖。


 


不用想,我也知道網友和秦致的粉絲罵得會有多難聽。


 


而讓我去酒局的秦致,什麼都沒有解釋。


 


他不可能沒看見,他隻是選擇了沉默。


 


小季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沒錯,我就是秦致的女朋友。」我努力揚起笑臉,「不過很快,就不是了。」


 


小季一臉疑惑。


 


我找到那個天天打卡我和秦致什麼時候分手的賬號,在下面評論了一句。


 


「今天。」


 


然後我給秦致發去消息。


 


「秦致,我們分手吧。」


 


和秦致糾纏這麼多年,我太累了。


 


他有他的青雲坦途,可我的日子不多了。


 


索性,就在今天結束吧。


 


秦致沒回消息,可我評論的那條微博再次衝上了熱搜。


 


因為,寧微點了個贊。


 


關於我和秦致分手的消息很快傳開,網友們歡天喜地,恨不得敲鑼打鼓來慶賀。


 


傍晚,秦致一臉冷意地走進了病房,他的助理請走了病房裡其他人。


 


「許念籽,你到底在鬧什麼?」他臉色難看,眼神冰冷,「就因為一個視頻,你就要和我分手?」


 


我隻覺得諷刺,住院這麼久,他都不知道我在這裡,可就因為一個熱搜,他馬上就找到了我。


 


「我是不是跟你說過,那些制作人、投資商我不能得罪,你知不知道,昨天你走了之後,我說了多少好話,賠了多少笑臉?」


 


「不過是被網上那些無關緊要的人說兩句,你就要跟我鬧成這樣?」


 


他一臉的無法理解。


 


我卻更覺得不可思議,我被鋪天蓋地的網暴,在他眼裡,就是輕飄飄地說兩句?


 


我閉了閉眼,「秦致,你不會覺得我們還跟以前一樣吧?」


 


「以前,我需要錢,你需要人陪伴,可現在我不需要錢了,你身邊花團錦簇,也不需要我了。」


 


「就這樣吧。」


 


秦致聽完,笑容譏諷。


 


「不需要錢?許念籽,要是我沒記錯的話,你上午才找我要了三十萬吧?」


 


我頓了頓,然後直視秦致的眼。


 


「那是我該得的。」


 


那三十萬,不是因為那二十九杯酒,而是因為這幾年我的付出,我的心血,我的劇本……


 


那本就是我該得的。


 


9.


 


「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


 


熟悉的聲音傳來。


 


我沒想到,是那位顧總,他捧著一束花,滿眼興味地看著我和秦致。


 


秦致掃視著我和顧總,不知道想了什麼。


 


他咬著牙對我道:「許念籽,你別告訴我,你是因為他,才要和我分手?」


 


「我早該想到的,像你這種人,除了錢,還有什麼能夠打動你。」


 


顧總皺了皺眉,「秦導,請你慎言,我是因為敬佩許小姐的才華,才來看望的。」


 


「才華,她能有什麼才華?」秦致下意識反駁道。


 


我沒說話,隻是心裡的失望不斷累積。


 


「秦致,你走吧。」


 


秦致表情難看,正要繼續說,卻接到了寧微的電話。


 


病房裡很安靜,我聽得很清楚。


 


「阿致,我這邊還有幾個投資商,他們對你的新電影很感興趣,你要不要來……」


 


秦致猶豫了一下,答應了。


 


「好,我馬上過來。」


 


他臨走前,撂下一句,「許念籽,我沒時間也沒心情跟你鬧,你自己好自為之。」


 


還不忘警告性地瞪了顧總一眼。


 


秦致走了,我歉意地對顧總道:「不好意思,讓您看笑話了。」


 


「沒關系,隻是太可惜了。」


 


顧總感嘆了一句。


 


「可惜什麼?」我疑惑道。


 


顧總笑著道:「秦致失去了你,難道不可惜嗎?」


 


「他那麼想再拍一部像《新芽》那樣的電影,卻放著你不用,這難道不可惜嗎?」


 


我沒說話。


 


秦致當然不覺得可惜,他隻覺得難堪。


 


這些年來,我和秦致關系的惡劣,很大程度上也因為《新芽》這部電影。


 


像他那樣自信的人,最成功的一部電影卻是因為我,他怎麼會不覺得難堪?


 


旁人每誇一句,就是往秦致的自尊心上扎一刀。


 


「許小姐,我今天來還有一個目的。」顧總對我道。


 


「什麼?」


 


顧總笑了笑,「想再有一部像《新芽》那樣成功的電影嗎?」


 


「我可以當你的投資人。」


 


我愣住了。


 


我還在愣神,顧總已經起身。


 


「考慮清楚之後,可以聯系我。」


 


顧總走後,我抽開旁邊櫃子的抽屜,拿出一個本子。


 


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許久之後,我寫下兩個字。


 


10.


 


「許小姐,你現在的情況很不好,我是不可能同意你出院的。」


 


醫生一臉不贊同地看著我,拒絕我的出院請求。


 


我看著窗外的藍天,輕聲道:「醫生,我知道自己的情況,治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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