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上有個問題:缺錢的時候你有想過什麼來錢快的路子嗎?
我隨手答:「陪酒啊,就是酒杯下壓一疊錢,喝多少拿多少的那種,我能喝到他破產。」
因為這句話,我被罵上了熱搜。
人人都說我配不上秦致,他也罵我賤。
我的確很賤,不然怎麼會早在多年前就明碼標價了自己的初吻。
不過三百八十塊而已。
1
秦致才二十八歲,已經是娛樂圈有名的鬼才導演,處女作就拿了大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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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是他名不見經傳的素人女友。
網上每天罵我配不上他的帖子不計其數,ID 名為秦致和他的拖油瓶女友什麼時候分手的網友,已經打卡了整整 1348 天,說實話,我都佩服她的毅力。
—【靠!我就知道這女的是個拜金女,根本配不上秦導,沒想到她為了錢竟然這麼沒有下限!】
—【就是,天才男導演和我們明豔女明星微微才該是天生一對,她一個妖魔鬼怪湊什麼熱鬧!】
「秦致這是找的什麼女朋友?也太惡心了吧?」換藥的護士小季瞥了一眼我手機屏幕,嘟哝一句。
我熄滅屏幕,沒作聲。
比起現在身體上的病痛,這點罵算不得什麼。
隻是有點後悔忘了切號,秦致可能又要發瘋了。
果然,小季剛出去,秦致興師問罪的電話就來了。
那邊是片場,有些吵鬧,但他慍怒的聲音還是清晰地刺入了我耳膜。
「許念籽,你要是不會說話就閉嘴!」他語氣嘲諷,「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秦致需要女人出去賣身養家呢。」
我笑了笑,「我說的難道不是實話嗎?」
秦致呼吸一頓,顯然是想起了什麼。
他壓低聲音,怒氣更甚,「那都是多久的事兒了,你還記這麼清楚?」
我勾了勾唇角,我當然記得清楚,十八歲的秦致坐在 KTV 包間裡,笑容惡劣,指著桌上一排排的酒杯,「陳念,這些酒,一杯兩百塊,你喝多少,我就給你多少。」
我渾身顫抖,一杯杯喝完了所有的酒,拿走了錢。
靠這些錢,我交上了大學的學費,也在醫院躺了一個星期。
那個時候的我不怨秦致。
因為在很多時候,對於窮人來說,能被富人用錢羞辱,是一種幸運。
「秦致,給我打點錢吧。」我道。
住院這麼久,我為數不多的存款已經見底了。
「我給你做了那麼久的幕後工作,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秦致沉默了一會兒,冷哼一聲,「行啊,那就用你最擅長的方式來拿錢吧。」
「什麼?」我一愣。
「收拾一下,晚上去陪我……」
「哦不對,是陪酒。」
2.
秦致掛斷電話後,發來了地址。
等我姍姍來遲出現在包廂時,屋內熱鬧的氣氛凝住了。
「許念籽,我不過一段時間沒見你,你就把自己作成了這個鬼樣子?」秦致起身看我,咬牙切齒。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瘦削的身體在白裙子裡晃蕩,手臂骨節細得嚇人,活像裹上衣服的仿真木偶,確實有些驚悚。
來吃飯的都是秦致最新電影的制片人和投資商們,還有女主角寧微。
他們神色各異,大多帶著譏笑和不屑。
秦致大概也覺得有些丟臉,趕緊讓我坐下。
「這就是嫂子吧?常聽阿致提起你呢。」寧微穿著紅裙,笑容燦爛,她舉起酒杯,「終於見到真人了,我敬你一杯。」
伸手不打笑臉人,我拿起杯子,抿了一口。
寧微卻沒喝,她看著我,笑容收斂了一分,「不是說嫂子酒量不錯嗎?怎麼,今天是沒興致?還是不想跟我們喝啊?」
其他人大抵也看到了網上的熱鬧,開始附和。
「就是,不是說秦導的女友很能喝,有多少喝多少嗎?」
「估計是我們沒給錢吧。」
「我這有點兒現金,幾千塊不知道夠不夠啊許小姐?」
「哈哈哈!」
全場哄堂大笑。
我覺得難堪,攥緊了裙角。
剛入喉的那口酒已經在我胃裡翻騰了。
「能喝,當然能喝。」秦致安撫眾人,警告地看了我一眼,然後低聲道,「你不是想要錢嗎?和以前一樣,喝多少拿多少。」
「一杯一萬。」
「今天就讓你喝個夠。」
他這次的電影是大制作,成本高,需要不少投資,這些投資商都是他不能輕易得罪的,寧微背後的公司也是其中之一。
可即便這樣,這也不該是他用來羞辱我的方式。
我看著秦致,心裡在發顫,臉上卻露出笑,「好啊,謝謝,這比以前還漲價了呢。」
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說,秦致面色陰沉了一分。
我緩緩拿起酒杯,閉上眼一飲而盡。
「這還差不多。」
「許小姐好酒量,再來一杯。」
有了第一杯就有第二杯、第三杯……
不停有人和我碰著杯,我麻木地端起杯子,喝完一杯又一杯。
寧微不知道什麼時候舉起了手機,笑嘻嘻地拍著。
秦致隻是冷眼看著,未發一言。
我隻覺得燒灼的胃痛感像是連著心,密密麻麻地要將我吞噬。
「許小姐,你這也太瘦了,來,吃塊肉。」
叫王總的男人坐在了我的旁邊,一邊夾菜,一邊將手放在了我的腿上。
他離我很近,油膩味兒和酒氣一起鑽入我的鼻翼。
「嘔……」我捂住嘴,差點吐出來。
王總表情一變,眼神危險起來。
「許小姐這是不給面子?」
「當然不是。」秦致猶豫了一下,裝作沒有看見放在我腿上的那隻手,笑道,「她就是喝多了點兒,不過沒事,繼續繼續。」
王總笑了,他的手愈發放肆,逐漸往上。
「砰!」我猛地起身,往後一退,椅子發出悶響。
全場安靜。
王總的臉色又難看起來。
3.
「你別不識好歹……」
「差不多行了。」王總正說著,一個聲音打斷了他,「幾十歲的人了,欺負一個小姑娘算什麼本事?」
說話的是一個中年男人,長相儒雅,氣質溫和,有幾分眼熟。
他是全場唯一一個沒和我喝酒的人。
「許小姐是吧?」他衝我點了點頭,「我吃好了,還有點事兒,準備先離開,你要不一起?」
我愣了愣,沒明白他是為我解圍還是有其他的意思。
「行,顧總,既然您說話了,那我就不跟您爭了。」王總不懷好意地笑,顯然是想了些不幹淨的東西。
「走吧。」顧總對我道。
我猶豫了一下,身體的疼痛實在難以忍受,便點點頭,跟著他出門了。
「許念籽!」
剛出飯店,秦致就追了出來,他眼神含怒,卻還是努力揚起笑臉對顧總道。
「顧總,就不勞煩您了,我的女朋友,我待會兒送她回去就行了。」
顧總笑了一下,語氣意味不明,「秦導,現在,還是裡面的客人對你比較重要吧?」
被戳穿心思,秦致臉上有些掛不住了。
「我和許小姐認識,放心吧,我會把她安全送到家的。」
顧總這話一出,我和秦致都愣住了。
我仔細看了看顧總的長相,終於在記憶的角落裡想了起來。
「你回去吧。」我平靜地對秦致說,「你的電影比較重要。」
「阿致。」寧微也出來了。
秦致下意識回過頭,趁這個時候,我上了顧總的車。
車行駛得很平穩,可腹部的疼痛卻愈加劇烈,我捂住肚子,努力忍著。
「小李,去最近的醫院。」顧總對司機道。
「麻煩去第三醫院。」我咬著牙補了一句,這個時候,我已經顧不上客氣。
「我在那住院。」我蒼白著臉,解釋了一句。
顧總沒有多問,而是突然提起另一件事,「《新芽》的原作者,是你吧?」
他語氣篤定。
我怔了怔。
《新芽》是秦致那部拿獎的處女作,對外宣稱是他自編自導的,可隻有我和他知道,這部電影的原作者是我。
我也是剛才才想起來,顧總是這部電影最大的投資人。
4.
「你當初為了給秦致拉投資,可是費了不少心思。」顧總緩緩道,「我是商人,不會因為你的三顧茅廬而心生同情,最終讓我決定投資秦致拍攝的原因,是《新芽》的劇本。」
以我的身份,我當初並沒能和這位顧總面談,隻遠遠地見過一次,所以記憶並不深。
「《新芽》很好。」顧總語氣淡淡,「但不像是秦致能寫出來的。」
他突然笑了一下,「我就說秦致後面那些電影的質量怎麼差那麼多,今天算是找到原因了。」
「他看不見你臉色蒼白,你疼痛難忍,看不見你手上的浮腫和針孔,這樣的人,又怎麼可能寫出那麼細膩的劇本?」
我看著車窗玻璃裡因為病痛折磨而面目全非的自己,慘然一笑。
秦致並非看不見,他隻是不關心罷了。
顧總認真盯著我,「你很像新芽,瘦削、清秀、眼神倔強。」
新芽既是電影名,也是女主角的名字。
我苦澀地笑著,未發一言。
到醫院後,我聽見小季發出的尖銳爆鳴聲,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等醒來的時候,又是熟悉的病房。
「許小姐,昨天誰讓你喝那麼多酒的?你知不知道你得的是胃癌!」主治醫生嚴厲地看著我,「你也太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兒了!」
我垂著頭沒說話,我早就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也沒抱什麼希望能有奇跡。
醫生嘆了口氣,出去了。
我看了眼手機,才發現秦致昨晚給我打了很多電話,還有不少消息。
「許念籽,你跟顧廷是什麼關系?你怎麼認識他的?」
「許念籽,回我消息!你不會跟他睡一起了吧?」
「許念籽,你現在怎麼變成了這樣?你真是讓我覺得惡心!」
我麻木地看完,然後給秦致回了個電話。
「許念籽,你還知道……」
「秦致,給我打錢。」我打斷了氣急敗壞的秦致,語氣平靜道,「昨晚上我喝了二十九杯酒,一杯一萬,你該給我二十九萬。」
「我都喝進醫院了,你不會賴賬吧?」
對面安靜了好一會兒,我才聽見秦致從牙縫裡擠出的聲音。
「許念籽,你是真的賤。」
秦致掛斷電話,沒兩分鍾,我手機銀行收到了三十萬。
我謝謝他,還給我湊了個整。
我笑著看著那三十萬,然後無聲地落下眼淚。
我當然賤,要不然當初怎麼可能為了三百八十塊,就把自己的初吻賣給了秦致。
5.
「許念籽,全班就你一個人沒交書本費了,就三百八十塊錢,你家裡都拿不出來嗎?」
十六歲,我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站在教室裡,班主任站在講臺上語氣不耐。
我低著頭,周圍全是不加掩飾的笑聲。
「許念籽家裡不是開水果店的嗎?怎麼幾百塊也拿不出來?」
「什麼水果店,就一個水果攤兒。」
「而且許念籽,念籽念籽,你還不懂嗎?他爸媽才舍不得給她花錢,我聽說她上高中都是自己撿廢品湊的錢呢。」
「安靜!」班主任訓斥了一聲,然後對我道,「許念籽,明天上學,必須把錢交給我,不然這學你也別上了,聽明白了嗎?」
我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放學後,我照例一邊走一邊尋找紙板和空水瓶,隻是這些東西大多早就進了拾荒者和老人的口袋,我也早就上了她們的黑名單。
不止一次,她們對我指指點點。
「一個小姑娘幹什麼不好,還跟我們搶起東西來了。」
「真是不害臊!」
聽見這些話,我隻能充耳不聞。
我沒辦法跟她們說,我和她們一樣,也是為了生存。
「致哥,聽說隔壁班班花跟你表白了?你咋沒答應?」路過一條巷口,我聽見聲音。
「你們不知道嗎?咱致哥還是個雛,估計初吻都還在呢。」
「喲!致哥,你這麼純啊?」
幾個男生嬉笑成一團。
我抬眼就看見了秦致,他被笑話後,臉上有些掛不住,嘴硬道:「誰說的,我明天就去找個人親嘴兒。」
他剛說完,就和我對上了眼神。
秦致上下看了我好幾眼,然後突然勾起唇角,「這不是剛好有一個嗎?」
「喂,許念籽,你過來!」秦致叫我。
我猶豫了一下,走了過去。
秦致笑著對我道:「你能不能讓我親一下?」
我驚呆在原地,一臉愕然,臉瞬間通紅。
「致哥,你這什麼眼光啊?許念籽都能看上?」
「你們懂什麼?她雖然長相一般,身材也沒什麼料,但絕對純啊,我可不想親別人親過的嘴。」秦致一臉嫌惡道。
「說得也是,這丫頭估計連男人的手都沒摸過。」
他們毫不避諱地討論著,我站在他們面前,隻覺得整個人像是被扒光了一樣感到恥辱。
我通紅的臉慢慢變白,恨恨地瞪了他們一眼後,正要離開。
「許念籽。」秦致慢悠悠地叫住我,「你不是交不起書本費嗎?這樣,我給你錢,你讓我親一下。」
我想走,卻像被釘在了原地一樣抬不起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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