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難團圓 - 第7章

「隻是沒想到,需要這麼多年。」


 


連嬸想起來了。


 


她嚷嚷:


 


「我想起來了,當時我還在想,這什麼孩子,挖個菜還學得這麼認真!


 


「原來是清清啊。


 


「怪不得,怪不得。


 


「我聽鍾老師說過,清清是咱們村記性最好的孩子,也是最講仁義的孩子。


 


「可他們又都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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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嬸說不下去了。


 


我說沒事。


 


「您隻要記得鍾老師的話,記得你所認識的我就行。」


 


連嬸說:「對,我信我自己。」


 


「清清,你讓連嬸覺得,這輩子咋沒白活呢。」


 


防止她再把我給忘了。


 


我主動加了她的微信。


 


源源滿臉的不可置信。


 


他申請了好幾次好友,我都沒通過。


 


我和她說:「連嬸,我現在就是一個小輔導員,辦不了什麼大事,但是你的孫子將來考大學,我可以提供咨詢。」


 


我聽我姥姥嘮叨過,連嬸的孫子學習好。


 


「一定,一定。」


 


連叔憨憨地笑,他說:「我二孫子學習還真挺好,這下好了,以後你連嬸手機裡也有貴人了。」


 


「報大學再也不用瞎報了。」


 


又和連嬸聊了幾句,我便告辭。


 


琴琴震驚不已。


 


她媽一直和她說,我就是勢利眼,瞧不起農村人,所以這麼多年都不跟他們走動。


 


可事實真的如此嗎?


 


明明,我連這麼點事都記得,都要回報!


 


源源的心也沉重起來。


 


他知道他媽愛佔便宜,但得佔了多少,才惹清清姐如此動怒?


 


23


 


第二家是周嫂子家。


 


我和她的因緣,她也忘了。


 


把我也忘了。


 


好一會兒才想了起來。


 


「你是清清?老夏家的大姑娘?」


 


我笑著點頭,遞上紅包,我給她包了 500 塊。


 


她不敢接。


 


我便和她講起當年。


 


那是我九歲的故事。


 


我爸和我媽吵得天翻地覆,吵到鬧離婚的地步,吵到兩家老人帶著其他子女都參與進來,大戰混戰。


 


兩家吵到了派出所。


 


哗啦啦一群人都去找警察說道說道。


 


唯獨忘了家裡還有一個我。


 


我光著腳追出來,沒追上。


 


我站在冷風中,不知所措。


 


是經過的周嫂子,把我帶到了她家。


 


我的腳當時已經凍硬了。


 


她用手一點點給我緩了過來。


 


那天我晚上,她摟著我睡。


 


因為我瑟瑟發抖,像個嚇傻了的孩子。


 


第二天早上,她早早起來,給我包肉三鮮餡餃子。


 


特別好吃。


 


我吃了三個,嘗到了幸福的味道。


 


我想多體會點幸福,抱著碗不放,又不敢去夾。


 


周嫂子看到了,馬上給我碗裡倒滿了。


 


吃完又讓周大哥騎自行車把我送到學校。


 


她還不忘給我換上厚鞋。


 


周嫂子也想起了那段往事。


 


她哇的一聲叫了起來:「我的天哪,我的乖乖啊,你那時才多大啊,你居然記了這麼多年。」


 


我說我會記一輩子。


 


來自兒時的溫暖,我永遠都不會忘。


 


周嫂子痛快地接過了紅包。


 


她說:


 


「清清,這錢我得接,這是我做過好人的證明啊。


 


「原來做好人,這麼好啊。


 


「都說做好人沒好報。


 


「可你看看,怎麼沒有好報?」


 


我笑:「有的,就是晚了點。」


 


「我本應更早點來的,書讀得有點長了。」


 


周嫂子說:「不晚,一點都不晚。」


 


留下禮品,我就告辭。


 


周嫂子非要留下我,要給我再包三鮮餡的餃子,還要與她一起守夜。


 


我說不了,我還要去下一家。


 


周嫂子秒懂,含淚送我出門。


 


琴琴和源源都不說話,他們的表情越來越沉重。


 


24


 


第三家是雨姐家。


 


她隻比我大一歲。


 


雨姐在我上大學那年嫁到外地,日子過得不好。


 


今年拖家帶口回了老家。


 


她一眼就認出了我,但不敢與我親近。


 


她搓著手說:「清清,這麼多年沒見,咱倆差距這麼大了。」


 


她的女兒不到三歲,非常可愛。


 


瞪著滴溜溜的大眼睛看我。


 


我蹲下去,塞給了她一個 1000 元的紅包。


 


雨姐笑著讓小姑娘叫我姨。


 


可在摸到紅包的厚度後,馬上緊張起來。


 


她從小姑娘手裡搶過紅包,往我手裡塞:


 


「清清,你工作沒幾年,正是處處都要花錢的時候。


 


「我剛聽說你去了連嬸和周嫂子家。


 


「感謝她們是應該的,畢竟她們是外人。


 


「但你叫我一聲姐,我就是你姐,不用感謝我,我做的那點事,不值一提。」


 


我把紅包塞回給小姑娘。


 


小姑娘蒙了,看看我又看看她媽。


 


雨姐還要搶過來。


 


我緊緊攥住她的手:「雨姐,你聽我說。」


 


「聽我說完,再決定收不收好不好。」


 


我十一歲時,被班級裡一個叫劉建國的男生纏上了。


 


他長得人高馬大,說要娶我做媳婦。


 


我嚇得不敢看他,見到他就躲就跑。


 


可他姐姐劉英賣冰棍,滿村亂竄,要麼在校園門口要麼在我家門口堵我。


 


她長得很猥瑣,說話更是猥瑣。


 


一見到我就喊弟妹。


 


還說要上我家提親,用兩箱冰棍。


 


那時我們班有幾對同學走得近,我媽聽說了,狠狠罵他們不要臉,小小年紀不學好。


 


她是罵給我聽。


 


我也真的聽進去了。


 


我很害怕。


 


怕劉英找上我媽。


 


我不敢告訴老師,因為覺得丟人。


 


對於那個年紀的我來說,被人這樣痴纏,是很恐懼和羞愧的。


 


那陣子,我都是從學校後院跳牆上下學。


 


一聽到「冰棍,賣冰棍」。


 


我就嚇得抖。


 


但劉英特別會打探,沒幾天就在我剛要跳下牆時堵住了我。


 


那一刻,我真的想摔S算了。


 


是我雨姐憑空出現。


 


她目睹了劉英逗弄我的過程。


 


看到我嚇得閉眼,渾身發抖,臉上蒼白。


 


她氣瘋了,像頭豹子一樣撲了上去。


 


她把劉英撂倒,對她狠狠一頓打。


 


把她所有的冰棍都打翻,扔了出來。


 


打得劉英眼皮像核桃,嘴唇像香腸才停手。


 


她對劉英說:「你再敢對我妹妹說那些爛話,我就撕爛你的嘴。」


 


雨姐與劉英同齡,但她那副不怕S護著我的勁頭嚇壞了劉英。


 


劉英求饒,連說再也不敢了。


 


因為那天冰棍都髒了沒法賣。


 


回到家後,被她爸媽狠狠打了一頓。


 


在那之後,她再也沒堵過我。


 


見到我就會躲開。


 


雨姐成了我心目中的英雄。


 


劉建國在班級裡還想繼續逗弄我,我學雨姐那樣,不怕S地瞪他。


 


他灰溜溜地走了。


 


雨姐保護了我。


 


她還給我演示了,怎麼應對壞人。


 


她教給了我一生敢於反抗的勇氣。


 


雨姐聽完淚流滿面。


 


她抱起女兒使勁親:


 


「閨女,聽到沒,以後就要像你姨一樣,也要像媽媽一樣。


 


「本來覺得這日子苦得沒邊。


 


「現在看來,媽媽做過你姨的英雄,媽媽心裡又有勁了。」


 


我對她說:「雨姐,現在可以收紅包了嗎?」


 


雨姐收了起來:「必須收。」


 


我告訴她,若是不想在村裡待了。


 


可以去找我。


 


我可以給她和姐夫在學校食堂找份工作。


 


食堂的人員流動性很大,經常會有空崗。


 


收入雖不算高,但勝在穩定,給交五險一金。


 


雨姐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她喊來她老公,把我的話說了。


 


她老公樂得搓手,他說:「先在村裡幹,我們想養雞,如果不行,就去投奔妹妹。」


 


「這有了後路,不怕了。」


 


我把剩下的禮品都留了下來。


 


雨姐也不拒絕。


 


收了東西後,就趕我走。


 


她說:「去吧,清清今年集中報恩。我相信,肯定還會有人能感受到這份驚喜,這意味著在我妹妹小時候,不止我們三個對我妹妹好過。」


 


我笑著告辭。


 


琴琴和源源看我的眼神完全變了。


 


25


 


第四家是我小學老師鍾老師家。


 


鍾老師滿頭白發。


 


她一眼就認出了我:「夏清清,你來啦。」


 


「快上老師這來,讓老師看看。」


 


與連嬸、周嫂子、雨姐不一樣。


 


鍾老師坐在炕上,笑呵呵地向我敞開了雙臂。


 


我脫了鞋就爬了上去,躺在了她腿上,仰面看她。


 


她的老伴、兒子、孫子都在,可沒人覺得我這個舉動奇怪。


 


鍾老師是個很嚴厲的老師。


 


但她也是最好的老師。


 


像我這樣和鍾老師像閨女親母一樣的女學生不在少數。


 


琴琴也上了炕。


 


她也是鍾老師的學生,可惜舅媽說鍾老師壞話。


 


讓琴琴既想親近鍾老師,又害怕她真是她媽說的那樣滿心算計,對學生好,就是為了圖回報的。


 


鍾老師拿起小梳子,給我梳頭。


 


她說:「這一晃都多少年了。」


 


我上次見她是六年前。


 


鍾老師說:「都當大學老師了,比我高了好多級啊。」


 


「不是大學老師,就是一個輔導員。」


 


鍾老師樂了:「輔導員也是老師!從小你就想當老師,可你媽要你學醫,我還以為你要當大夫呢。」


 


說到我父母,鍾老師情緒沉了下來。


 


她換了手指梳理我的頭發,她說:「你爸媽這走了也好多年了,清清,你該成個家了。」


 


「大學裡談沒?」


 


「沒。」


 


「我聽說咱村的小井、王為都對你有意思,還有個外地來過年的孩子也相中你了,你不考慮選一個?」


 


「不了。」


 


鍾老師試著問我:「是不是,還惦記那個姓郭的小子?」


 


我把頭一埋,不吭聲。


 


鍾老師便沒再問。


 


由著我趴在她腿上,她知道我想說的時候,就會找她。


 


眼見我就要睡去。


 


鍾老師的孫子說又有幾個女學生進院兒了。


 


我趕緊爬起來。


 


我給鍾老師一個紅包,包了 1000 元。


 


鍾老師沒有推辭,她收得很坦然。


 


走出門,迎面碰上幾個比我小的女生。


 


琴琴說:「姐,你和鍾老師就像母女。」


 


「她是像媽媽一樣對你好嗎?」


 


像媽媽嗎?


 


十三歲時,小學六年級,我來了月經。


 


當時正在上廁所,忽然出來一攤血,把我嚇壞了。


 


蹲在廁所裡一動不敢動。


 


上課鈴聲響了,我一急,拿起本當做便紙的作業紙,塞到了褲衩裡。


 


我的褲衩,是我媽手工做的,寬寬大大,根本攏不住紙。


 


很快作業紙就被血水滲透,變成碎片,剛進教室,就掉了出來。


 


被同學看見,哄堂大笑。


 


其中一個年紀大的男生,湊到我耳邊說:「你一進來我就看見了,你墊的那紙,從後面看得清清楚楚。」


 


我像沒聽見一樣。


 


我努力尋找地上的裂縫,我要鑽進去。


 


這時,鍾老師走了進來。


 


一看就明白怎麼回事。


 


她拿起衣服披在我的身上,摟著我去了她的辦公室。


 


她告訴我月經是怎麼回事,又拿出衛生巾告訴我怎麼貼在內褲上,又帶我去了教師廁所。


 


下一節是她的語文課。


 


但她花十分鍾給我們講了生理衛生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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