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與月光 - 第3章

 


苗疆使臣上前恭祝中原皇帝福澤萬年,苗疆願與中原修兩族之好。


弱勢之族的卑微體現得淋漓盡致。


 


我不由將目光看向座下的沈昭行,果然隻看到了蔑視。


 


吞下苗疆這片土地是他宏偉藍圖裡必不可少的一環。


 


可若是不費一兵一卒,他應該會更樂意。


 


皇帝臉上亦是不顯山不露水。


 


兩族負責交涉的大臣倒是你來我往,活躍著氣氛。


 


宴會到了中段,沈昭行卻端起酒杯徑直朝夏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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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驟然一緊,捏緊了袖子,所有人都望過去。


 


沈昭行居高臨下,目光灼灼。


 


「夏少主,千裡之行來到中原,本將敬你一杯。」


 


他面不改色地飲盡杯中酒,盯著夏燭。


 


我有些不安地看著夏燭,他也端起酒杯,卻直直朝我看過來。


 


「中原公主鳳儀令在下欽佩,在下以酒敬之。」


 


我一愣,有些想笑,看來他果真沒忘了我的囑咐。


 


連一個眼神都不給沈昭行。


 


嘴角不自覺彎起,卻讓一旁的皇後面色變了變。


 


到底是見過世面,沈昭行隻僵了一瞬,頗有深意地看我一眼。


 


向皇帝拱手:「陛下,聽聞夏少主尚未成親,我朝未定婚的貴女公主比比皆是。」


 


「若結兩族之好,沒有比聯姻更合適的了……」


 


太子慌忙站起:「沈將軍……」


 


被皇帝抬手打斷,威嚴的眼中滿是考量。


 


「愛卿言之有理。」


 


「不過,此事容後再議。」


 


太子臉上惴惴,擔憂地辨著我的神色。


 


我捏緊手中的酒杯,直直盯著沈昭行那個老謀深算的家伙。


 


恨不得將其扒皮抽筋。


 


13


 


一早的約定被他三言兩語推翻。


 


我沒了後半場的興致。


 


借口頭暈先離了場,路過廊下時被人一把扯到樹後。


 


我一驚,看著來人。


 


「夏燭!」


 


昏暗的燈光模糊了他的神色。


 


他眸光深深地打量著我,卻藏不住滿臉的落寞。


 


「你沒告訴我,你是中原皇帝的女兒。」


 


「阿蕪,為什麼要瞞著我?」


 


我想抓住他的手,被他輕輕撇開。


 


「因為這個身份對我不重要。」


 


我始終認為,我不該染指原主所擁有的一切。


 


如今卻迫不得已。


 


我問他:「我託太子給你送的信收到了麼?」


 


「我也沒想到沈昭行會擅自毀約。」


 


他垂下眼皮,輕聲安慰我:


 


「沒關系,我自會處理,你要等我。」


 


少年的嗓音中不自覺透出幾分委屈。


 


「我回小院找你了,等了三天沒等到你。」


 


「要不是姓沈的欺負你……」


 


腦中忽地閃過什麼,我手心發涼。


 


「慈恩寺那晚,你就在外面對不對?」


 


「那蛇是你的。」


 


我幾乎肯定,那夜他就在外面。


 


他一偏頭,躲閃著我的目光。


 


這時宮人找過來,燈籠的光越來越近。


 


他留下一句:「阿蕪,我日後再跟你解釋。」


 


便逃一般地離開。


 


原來夏燭也有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在原地愣了許久,被一陣風吹得清醒過來。


 


旁邊傳來一聲嘲諷。


 


「會完情郎了?」


 


沈昭行抱臂站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方,一臉陰沉。


 


「毛都沒長齊的小子也值得你魂不守舍?」


 


若不是我搗亂,說不定你比我還要瘋狂……


 


我滿心煩躁,淡聲質問:


 


「你為什麼毀約,提前將和親的事提出來?」


 


「況且,與我退婚不是你夢寐以求的麼?」


 


14


 


還是說,他現在還沒發現自己的取向?


 


依舊抱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


 


在我疑惑的目光中,他的臉色越發鐵青。


 


「沒錯。」


 


「我是想與你退婚,可我也不想你如願。」


 


原來是單純見不得人好。


 


一股氣直達天靈蓋,虧我覺得他還有藥可救。


 


分明就是偏執症晚期。


 


我怒瞪他一眼,不歡而散。


 


宮宴之後,苗疆一族來使暫住在驛館。


 


我有些不放心烏木措那個壞蛋,提醒夏燭小心提防。


 


派去的線人每日傳來的消息卻是:


 


「烏木措帶著一幫人成天招搖過市,東逛西遊,把京中不知名的犄角旮旯都轉完了。」


 


「被百姓嘲笑沒見過世面,也笑呵呵地不說話。」


 


完全不符合烏木措暴虐的本性。


 


皇帝對沈昭行的提議依舊諱莫如深。


 


中秋那日,太子奉命去驛館與使臣交涉邊境之事。


 


我扮作侍女一同前去。


 


自說開後,他在我面前似乎總覺得愧疚。


 


接過我遞去的桂花糕,他輕抿了一口:「阿姐,我會讓你如願的。」


 


我不在意地點點頭,看著熱鬧的集市。


 


「今日我就隻來看看中秋燈會。」


 


「不會耽誤你們的正事。」


 


人來人往的街市上擺滿了琳琅滿目的小玩意兒。


 


滿城燈火璀璨,星星點點如同漂亮的花海。


 


太子安排的兩個侍衛跟在我身後寸步不離。


 


我被一個老伯扎的兔子燈吸引,越看越讓人愛不釋手。


 


剛要伸手接過,被突然出現的人搶先一步。


 


「這個燈我要了。」


 


渾厚粗啞的聲音讓人耳熟。


 


我下意識往旁邊退了一步,來人單手放在胸前。


 


「中原公主,在下烏木措。」


 


目光中透著極強的侵略性,讓人渾身不適。


 


我抿了抿唇,看著被他的人扣住的兩個侍衛。


 


「大王子,這是做什麼?」


 


他擺了擺手,兩個侍衛被松開。


 


他一臉誠懇地道歉,將花燈遞給我。


 


「美人配美燈,在下隻是想借花獻佛。」


 


看我未接,他感嘆一聲收回了手,隨手遞給旁邊的侍衛。


 


「公主,來日再會。」


 


意有所指地說完這句,他領著一群人轉身離去。


 


活脫脫一個土匪樣,擺攤的老板都避之不及。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我招來身邊一個侍衛:「跟上去。」


 


而那個兔子燈,被我送給了一個小女孩。


 


變故來臨的時候,我嘴裡剛塞下一個滾燙的餛飩。


 


人群突起騷亂,有人大聲喊著「著火啦」。


 


15


 


侍衛隨意拉著人問了兩句。


 


得知城中各處都燃起了火。


 


我被人群擠得站不住腳,侍衛也一直被人往外推搡,離我越來越遠。


 


手腕突然被人握住時,還有氣急敗壞的聲音一同傳來。


 


沈昭行臉上不知是水還是汗,冷著臉將我推到樹下。


 


「明知今日不安生,你還跑出來添什麼亂?」


 


「做公主做到頭了嗎?」


 


我顧不上反駁他,緩了緩呼吸,連忙問道:「不是讓你盯緊烏木措了嗎?」


 


「他埋的那些火藥沒取走嗎?」


 


說起這個,沈昭行臉色更臭。


 


「我哪裡知道那個瘋狗會埋了這麼多。」


 


「底下的人漏了幾處。」


 


一邊說著一邊打量我蓬頭垢面的樣子,語氣生澀。


 


「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心裡不禁擔憂。


 


「太子和……他們還在驛館。」


 


「你的人……」


 


話沒說完,被他打斷,周身冷了幾分。


 


「太子和那個少主帶著人去城南追烏木措了。」


 


「驛館裡的火藥早被拆了。」


 


城南?


 


那不是徐妃母家堂弟把守的嗎?


 


「烏木措背後之人是五皇子?」


 


我望著沈昭行,向他驗證我的猜測。


 


徐妃父親曾是駐守一方的封疆大吏,後徐妃入宮,很得皇帝寵愛,沒多久就生下了五皇子。


 


同年皇帝卻將當時母家一般的林貴妃,如今的太子生母定為繼後。


 


忌憚之意滿朝皆知。


 


可五皇子今年剛滿八歲……


 


皇帝怕是早已知道徐妃的心思。


 


難怪沈昭行說他隻按皇帝的意思辦事,卻早已站在了太子一邊。


 


因為太子聰慧有度,皇後母家也構不成威脅。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一股涼意由心而起。


 


我以為自己站在局外人的角度,辨得清敵我。


 


殊不知自己早已身在上位者的局中。


 


16


 


沈昭行目光閃了閃,握著身旁的劍。


 


深深看我一眼,留下一句「我去善後」,便大步離開。


 


我坐在臺階上,看著人頭攢動的人群。


 


隱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烏木措說的「來日再會」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如今將城中搞得兵荒馬亂,卻逃之夭夭,又何來「來日再會」之說?


 


這些日子夏燭一直待在驛館讓他和徐妃的人放松警惕。


 


沈昭行明面上日日去軍營,暗地裡派人一一排除烏木措一伙人埋下的火藥。


 


原文裡那些火藥加上煤油讓京中燒了一整夜。


 


百姓S傷無數,損失亦然。


 


隻知皇帝在那之後廢了一位皇子。


 


沈昭行更是不擇手段攻下西疆。


 


夏燭算是無辜受累,但沒有人會去同情他,也沒人知道沈昭行對他的心思。


 


……


 


火勢已經被滅得差不多了。


 


隻願太子和夏燭可以把烏木措一幹人帶回來。


 


……


 


「救命啊!」


 


「這是什麼怪物……」


 


侍衛護著我往後退,滿臉驚恐。


 


我望著不遠處的空地上,瞬間頭皮發麻。


 


密密麻麻的紅蜘蛛圍成了一個圈,而中間隻有一個女人緊緊抱著懷中的女孩。


 


以及……那枚兔子燈。


 


女孩早已被嚇得埋在母親懷裡哭。


 


而女人早已腿軟得站不起來。


 


圈子越來越小,百姓嚇得拼了命地跑。


 


有人不慎腳踝被咬,立刻臉色漲得發紫。


 


我慌忙拉過一旁的侍衛。


 


「快去幫忙。」


 


侍衛不停地用劍往地上揮,卻抵不住越來越多的蜘蛛。


 


我焦急地望著周圍,眼前一亮。


 


奪過侍衛的火把就要往地上扔。


 


被人攔空截住:「別用明火!」


 


夏燭一把奪過我手中的火把,飛快地掃我一眼,鳳眸裡盛滿了擔憂。


 


我拉著他的袖子,指著那個女孩。


 


「夏燭,救救她,都是我害了她……」


 


他隻默了兩秒,俊秀的眉擰起又松開。


 


「阿蕪,站在這兒別動。」


 


從小腿上抽出匕首往胳膊處劃了一道,他就向著那些蜘蛛而去。


 


血珠滴在地上,我尚來不及阻止。


 


便看著那些蜘蛛調轉了方向,朝地上那些蜿蜒的血液而去。


 


夏燭腳步飛快,徑直拿走女孩手裡的兔子燈。


 


原本圍在她們周圍的蜘蛛紛紛往夏燭的方向而去。


 


他放在胳膊上的手一松,鮮血染透了那隻兔子燈。


 


赤紅奪目,詭異瘆人。


 


那些舔了血的蜘蛛一個個倒地,顏色變成了黑色。


 


17


 


侍衛將母女倆扶起。


 


我忙向夏燭跑去,用手帕覆在他傷口上。


 


眼眶酸澀,腦袋發脹。


 


地上那一攤血實在太刺目,而他臉色已經慘白一片。


 


望著我走近,他自覺地將半邊身子靠在我肩上。


 


「阿蕪,別哭,我沒事,不疼。」


 


我吸了吸鼻子,沒忍住落下淚水。


 


耳邊還在響起他斷斷續續的聲音。


 


「我幼時母親喜愛鑽研醫術,會哄著我給她試藥。」


 


「我試過百種毒,嘗過千種藥。」


 


他說得平靜,好似早已釋懷。


 


「那些名叫赤錦蛛,原本是黑色,用藥後會變成紅色,有劇毒,不可遇明火。」


 


「是我母親無意中發現的。」


 


「也變成了我族聖物。」


 


我搖搖頭,示意他別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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