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他隻是對不起我,至少對你是真的,畢竟你是他捧在手心長大的……」
媽媽哽咽地說著從包裡拿出一支錄音筆:「青青,你聽了,先別激動。」
隨著一陣雜亂的電流聲,錄音筆裡傳來了我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現在公司大部分股權都在那個婆娘名下,我名下就一套破房子和車子,現在離婚,你是要跟著我喝西北風嗎!」
是爸爸的聲音。
『那怎麼辦!』
一個年輕女人哭著質問:『孩子馬上出生了,難道就這麼讓你兒子沒名沒分地活著嗎?』
兒子?!
沒想到我都 18 歲了,再過幾年都該有自己孩子的年紀了,竟然馬上快有一個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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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忍忍…』
聽上去爸爸好像走過去抱住了女人,女人止住了哭聲。
『下個月是我和她結婚 20 周年紀念日,已經定好了機票去蘇梅島,她又不會水……』
瞬間,我仿佛被人從頭頂淋下了一盆北極冰川融化的冰水,全身的骨骼都發出一碰就碎的脆響。
『那個S丫頭呢?你打算怎麼辦?』
『她啊,她好解決,沒有她媽了,她算個屁!』
爸爸輕謔一聲:『她要是懂事,就給她一筆嫁妝錢自生自滅去,不懂事,就讓她滾蛋,誰也別想影響我兒子!』
『媽……』
我的聲音控制不住地發抖,眼淚奪眶而出。
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這 18 年來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假的。
我生病受傷,他通宵照顧的心疼是假的。
我登臺獲獎,他在臺下流下的驕傲的淚水是假的。
我受了委屈,他捏緊拳頭要為我拼命的樣子也是假的。
喉嚨像是被人強行塞進了一整塊沾滿汙穢的鐵塊,拽著我的喉管一直下墜,嘔不出又咽不下幾乎要將我噎S。
媽媽嘆了口氣,緊緊抓著我的手,心疼地看著我:「原本我是想著等你考上大學給他一筆錢,跟他好聚好散,想著好歹他也是你爸。」
「沒想到他竟然……」
這時隔壁桌一個小女孩瘋跑著摔了一跤,「哇~」一聲哭了起來,女孩爸爸連忙起身將她抱在懷裡,滿臉心疼輕聲哄著。
我呆呆地看著這一幕,忽然笑出了聲。
原來真的有人可以演戲演幾十年。
記得小時候爸爸很喜歡帶我參加各種聚會,穿著漂亮公主裙的我被一群叔叔阿姨圍著各種誇贊,爸爸笑得眼睛都睜不開,我以為我是爸爸的驕傲。
直到一次酒過三巡,我聽到平時跟爸爸很要好的一個合作伙伴在角落裡和別人竊竊私語:「你以為他不恨啊?」
「事業做到這麼大卻連個兒子都沒有,就一個女兒,這和沒有有什麼區別?幹了半輩子白忙活。」
那一天我就隱隱明白,我永遠也不會成為他的驕傲。
我下半身缺失的那二兩肉,成了他一輩子心裡的痛。
所以此時此刻比起傷心,我反而更多感到的是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青青,你現在是怎麼想的,他畢竟……」
「媽,別放過他。」
媽媽的眼底閃過一絲詫異。
她大概以為我會猶豫會心軟甚至會求情,畢竟十幾年的父女情血濃於水,沒想到我竟然會這麼冷靜。
『要離婚,要報警,我都支持你。」
窗外忽然卷起一陣大風,馬路上灰塵席卷著枯葉從眼前的落地玻璃窗前呼嘯而過。
「好孩子……」
媽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復雜而欣慰的笑:「不急,百足之蟲S而不僵。」
「要整,就要一步到位把他整S!』
5
日子一如往常地過著,我們一家三口各自心懷鬼胎地繼續扮演著自己的角色。
媽媽更賣力地撒嬌纏著爸爸,想盡一切辦法不讓他出門,目的就是要他因為心急而迫不及待,沒有更多精力去思考安排別的計劃。
終於到了出發的這天,整天坐立不安的爸爸終於一掃之前的愁容肉眼可見地興奮起來。
他天真地以為自己的計劃萬無一失,殊不知他買通好的潛水教練早就被媽媽策反了。
『青青在家乖乖守門哦,別太想我們,回來給你帶禮物哦~』
『好~』
我學著媽媽的樣子甜笑著回應,盡量不讓他發現我眼底透出的寒意。
幾天的時間對我而言比一輩子還長。
我吃不下睡不著,一個人在屋子裡走也不行坐也不是,每隔一個小時就翻看手機,既怕電話響又怕電話不響。
仿佛被一塊放在粘板上文火慢煎的牛排,表面已經被烤出了焦糖色,裡面卻滲著血水。
『青青,7 點我在你最愛的那家餐廳等你。」
「你要是不來,我就一直等。』
手機響起,是前男友王遠發來的信息。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那天我確實也沒有給他一個正式的告別,加上我現在的確需要出去透透氣,於是回了個「好」。
到達的時候才 6 點,於是我沒有點單先找了個角落位置坐下等他。
沒想到不一會兒他也進來了,我正想站起來招呼他,卻聽見他火冒三丈地朝電話吼道:『都跟你說已經約了,她也同意見面了,聽不懂嗎!』
沒想到一向性情穩定又溫柔的他竟然還有這麼暴戾的一面,好奇心驅使我趕緊壓低了帽子縮在角落。
『是她突然就發神經把我甩了!』
『我舔她舔的還不夠嗎?』
『每天接送,噓寒問暖,一句重話不敢說,跟個哈巴狗一樣,還要我怎麼樣!』
電話那頭的人不知道在說什麼,隻見他的神情越來越不耐煩:『我知道我知道你不要再說了!』
『要不是看在她家庭條件好,還是獨生女的份上,就她那個臭脾氣,我早大耳巴子扇過去了!』
『忍啊,我不是一直在忍嗎?媽,你看著吧,我今天就算下跪也要把她追回來!』
『等我把她肚子搞大,娶到手以後,你就搬到城裡來,到時候怎麼收拾她還不是咱們說了算?』
大約是戴著耳機,王遠沒控制好音量惹得餐廳的人紛紛側目。
隔壁桌兩個阿姨捂著嘴竊竊私語:『這小伙看著白白淨淨的,沒想到心眼兒這麼黑呢?』
『可不是麼,也不知道誰家姑娘這麼倒霉,馬上要被他吃絕戶了。』
我摘掉帽子,站起身來走到阿姨面前,彎下腰笑著看著她們:『阿姨,我就是那個倒霉蛋。』
接著在阿姨們的詫異眼神中,我端起她們桌上的檸檬水:『不好意思,借您杯子一用。』
一整杯帶冰碴的檸檬水沿著王遠的頭頂順流而下。
他怒氣騰騰「蹭」一下站起來,一看到我,腿軟地差點跪下去。
『青青,你聽我解釋……』
王遠拉著我的衣袖,眼眶說紅就紅,一整個演技大爆發。
『王遠,你知道世界上最折磨人的痛苦是什麼嗎?」
王遠緊咬著下唇,紅著眼絕望地搖頭。
「不知道啊?那我告訴你。」
我輕輕撫摸著這張曾讓我深陷迷戀,不能自拔的臉,指尖一路從他的太陽穴滑至下巴:「是空歡喜。」
王遠終於全身徹底癱軟,不顧形象地坐在地上如同一灘發酵的泔水。
「說真的,我甚至都懶得罵你。多跟你廢一句口舌都是對我的侮辱。」
『你說的對,像你這種屁民,就該一輩子待在別人的屁股底下永世翻不了身。』
走出餐廳,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
我忽然深刻理解了媽媽的恨與痛苦。
情起情滅,有時真的隻在一瞬。
幾年,十幾年,幾十年乍一聽挺嚇人。
可當你的大腦得知這個人會對你做出傷害的那一瞬,本能的自我保護會替你直接斬斷一切會影響你做出錯誤判斷的所謂感情。
這時一個陌生電話響起,我深呼吸一口氣按下接聽鍵,電話那頭隻說了一句話:『結束了。』
6
著名企業家原配妻子在海邊不幸溺亡的消息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
很快網上傳來各種陰謀論的猜測。
不得不說現在的網民們腦子是真好使,一猜一個準,而爸爸為了平息流言,更是拿出畢生演技,在葬禮上哭昏過去三次,成功把他深情企業家人設立住了。
要說我爸的鏡頭感也是絕了,隻要有相機響起閃光燈,他就能精準地流出一串鼻涕眼淚。
而正因為他的精湛演技,公司業務量也得到前所未有的大幅度增加。
許多之前看不上我們的企業看中爸爸的「人品」也開始上門求合作,爸爸也是將演技進行到底,每當有人跟他聊起「亡妻」,他都能做到隨時隨地潸然淚下。
但隻有我知道,一到晚上他就直奔那棟郊區公寓。
而我也遵循媽媽的囑託,以不想過分沉浸悲傷的理由,搬去了學校宿舍。
時間就這樣過了半年,爸爸除了每個月固定叫財務給我打點生活費外,再也沒有過問過我一句。
我也曾問過媽媽為什麼不直接報警,坐實爸爸S人未遂的罪,媽媽隻是笑著說:『急什麼,讓子彈再飛一會兒。』
果然,短短半年時間,公司的業績井噴式地連續翻了好幾番。
他新置了別墅,換了豪車,站在了他人生的至高點。
在 52 歲的年紀完成了升官發財S老婆的偉大宏願,萬事俱備隻等完成他生兒子的終極夢想。
然而,登高必跌重。
很快到了小三臨產的這天。
VIP 病房裡小三緊皺著眉頭已經開始陣痛,而爸爸因為聽信順產的孩子更聰明,硬是不準身懷巨大兒的小三剖腹產還不給她打無痛。
「三姐,加油啊,你可得爭口氣把這保你一世榮華富貴的太子生下來啊。」
我笑著倚靠著病房門框看著曾經白嫩嬌柔的小三把臉掙出了豬肝色。
「你們娘倆要是一屍兩命了,我爸這身子骨你也知道,可沒條件再跟你折騰個帶把兒的出來了。」
「到時候家產全進了我口袋,你這些年可就白忙活了。」
我爸一見是我,本就被三姐吵得心煩意亂的直接走過來轟我走:「是不是沒錢了?」
「沒錢跟財務說一聲,別上這胡鬧!」
『爸,哎呦,你別緊張,又不是第一次當爹了。」
我戲謔打趣道:「這弟弟都快出生了,我這個做姐姐的當然要來看看,以後說不定我後半輩子都得看著他的臉色討口飯吃呢。』
我笑著拉開一張凳子優雅坐下,繼續說:『不過爸,要是被媽媽知道你又跟別的女人有孩子了,你說以她的性子,會不會吃醋啊?」
聽到我提起媽媽,爸爸更是直接冒火:「這種日子你提你媽,來觸霉頭嗎!」
『我警告你,你媽已經不在了,識相的話現在就給我出去,我還是你爸,以後錢不會少了你的。』
『但你偏要在今天給我惹事,好好想想你還有 4 年大學,倒時候別怪我………』
『別怪你什麼?』
媽媽的聲音仿佛天外之音般從走廊傳來,嚇得小三都顧不上陣痛一屁股從床上坐起來。
『老公,好久不見。」
媽媽穿著一件大紅緊身旗袍,笑盈盈地開口:「怎麼樣,想我了嗎?」
我從未見過爸爸這幅樣子。
臉色一秒漲紅又瞬間煞白,兩隻手臂無助地朝身後像劃船般,在空氣中拼命抓取著什麼,腿不受控制地朝後倒,終於一屁股坐在地上,雙腳止不住地打顫看上去快尿出來了。
『怎麼啦老公?我不過去海邊度個假回來,你居然又要當爸爸了?真是恭喜恭喜。』
[哗——]
躺在床上的小三不知是羊水破了還是嚇尿了,直接湿了一床,瞬間像個母豬似的痛苦地嗷嗷大叫起來。
醫生護士聽見動靜立刻衝進來卻被媽媽擋在門口。
這是家私立醫院,想當初媽媽生我的時候也是在這裡。
院長和我家私交甚好,所以見媽媽阻攔,醫生護士也不敢強行進去。
小三的劇痛越來越密集,疼得在床上一個勁喊救命,床單也很快血紅一片。
爸爸這時才終於回過神來,像條狗一樣爬到媽媽面前拽著她的褲管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老婆,老婆我錯了,我豬狗不如,我S有餘辜。』
『但孩子是無辜的,你有什麼衝我來,先讓她把孩子生出來好不好,我求你了……』
媽媽看著這一幕輕蔑一笑,拉著我的手背拍了拍道:『青青,還記得小時候媽媽給你講的東郭先生的故事嗎?』
我看著爸爸點了點頭。
『故事的結局告訴我們,當再碰見搖尾乞憐的狼應該怎麼辦呢?』
『直接打S。』
7
我冷眼看著面前的男人。
從聽到錄音筆裡對話的那天起,我和他的父女情就徹底斬斷了。
就算他現在昏倒在我面前,我也最多剩個給他打 120 的情分。
爸爸聽我這樣回答,知道最後一絲希望破滅,直接跪在地上【哐哐】磕起頭來。
『不過呢,你說的也對,孩子是無辜的,我沒有權利剝奪他的生命。』
說著媽媽將手一揮,醫護人員立刻衝進去七手八腳將小三推進產房。
『對了,什麼麻藥導樂之類的就別用了,他們現在可是窮光蛋了支付不起這麼貴的醫藥費。』
醫生立刻會意,很快產房裡傳來小三撕心裂肺的嚎叫。
而爸爸這時候已經無暇顧及,癱軟地坐在地上,像一條熱壞的老狗大口喘著粗氣。
「你怎麼會,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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