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妹妹是村子裡唯一的雙生女,命中注定有一人要做河神的妻子。
抽籤那日,她被選中,村子裡的人上趕著討好供奉。
而我卻被嫌棄地踹向一邊。
「沒用的東西,真是賠錢貨!」
可到了成親那日,她卻把我送上木筏,跟著縣城的少爺逃了婚。
河神發怒,衝毀了村莊,所有人當場慘S。
再睜眼居然回到了抽籤那日。
她正顫顫巍巍向往媽媽身後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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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祭臺前,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
「不用抽籤了,我來嫁。」
1
我們村的河裡住著河神,每二十年就要娶一個新娘。
新娘需是雙胞胎中的一個,從小養在廟裡保證純潔,這樣的傳統已經延續了四百多年。
而今年,村裡適齡的隻有我和妹妹張結彩一對雙胞胎。
籤筒在我倆面前搖晃,我知道村長會先遞給張結彩。
前夜,我媽給村長塞錢:「讓小彩去吧,她是個病鴨,進了廟還能享幾年福,小燭好生養,等長大了讓她給寶根下娃。」
村長點點頭,把籤筒裡的所有籤都塗上了朱砂。
村裡抽籤選人貓膩已久,所有人都揣著明白裝糊塗。
我媽對她的寵愛又是盡人皆知。
村民眼神都落在我倆身上:「看來是要讓小彩去了。」
「那病丫頭留著也沒用,不像小燭能下地幹活,將來生的娃也康健。」
「我還等著讓小燭當我家兒媳婦呢。」
眾望所歸的張結彩攥緊拳頭,小臉蒼白。
她退後一步,撲進我媽懷裡小聲撒嬌。
「媽,讓姐去享福吧,我想一直陪著媽!」
我媽眼裡垂淚,她一向心疼這個病弱的小女兒,也知道嫁給一個傻子對張結彩來說是多大的折磨。
最終還是舍不得她離開,咬咬牙給村長遞了個眼神:「小燭,你先抽。」
村長皺起眉頭,還沒發話,村民先叫了起來:「不行!怎麼能不問娃娃意見?」
有人小聲說:「別喊,你不知道她跟村長家的傻兒子定娃娃親了?」
「弄不到手還不如叫河神帶走。」
交頭接耳聲迅速蔓延,最後徹底歸於平靜。
村長把籤筒捧到我面前。
一隻貓兒從石像上跳下,撞翻了籤筒,紅色的籤條落滿了地面。
村裡的不堪就這樣擺在眾人面前。
紛紛議論聲中,我走到祭臺前,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
「不用抽籤了,我來嫁。」
村長騎虎難下,隻能把我留在了廟裡。
散場時,張結彩輕輕對我笑了。
「喜歡逞英雄的蠢貨,有再多人喜歡又怎樣,還不是得白白送S。」
2
我知道張結彩為什麼這樣說。
她生來帶有心髒病,城裡的醫生說她活不過二十歲。
我媽抱著她垂淚,說:「小彩是下凡的仙女,值得世界上最好的東西。」
我們村窮,最好的東西都堆在廟裡供著河神。
前世,她去廟裡參拜,被供桌上飽滿的蜜桃迷得走不動路,纏著媽媽要入廟當新娘。
我媽怕她孤單,讓我白天種地背柴,晚上給她洗腳守夜。
但河神的新娘可不好當,尤其她還小,要受神婆教養。
那是個陰鸷的女人,對她尤其嚴苛。
每天雞叫前,張結彩跪在石像前背《女誡》,錯一個字,神婆就要拿藤條抽爛她的小腿。
為了保持新娘的純潔,她被圈在廟裡,踮著腳才能看到我和寶根放風箏的油菜田。
後來縣城的少爺來村裡訪學,她發誓要跟他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成年前一天,她偷來祭祀的酒和我告別:「骨肉情深,這是我唯一能為你,為村子做的事情了……」
一杯酒下肚,我失去意識。
最後聽見的是她咬牙切齒的聲音:「你憑什麼過得這麼自由快樂?」
「我才十八,還沒有愛過人,連村子都沒出去過。」
「張燈燭,這新娘還是你來當吧。」
後來河神發現新娘被調換怒火衝天,洪水衝垮整個山村,卷走了山路上奔逃的轎車。
我們一起淹S在水裡,又一起重生。
這次,她主動把祭品的位置讓給了我。
她對我說:「自由比物質更重要,我不做封建迷信的犧牲品。」
3
廟裡不愧是囤積全村財富的地方。
不僅有罕見的瓜果,還有用綢緞包裹的檀木家具。
名貴的香爐到處都是,霧氣嫋嫋塞滿華美的臥室。
我四處打量,冷不丁對上一雙鷹眼。
周姑婆揮散煙霧,她眼窩深陷,滿臉溝壑。
一道貫穿右眼的疤痕攀爬在臉側。
上輩子,張結彩和她對上目光的第一眼直接哭了出來,我卻倍感親切。
她眼神如剔骨一般從我的頭皮刮過。
「你靈魂不幹淨。」
「新娘要純潔,得換個人。」
大概是我再世為人,已經不是一張任人蒙騙的白紙。
但近在眼前的好生活,我怎麼會讓出去?
我笑嘻嘻地挽住她的手:「姑婆這麼厲害,用不了十年就能叫我洗心革面。」
她把我推開,壓下眉眼陰森道:「你以為這是什麼美差?旁的孩子能在山裡野跑,你這輩子都出不了這廟。」
我笑不及眼底,還是牽住她枯骨般細瘦的手:「媽說活著各有各的辛苦,我不跟她們比較,隻安心跟著姑婆享福。」
她愣住了,佝偻著站在原地。
半天,板著臉道:「明天雞叫起床背經,背不出來我會罰你。」
夜深了,我滾上燻過香料的實木床。
羽絨被是我從沒感受過的柔軟。
張結彩,去你伸不開腿的土炕上追求自由吧。
這好生活的苦,我先替你受了。
4
三人高的石像立在頭頂,我端正地跪在蒲團上。
姑婆手持一卷書立在我面前。
她念上一句,我跟著重復一句。
「謙讓恭敬,先人後己,有善莫名,有惡莫辭。」
我念上一會兒就要打哈欠,天亮的時候還沒背完。
飯點,姑婆回自己的住處燒龜甲,聆聽河神的指示。
讓我等村長送飯回來,說吃了飯還不會背就抽我。
這時,我媽來燒香還願了。
她和張結彩背著鋤頭進門,看著我從供盤裡撿走一塊桃酥。
張結彩掏掏胸前的布口袋,隻摸出來一塊兒涼透的馍馍。
她的眼淚瞬間掉了下來:「媽,我也想吃桃酥。」
我媽不敢拿供盤裡的,隻對我瞪眼睛:「小燭,把你那塊給小彩。」
我剛從口中拿下桃酥,張結彩就迅速奪過,狼吞虎咽地塞進嘴裡。
我顫抖著說:「姑婆教導我,凡人吃供品,晚上會被厲鬼上身,第二天被剪刀剪開喉嚨流光血而S。」
這句話姑婆前世當著我們的面說過。
給張結彩陪讀的第一天,我伸手夠供果,被她告了狀。
姑婆面色嚴厲地嚇唬我。
我隻拽拽她的衣擺:「香灰落在果子上,擦幹淨了才能顯出姑婆向著河神的心。」
那天我媽接我幹活的時候,她抓起一個供果,看著我在廟裡吃完,頭也不回地進了小院。
穿堂風過,姜黃色的布簾被掀起。
張結彩和我身後的河神像對視,嚇得渾身觳觫。
嘴裡的桃酥噎在嗓子裡不上不下,趴在地上咳嗽不止。
我媽忙上去給她順背:「這可怎麼辦,小燭,你得救救小彩!」
張結彩伏在地上流淚:「媽,我不想S啊媽……」
我勾著嘴角看著她拼命摳嗓子眼,抄起放在一邊的鋤頭放進她手裡,附在她耳邊輕聲道:「趁活著再幹點活吧,我們當女兒的也隻能為媽做這些了。」
張結彩頓時尖叫起來:「你是故意的!你想S了我!」
我雙手合十對她拜了拜。
歇斯底裡了一會兒,她的眼珠滾了兩圈:「媽,我有辦法了。」
「我在廟裡守會兒河神像,沾了香火氣,鬼自然不敢找上我。」
「我和姐姐長得一樣,不會被發現的。」
我看著她信誓旦旦的眼神心下了然,八成是姑婆前世教她的驅邪方法。
我媽拍板同意:「小燭,你比小彩結實,能幹的活也比小彩多,正好讓小彩在廟裡避避風,免得吹感冒了。」
「幹脆以後都這樣吧,早上你跟著我去地裡幹活,過了飯點再跟小彩換回來。每天一會兒,不會被發現的。」
「就是苦了我們小彩,要在河神前跪上那麼久。」
張結彩眼中淚珠閃閃,甜膩膩地叫了聲媽,和她擁抱在一起。
我看著山路外姑婆漸近的身影,拎起鋤頭乖巧地點頭。
張結彩,好好回想《女誡》的第一卷吧。
地裡的寶貝,我可就替你收下啦。
5
前世臨S前,我才知道,我家的農田裡住著鬼。
那時我被迷暈送上花轎,搖搖晃晃間經過我家的農田才悠悠轉醒。
隻聽見有細碎人聲響起:「第二十個新娘,四百年了。」
「訂婚祭祀前聯系不上她們,我們就永遠沒有出來的希望。」
大腦暈眩,我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麼。
隱約也能意識到,她們大概和河神是一個量級的存在。
直面河神的勇氣我有,提前十年接觸她們的機會我也求來了。
能反抗嗎?這延續百年的傳統?
萬籟俱寂。
我高高舉起鋤頭機械地揮動,汗水浸透春衣。
即將出田的時,一片樹葉徐徐飄落。
上書幾個大字:「到草叢來。」
我喊一聲:「上廁所!」然後迅速蹲進了草叢裡。
這一世,鬼魂們隻能通過狹小的葉子透露一言半語。
時間有限,它不作自我介紹,確認了我的新娘身份後將往事娓娓道來。
它說它沒有神力,隻能告訴我它沉浮四百年了解到的東西。
它說:「抱歉,也許我幫不上你。」
我搖搖頭:「信息也是一種很強大的力量。」
日上三竿,我媽喊我出農田,我已經兩股顫顫。
午飯的時候,我和張結彩換了回來。
她沒能背出來《女誡》,小腿上全是鞭痕。
她委屈得要S,一見面就要抓花我的臉。
我媽也心疼,又怕痕跡太明顯會被姑婆發現,擋在我面前,催著我倆把衣服換回來。
臨走時我媽把她背起來,聽她在耳側撒嬌:「媽!以後讓姐幹活的時間少點嘛,別累著了她!」
「我們小彩就是懂事。」
我看著兩人依偎離去的身影,隻默默想好了明天要問樹葉神的內容。
晚上姑婆端水來,說要給我洗腳。
我警鈴大作,連忙推拒,卻被她一把捋起褲子,露出光潔無痕的小腿。
她鷹隼般的目光直射來,我直直跪下,坦白了事情的原委。
姑婆沒有放過我,藤條在我的小腿上留下幾道刺目的痕跡。
我疼得淚眼蒙眬,抱住她的腿哭:
「姑婆走後,我一直在想姑婆教的話。」
「謙讓恭敬,先人後己。」
「小彩生病,我才想替她幹活。」
「卻忘了最重要的,對姑婆誠實。」
她手裡的藤條漸漸停下了,我哭得滿面潮紅,昏睡了過去。
裝的。
她還是會心軟。
人嘛,總是帶著點沒用的柔情,容易被人算計。
那天起,我每每在早飯時和張結彩互換,耕種一個小時,在姑婆回來前和她換回來。
不知不覺兩年過去,晨間,我按葉子神說的,把所有曾經傳遞過的信息的葉子埋進地下,與這片土地告別。
張結彩的心髒病燻了兩年香後奇跡般地好了,現在生得白皙細嫩,約娃娃親的叔伯踏破了門檻。
我卻被太陽曬黑,四肢粗壯,頭發剪短剛夠扎起。
上香的村民說我沒有一點「女人味」,被姑婆的藤條抽了嘴巴:「訂婚祭祀後她就是河神正妻,管好你們下賤的嘴。」
村民訕訕離開,張結彩卻依舊悠悠然。
「好好珍惜能替我幹活的日子吧,訂了婚,你也就隻能困在這裡等S了。」
我拍拍她的肩膀:「下次見面,記得在腿上綁倆枕頭。」
「畢竟我坐多久,你就要跪多久。」免得傷了你作為唯一談資的皮囊。
6
張結彩憎惡我且有仇必報,這是我上輩子就知道的。
但我沒想到她會想讓新娘換人。
如葉子神所說,訂婚祭祀前一周,全村都停了勞作,每天折紙蓮送進廟裡。
姑婆一反平常對我的嚴加看管,隻留我一個人招待上香的村民。
我坐在黃布搭成的簾子後接過紙蓮,聆聽村民的願望,承諾轉告。
四十歲的王姨捧著碩大的肚子在我面前的蒲團上跪下。
「這胎讓我抱上大胖小子。」
我微笑著雙手合十,向她投去一個肯定的眼神。
「這丫頭真有點新娘的樣子,盼弟招弟想弟,你們也進去拜拜河神,求弟弟快點來。」
王姨的聲音在簾子外響起,三個面黃肌瘦的女孩魚貫而入。
盼弟拉住我的袖口紅了臉:「想……光宗喜歡我。」
我微笑。
招弟眼睛亮晶晶地握住我的手:「想家裡的老黃狗再活兩年。」
我點頭。
最小的想弟鑽進來,直接撲進了我懷裡。
我向她比個噤聲的動作,揉揉她營養不良的卷發。
「我不要弟弟,我要頓頓吃飽飯,長得像燈燭一樣強壯。」
我偷偷塞給她一個供果,看著她在簾子裡吃完。
簾起簾落,人間所有的願望都在我這裡走了一圈。
張結彩跟著媽媽來了,用細瘦纖長的手臂挑開黃布簾。
她握住我的手,虔誠地放在額頂。
「願我的胞姐長命百歲,重獲自由。」
我輕笑一聲,把手抽了出來。
「滾遠點,別浪費我時間。」
她面容扭曲起來,壓下的瞳孔裡泛起詭異的光。
「你怎麼能坐得比我高呢?我不要你S了,你回來吧。」
「我們那麼親,我怎麼會舍得你S呢?我找人頂替你,你安安穩穩地給我端一輩子洗腳水。」
我抬手摔了一個供盤,用瓷器碎片在她的咽喉劃出一道血痕。
「洗腳水不行,但是骨灰盒可以給你端端。」
我媽被嚇了一跳,急忙撩起簾子,正對上滿眼水霧的我。
「小彩鬼上身,為了不傷到我要自盡,還好我攔了下來。」
張結彩什麼都沒說,隻是雙目圓睜著看我,被媽媽拖進了懷裡。
「你當不了新娘。」
她嘴角揚起一個詭異的弧度,對我比著口型。
像個神神道道的詛咒。
不待瓷片清掃幹淨,我的手又被握住。
粗糙的老繭刮著我的手背。
簾子垂下,散著臭氣的嘴貼近我的耳朵,二叔訴說他的下流願望。
「叔的願望跟別人的都不一樣,不需要呈給河神,你就能幫叔實現。」
7
我揚起一個溫柔的笑,回握住那雙鹹豬手。
「河神慈悲,如你所願。」
薄雲透月,我從房間拖出個麻袋,往井邊走。
正對上拿著文身針的姑婆。
我對她露出個同往常一般的笑:「晚寢早作,勿憚夙夜。姑婆,我在修行呢。」
姑婆靜立一會兒,佝偻著腰提起了麻袋腳。
轟然墜井聲驚飛枝頭的鳥,飛羽落在我的肩頸,繪出一隻鳳凰。
我嬌嗔:「姑婆不疼我,刺得好痛。」
她輕輕抬起針,對著我的傷口吹了吹。
我順杆兒爬,要吃趕集買的牛軋糖。
姑婆前腳剛走,後腳喧哗聲傳來。
「小彩,你是看著你二叔進了小燭房間?」
「真的!村長伯伯你快進去看看,別讓我姐已經……」
哽咽聲。
木門應聲而開,我依舊敞著後背,挑起眉毛看張結彩。
她眼裡亮起異彩:「衣服都脫了……」
有人伸長了眼睛往我脖頸下的紅痕上看,村長怒斥一聲,大家才整整齊齊轉過身。
「小燭你別怕!叔叔伯伯們來了!」
一群人擠擠攘攘地要給我討公道,卻沒人讓我把衣服穿上。
我覺得好笑,隻拉上衣襟平靜地開口:「我沒事。」
「姐姐,你別逞強了!」張結彩一把拉住我的領口,文身未幹的血滲出了衣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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