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人意氣風發,連走路都帶著風。
開完會,我去他辦公室送會議記錄,他立在窗邊望遠處的風景。
聽到腳步聲,他回過身來,「談談?」
我愣了愣,「周總,談什麼?」
「談談我們之間結不結束的問題。」
我默了下,「周總,您已經有女朋友了,我們不能再這樣了。」
他冷笑一聲,「你不是也有男朋友麼?我們做愛的時候,你怎麼不想想你男朋友?」
我咬了咬唇,垂在身側的兩隻手細微地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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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寂靜,我幾乎聽得到他的呼吸聲。
「怎麼不說話?」他打破沉默,朝我走過來,熟練地攬過我的腰。
我雙手撐在他硬邦邦的胸脯上。
他將頭埋在我脖頸裡,深吸了口氣,手臂不由得緊了緊。
我吸了吸鼻子,「最後一次,周總,可以嗎?」
他悶悶地應了一聲。
晚上,我將訂好的酒店房間號發給了他。
他準時抵達了,沒過多久,發來一條充滿疑惑的語音,「你人呢?」
——我沒去。
我抱膝坐在天臺上吹風,努力想放空胸腔裡所有的情緒。
我沒必要對他的語音解釋什麼。
所有的話,都在床頭的那封信裡。
裡面是我的妄念、我的幻想、我的艱難和掙扎。
以及一頁,辭職申請。
8
我很早就交接了工作,剩下的不過是走流程。
等著周默在上面籤字而已。
所以我沒有再去公司。
將簡歷分別投了出去,我咬著一片面包去做飯。
我媽躺在床上,費勁地給自己撓痒痒。
她以前可愛吃辣了,但現在怕對傷口造成影響,我做的菜都很清淡,估計她嘴裡都快淡出鳥了。
我哄她,等她好起來之後,就能吃辣椒了。
到時候我帶她去吃火鍋,給她點最辣的鍋底,調最辣最香的醬料。
聽得我媽口水直流三千尺。
然後鼓起勁,繼續努力和燒傷後遺症做對抗。
做好飯,狗鼻子傅鴻寶又敲響了門。
估計兩萬塊輸完了,來跟我要錢了。
我直接跟他說,「我沒錢,我已經辭職了,剩下的存款我要給我媽留著做手術。」
傅鴻寶陰沉著臉盯著我看,好像要從我臉上看出花來。
我轉身進屋,從包裡拿出一疊照片,放到桌上。
上面是傅鴻寶跟不同的那個行業的女人進出酒店的照片。
我平靜地對他說,「我們分手吧,傅鴻寶。」
他愣了愣,搶過那疊照片,「你什麼時候......」
「我很早就拍了,從你找第一個女人的時候開始。」我說,「隻是沒說出來而已。但現在,既然我們在一起過得這麼痛苦,不如分手吧,我給你自由。」
他扔掉照片,衝過來要掐我脖子。
我立刻舉起水果刀對準他,「不要逼我!傅鴻寶,你知道兔子急了也是會咬人的!」
他這才停下動作,胸口急促起伏,半晌才笑著點點頭,「好,你要這麼做是吧?希望你以後別後悔!」
說完便摔門離去。
我脫力跌倒在地,心中一片後怕。
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我用力擦去。
不斷告訴自己,吳曦,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9
待業的時間裡,我找了一份送外賣的兼職。
沒想到送的第一單就是周默的。
當時我滿頭大汗,狼狽得不行,別墅門被打開之後,從裡面撲出來一陣帶著涼氣的香風。
我的眼睛忽地被汗迷了,有點痛,我遞過去外賣,使勁揉著眼睛。
「您的外賣——」
「吳曦?」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我瞬間愣住,眨巴著被汗漬了的眼睛去看面前的人。
他蹙眉盯著我上下打量了一眼,「你辭職就為了去做這個?」
我沒回答他,轉身落荒而逃。
兼職了幾天,一家公司通過了我的簡歷,過了復試後,就讓我去上班。
當時我坐在孫總對面,照例回答了一些專業上的問題,他忽然轉而問,「吳女士跟周總關系似乎不錯。」
我愣了下,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提起周默。
不過我們沒就這個話題繼續深聊下去。
新公司氛圍不錯,同事們對我都挺照顧,薪資比起之前來雖然低了些,但也在我的預期之內。
我安安穩穩地開始了我的新工作。
隻是不知為何,心裡總有些空蕩蕩的。
就這麼過去了一段時間,有天下班,我正坐在沙發上算賬,忽然聽到我媽問,「好久沒見傅鴻寶來了啊?」
我驚覺,似乎是有一段時間沒看到他了。
也不知道他現在狀況如何。
唉,算了。以後按時給他父母打去生活費就好,我和他再見面的話,也不過徒增兩人的痛苦。
卻沒想到,傅鴻寶失蹤這段時間,又是去賭了。
他甚至把他爸媽住的老房子抵押了。
現在他爸媽被債主趕了出來,沒地方住,隻能租個老破小。
而傅鴻寶榨幹了他們所有的存款,試圖以小博大。
後果顯而易見,他失敗了。
於是在某天下午,他直接找到了我公司裡。
在前臺撒潑鬧事,試圖威脅我讓我拿出錢來。
全公司的人都跑過來看熱鬧,孫總雖然讓保安來拖傅鴻寶出去,但架不住傅鴻寶說自己有心髒病,他們怕他賴到自己身上,總之不好下手。
傅鴻寶來鬧事的時候,我恰好出去幫公司採購東西。
匆忙趕回來時,他已經把我和他之間的那點舊事添油加醋全部跟我的同事們說了。
他們望著我的眼神,復雜難言,有些甚至帶著幸災樂禍。
我咬著牙,上前去拉傅鴻寶的胳膊。
卻被他反握住手腕。
「老婆,給錢,我沒錢了!」
我震驚地瞪大了眼睛,不曾想他居然這麼不要臉。
在同事們的眼中,我和傅鴻寶儼然是他為我失去了一條胳膊一條腿,而我嫌貧愛富,拋棄了他。
我壓低聲音,「你起來!不要讓我在同事跟前出醜!」
他無所謂地看著我,「給錢,老婆,你給我錢我就起來。」
我正想說什麼,忽然從旁邊射來兩道目光,令我下意識轉頭看了過去。
對上了周默的一雙黑眸。
他雙手插兜,平靜地望著我,面上波瀾不驚。
我的心髒像被人狠狠捏了下,頓時感到狼狽不堪,仿佛當眾被人潑了一桶冷水。
那瞬間,我的大腦空白一片。
等反應過來,那些冰冷的字眼已經從我口中吐了出去。
「我們已經分手了,傅鴻寶,我承認你是為我失去了一條胳膊和一條腿,但平心而論,這些年我端屎倒尿地伺候你,而你卻沉迷賭博、嫖娼,甚至還試圖侵犯我!我對你已經夠仁至義盡了,除了基本的生活費,我沒有給你錢的義務,我的工資要留著給我媽做手術。」
說完,我便回了工位。
過了很久,才慢慢回過神。
突然覺得這樣的我好陌生。
換成以前,遇到這樣的事情我會忍氣吞聲,留到私下再解決,可今天卻為什麼......
難道是因為周默在場麼?
傅鴻寶還要再鬧,孫總跟他說自己已經報了警,他才怏怏離開。
10
我前腳把辭職申請發給孫總,他後腳就把我叫進了辦公室。
「就因為這件事,你就要辭職?」他問我。
我垂著頭,鼻頭酸澀,「給公司帶來了麻煩,不好意思。」
「這不是你的錯。」孫總卻說,「當年的事是場意外,傅鴻寶雖然救了你,可這也並不是他道德綁架你的理由。」
我詫異地抬起頭,「孫總,您是怎麼知道——」
他咳咳兩聲,「反正你好好工作,他不會再來公司騷擾你了。」
我有如身在雲裡霧中般走出辦公室,直到回到座位,還覺得自己在做夢。
這些年遇到的苦處太多了,突然有個人站在我的立場考慮,讓我不禁有些受寵若驚。
下班打卡,我回家換了衣服,正打算馬不停蹄繼續去送外賣,卻在家樓下看到了周默。
他隱在樓道的陰暗中,指尖亮著一點猩紅,聽到腳步聲,抬頭望向我。
我愣愣地看著他。
他掐滅煙,大步朝我走來。
我忽然有些害怕,後退了幾步。
他將我抵在牆上,嗤笑一聲,「這就是你要跟我結束的理由?那個男人?」
我支支吾吾道,「周總,我們之間的關系,僅僅隻是......」
「隻是什麼?」
我卻說不出口。
他冷笑著,「炮友是嗎?那你告訴我,你跟我上床,是不是就隻是想從我這裡拿到錢,然後供那個男人去賭?」
我閉了閉眼,深吸了口氣,「周默,既然你都知道,又何必來問我。」
他摘下我的頭盔,扔到地上,灼熱的氣息撲在我耳邊,「......那為什麼不繼續?」
「......繼續什麼?繼續賣自己麼?」
我有些生氣,猛地推開他,「周總,您別忘了,您有女朋友。為了您的清譽,我們還是不要再見面了。」
他挑挑眉,「女朋友?」
「那天在您辦公室裡的女士,她還要跟您訂一個酒店房間——」
「她是我表妹。」周默打斷我的話。
我愣住了。
他也沒再說話,我們隻是對視著。
半晌,他才問,「那麼你呢?」
「我什麼......」
「你和那個男人?」
我嘆口氣,彎腰撿起頭盔,「周總,不要再對我說這些模稜兩可的話了,我和你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而且我沒有時間去幻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不好意思,我要去跑外賣了。」
然後接下來,這個晚上我所有的外賣單都被周默承包了。
每送一單,我的臉就黑一分。
直至後來,跟包公沒什麼差。
最後一次,我終於忍不住,「周默,你要羞辱我倒也大可不必如此。」
他坐在沙發上,聞言挑眉,「哦?你覺得我是在羞辱你嗎?」
我怒了,「這難道不是在羞辱嗎?」
他說,「那你也可以羞辱我,我沒關系的,我來者不拒。」
我:「......」
晚上回到家,我媽問我臉色怎麼這麼差。
我不想跟她說,我是被以前的床伴+老板羞辱了,打起精神給她換過藥,喂了飯,才去洗澡打算睡覺。
結果頭剛沾到枕頭上,傅鴻寶的電話打來了。
「你下來一趟,我有話跟你說。」
11
傅鴻寶不是來找我麻煩的,他是來跟我告別的。
關於這些年他在我身上的所有偏執和仇恨,他都向我道了歉,最後居然十分大度地祝我幸福,然後轉身離開。
這樣的他,讓我感到很陌生。
回到家之後,我立刻給傅鴻寶爸媽去了電話。
卻得知傅鴻寶不知道從哪裡得到了一大筆錢,不僅把房子拿了回來,還償清了所有欠款。
如今他們舉家要搬到另一個城市去了。
掛了電話,我有些悵然若失。
一大筆錢?
誰給他的?
第二日晚上,我繼續送外賣。
一趟一趟,目的地仍是周默家的別墅。
我已經學會了閉嘴。
送外賣隻是我的工作而已,我隻需要把我的工作做好就行了。
送到第十單的時候,沙發上多了一個人。
正是程白。
她掩著嘴衝我笑,忽然甜甜叫了我一聲嫂子,「對不起啊嫂子,那天說那話隻是想激一下你,沒別的意思。」
我客氣道,「程小姐沒必要跟我解釋,況且我也不是你的嫂子。」
我放下外賣就走。
卻被周默堵在了玄關。
餘光裡,程白已經懂事地上樓去了。
周默問我,「要怎樣才能回到從前?」
我不理解地看向他,「周總有錢有顏,身邊優秀的女人數不勝數,何必執著我這麼個小角色。」
「你不是小角色。」
我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周默問我,「那天你說,我和你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是什麼意思?」
我苦笑一聲,「周總,傅鴻寶的那筆錢是不是你給的?」
他怔了下,悶悶嗯了一聲。
「對你來說,那筆錢隻是購買一個名牌包的支出,不值一提,對吧?可是對我和傅鴻寶來說,卻是能救命的東西。您以為,我為什麼要這麼辛苦,下班了還在跑外賣?」
我望著他那雙漆黑的眸子,「這就是我和您之間的鴻溝。」
我要走,他卻拉住了我的手腕。
「我們之間的鴻溝從來不是錢,而是你的自尊心。」
12
我承認,我被周默這句話氣到了。
自尊心怎麼了?
難道窮人還不配有自尊心嗎?
我沒理他。
結果第二天他幹了件令我瞠目結舌的事——他換上和我同樣的外賣服,跟我一起騎著小電驢開始送外賣。
還美其名曰:體驗生活。
我冷眼旁觀。
他一個從小嬌養大的少爺,衣食住行都有保姆安排照顧著,連前途都不必考慮,畢業了直接進自家公司管理層。
他能吃得了送外賣這種苦?
事實證明,他還真吃得了。
他甚至給公司加班的同事們送夜宵。
當看到周總穿著外賣服、戴著小風扇頭盔把外賣放到桌上的時候,我的前同事們都震驚地睜大了眼,以為自己在做夢。
他出來時,我忍不住問他,「你就不覺得難堪?」
他擦了把額上的汗, 「有什麼可難堪的?勞動從來都是光榮的。」
「我指的不是這種難堪,而是——身份上的難堪。」
他咧了咧唇,「我不難堪,如果你實在好奇的話, 可以轉變成老板娘的身份嘗試下你會不會難堪。」
「......」
這人在床上就愛油腔滑調,怎麼下了床也是如此。
就這樣,周默陪著我跑了一個月的外賣。
整個人黑了整整三個度。
連程白來找他的時候,都驚呼以為他去做了美黑。
而經過這樣密切的相處, 我和他之間的鴻溝似乎在不知不覺間慢慢消失了。
他可以捧著盒飯坐在路邊臺階上聽我吐槽新客戶有多難搞。
我也可以抱著杯奶茶聽他抱怨對家公司搞商戰有多麼低能。
好像我們從來都是這樣。
一起送外賣的第二個月, 周默來我家做客,和我媽嗑著瓜子聊得飛起。
說起從前,我媽就忍不住淚奔, 「真是辛苦我們家曦曦了,她爸走了,我也成了廢人,整個家就靠她一個人撐著。二十來歲的姑娘,老成的跟四五十歲一樣, 你看她那身衣服,都洗的起毛邊了, 也舍不得買新的。唉,我真的......」
她抬手抹眼淚。
我則把水果放到茶幾上, 「媽, 就別說那些不開心的了。」
轉頭對上周默的眼睛,卻發現他的眼尾隱隱泛著紅。
翌日, 我打開房門, 發現門上擺著一個嶄新的禮品盒。
打開一看, 卻是一套非常漂亮的裙子。
上面擺著一張卡片:
【你穿上一定會很好看。】
我揣好卡片, 下樓去騎電動, 卻發現周默在樓下等我。
他充滿期待的眼神,一看到我出來, 就變得黯淡。
「你怎麼沒穿?」
我說,「你憨麼?穿裙子送外賣?」
他握住我的手腕, 「今天不送外賣。」
拽著我上了車,徑直開往城外的度假山莊, 在那條我曾誇過幽靜的小溪邊,為我戴上了一枚戒指。
我有些錯愕,「你這是?」
他說, 「我不是在向你求婚, 而是請求你做我女朋友。」
我扶了下酸痛的腰,「確實如此。」
「(他」雖然這些天來,我察覺到內心對他的感覺已然發生了變化, 但還不肯輕易踏過那條坎。
我怕他隻是玩玩。
「我知道,你可能需要考慮考慮。」周默說,「沒關系, 我等得起。」
我喃喃道, 「為什麼呢?」
他究竟喜歡我什麼呢?我這麼普通。
周默笑了, 「可能是那晚你又哭又笑直率可愛的模樣,可能是對待生活堅韌且充滿耐心的你,也可能是別的, 總之——」
他在我臉上輕輕啄了一口。
「總之,你就這麼走進了我心裡。」
......
其實還有最重要的一條,周默沒說出來。
他是真的饞吳曦的身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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