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眼瞧著他,戚眉,卻帶了幾分嘲笑。
「將軍,你護佑一方百姓,便覺得人人都同你一般的大善人救世主了?可你還不是要起兵謀反!我若是個十成十的惡人,難道你就幹幹淨淨嗎?不過是強插旁人因果,偽善罷了!」
他撒手,噤聲。
他問我:「誰人說,我要謀反了?」
我一愣,若蔣鵬遠不謀反,一切就都解釋不通。
他不遠萬裡娶我做什麼,他要這些軍械做什麼?
我細細瞧著他,扯出一個笑來。
外頭雪紛紛揚揚。
我輕聲道:「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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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信有人隻是為了守在這裡,守在這苦寒的疆域。
我看著外頭一層一層的雪。
蔣鵬遠再也沒理我了。
他隻是將每日的解藥為我送來。
身旁的丫頭問我:「夫人,不若同將軍服個軟,夫妻哪有隔夜仇。」
我將小扇放在小桌之上,她說得不對。
我有的是銀錢,便是帝後見我也要有三分薄面,憑什麼我要同他道歉,我又不曾做錯什麼。
難道,隻是因為我是女子嗎?
簡直荒唐至極!
6.
蔣鵬遠冷著臉將手中的熱糕放到我的小桌之上。
我戚眉一笑,抬眼看著他:「將軍許久不曾來過,妾自以為,你是S了呢。」
自那日爭吵之後,蔣鵬遠再也不曾對我說過一句話。
可是出反常必有妖。
他愣了一刻,沉聲道:「疆境戰亂,我恐怕是不能留在這裡了,沈懷之,最多三月,我就回來。」
我連頭也不抬,他幾時幾刻回來,與我有什麼關系。
我扯出一個笑來,朝他晃了晃手上的銀镯,伸手去討要那解藥。
他沉聲,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知道,蔣鵬遠同我玩呢。
我壓根就不曾中過什麼毒。
「將軍一離開就是三月,不怕我跑了?」
他似乎無所謂一般上了馬,輕聲道:「你想去尋那小白臉?」
謝長雪,小白臉?
我搖搖頭。
蔣鵬遠一走,我才松松垮垮地靠在軟枕上。
屋門出了一絲亮光,我抬眼瞧去。
小白臉來了。
謝長雪沒什麼變化,他揉一揉我的發。
「小叔叔,外頭風雪大,勞煩你了。」
我拂過他的鼻骨,唯留有一點香。
他扣住我的肩膀,厲聲道:「沈懷之,你這是謀逆,若不成功,就隻有S路一條。」
我點了茶,安撫似的朝著我的小叔叔笑了笑,點著他的肩膀。
「我若是不謀反,沈家可就真的倒了,若我不曾猜錯的話,我父已然入獄了。」
他不吭聲,那就是了。
皇帝忌憚沈家已久,這次更是要剝了我父的權,砍我沈家的腦袋了。
我原以為蔣鵬遠是要謀反,如此,也不必我親自動手。可如今,蔣鵬遠去了邊境,這之間隔了十萬八千裡,就是蔣鵬遠想救,也怕是做不到了!
他愣了一下,緩緩道:「懷之,你要想好,成之敗之,都沒有回頭路了,若你還想回到蔣鵬遠身邊,也怕是不能了。」
我的眼睛亮了亮,輕聲道:「告訴沈家私兵,不必畏手畏腳。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沈懷之一人擔了這責任。」
至於蔣鵬遠,我不否認他身上有吸引我的地方,可不足以攔住我的腳步。
寒風刺骨,快馬不停。
待我回到上京時,我父已然成了人人喊打的大奸臣。
這話其實說得不假,我父確有謀反之心,可他守在邊疆多年落下一身的傷也不是假的。
何況這天下,本就是能者得之。
皇帝李深君臨城下之時,我沈家軍已然攻城。
這軍械是一等一的好,李深黑著臉問我:「沈家確有謀反之心!我留你父一命已然是天大的恩德,哪裡還容得下你一個女人來挑戰皇家威嚴!」
我愣了一下,什麼叫我一個女人。
「殿下,可真是好大的恩典啊!」我喊道。
可下一秒,弓弩利刃劃過他的臉,他連連後退幾步。
「隻可惜,我沈懷之不稀罕。」
隨風去吧,鋪天蓋地的箭雨之中,皇帝落荒而逃,可下一秒,他卻又退到了城牆邊緣。
我的長姐一身豔麗,紅袍金叉。
「庶妹,好久不見。」
她挑眉,身後的謀士砍了皇帝的腦袋。
血濺到她的半張臉上,她似乎嫌棄一般地捂著鼻後退幾步,那顆圓滾滾的腦袋自城牆之上滾了下來,砸到了泥坑裡。
我下馬,揪起他的腦袋,細細瞧著這張方才還與我叫板的臉。
嗤笑一聲:「什麼皇帝不皇帝的,如今可是我沈家的天下了。」
我與長姐相視一笑。
什麼我欺負她她欺負我,在有人要動我沈家之前,都不重要。
我攜沈家軍,跪在城牆之下。
「末將代沈家軍恭迎新皇登基!」
7.
父親不同意長姐登基,他說女子登基會壞了國家氣運。
我把玩著手中的核桃,扯著謝長雪的袖子,輕輕看了他一眼。
我不是個好相與的,長姐隻會過猶而無不及。
「可父親畢竟老了!還以為,自己能掌控大局呢?」我白他一眼。
我是他的女兒,也是他的一顆棋子。
他養我長大,我救他出獄。
長姐輕笑兩聲。
在一片罵聲中登了基。
她扯著我的手,問我不與她爭這皇位。
我依舊白她一眼,她喜歡的這位置,我不喜歡。
我踩著快馬要回南疆去的時候,謝長雪喊住了我。
他眼角泛紅,輕聲道:「懷之,留下吧,蔣鵬遠他是忠臣,他容不得你。」
我下了馬,瞧著他這副樣子,驀然想起蔣鵬遠喊他小白臉。
我伸手替他擦了眼淚,他好可憐啊。
「是他容不下我?還是你舍不得我?」
我笑道。
他不講話,可我一眼就看出他心中所想。
「小叔,當日我便說過,我不會再回頭了,我不嫁給懦弱的人。」
至於蔣鵬遠,我輕笑一聲。
我還沒和他玩夠呢。
回到南疆之日,蔣鵬遠還沒回來。
我猜,他一定知道了,我沈氏一族謀反了。
他會如何?我盤算著。
下人們以一種怪異的眼神瞧著我,他們都怕我。
估計在想我為何還要回來。
那小乞丐日日為我剝核桃吃。
我的丫頭說,他叫小柱子。
告訴我做什麼,我怎會去記住一個乞丐的名字。
三月之期已然要到了,可蔣鵬遠遲遲未歸。
我的丫頭小聲問我,要不要同將軍寫一封家書。
我輕笑一聲,他是S是活,跟我有什麼關系。
城門大破,我迎來的,卻不是蔣鵬遠。
是狄戎!
我心中已然有了一個不好的想法。
蔣鵬遠怕是真的回不來了。
不成,我還沒同他玩夠呢!
我躲在暗處,持劍S狄戎,血濺了我一身,我大部分的兵馬都在汴京,可汴京到南疆,足足要三日!
府中的人S得S傷的傷,狄戎一劍捅進我的肩膀,我悶聲吐了一口血出來。
眼前這個男人,身寬體胖,一腳將我踢出去。
「大吾無人了,一個女人也敢迎敵!」
若我還有力氣,我一定會S了他。
可他提著劍一步一步向我走來。
我閉了眼,我沈懷之莫不成就要折在這了?
可真是讓蔣鵬遠害慘了!
隻聽噗嗤一聲,溫熱的血灑在我的臉上,我沒有S。
S的是小柱子。
我愣在原處,怎麼也不曾想過小柱子會替我擋著一刀。
我待他那樣壞!
身前的狄戎猛然倒了下去,蔣鵬遠將我遮住。
我SS抓著他的衣裳,淚珠子一顆一顆掉了下來。
「蔣鵬遠……蔣鵬遠……快救救他,快救救他!」
他喊我的名字,我雙眼一黑,倒在他的懷中。
我沈懷之,若是從此往後就要欠一條命。
那我情願S的是我。
8.
有風吹過,我才微微睜眼。
風鈴吹響。
蔣鵬遠第一次抱我。
我躺在他的懷中,有眼淚從眼角滑落,去摸他的臉,我看不清他什麼神色。
「你怎得來得這樣晚?蔣鵬遠……你怎能來得這樣晚!」
他緩緩地將我的淚珠子擦去。
留下了一個吻來。
若是蔣鵬遠來得更早一點,我就不用欠別人一條命了。
我又掉眼淚了。
蔣鵬遠替我溫了一壺熱酒。
「懷之,長大了。」
我靜靜地看著他,輕聲道:「為何他願意替我赴S。」
「因為你救了他。」
我扯出一個笑來,輕聲道:「我待他不好,早知道就不救他了。」
他扯過我的手,一點一點地摩挲著。
「你如何想,他會在乎嗎?他隻知道,你救了他。」
我笑笑,這人啊, 果真是復雜。
我跪在佛前,一點一點摩挲著佛珠。
小柱子, 小柱子。
他連個像樣的名字都沒有。
我為他頌德,那就願他來世投胎個好人家,不必做小柱子。
「沈懷之, 你怎麼又回來了,為何不留在京都?」
我抬眼瞧著他,扯出一抹笑來。
「京都沒意思,不如同你玩。」
他停在我的面前, 愣了一刻鍾。
「那你呢, 你為何不責怪我S了皇帝?冒著天下之大不違謀反了?」
他笑了笑。
「有木師這樣貌美有才又有錢的妻子, 誰肯放手呢?」
他說假話,可若是我拆穿他就不好玩了。
「那就請將軍同我日復一日相看兩厭地走下去。」
隻聽他喃喃道:「看不厭的……」
我輕笑一聲,搖搖手上的銀镯。
外頭明火漫天,滿滿整個山頭, 皆是沈家軍。
我貼近他的耳邊:「將軍,我來取我的好處了……」
他瞧著我的眼睛, 既不讓也不避,一抹淡淡的笑在我臉上浮現。
「傳令下去, 南疆兵馬將軍蔣鵬遠, 今日入我沈家門, 日後安心為我沈家開枝散葉!」
我俯下身留給他一個吻。
是愛嗎?
我不知道,可我願意和他玩, 我不想他S。
或許吧。
9.
又過了十年。
我的孩子落地,她生得自由散漫, 一雙眼睛像極了她的父親。
蔣鵬遠為她起名為蔣鹿鳴,小名喚作呦呦。
她是南疆最惹人憐愛的姑娘。
她陪我一起練軍械,安靜地趴在我的懷中,一雙眼睛含水似的望著我。
「母親, 能再同我講一遍,父親是什麼樣的人嗎?」
我的手這才停下來。
原來蔣鵬遠已經S了這麼久了,久到我的孩子都不記得他了。
他身為南疆兵馬大將軍,能S在沙場之上,是他的榮耀。
縱然我不願,不甘。
我隻垂下眸去,如此便遂了我的願。
「-你」是一個很復雜又鮮活的人。
他S的那一天, 我便知道,我再也走不出南疆了。
生老病S, 不過是人間尋常事。
我獨自坐在他的墓碑前,替他溫了一壺熱酒。
正如他從前待我那般。
我與蔣鵬遠,都是一步步地試探,一步步地挑逗。
我們哪有什麼純粹的愛, 我們都是權衡利弊下的選擇。
可人這種東西真的復雜。
我舍不得他。
我對著他的墓碑前晃一晃我的镯子。
輕聲道:「蔣鵬遠, 你的墳上生了好多狗尾巴草,就和你這個人一樣,不招人待見。」
我笑笑。
沒關系,我幫你摘掉就好了。
我守著南疆十年, 看十年日出日落,我本是這世間最肆意放蕩的靈魂。
如今也成了籠中鳥。
你看,月亮沉下去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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