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後,我出席一場外地的宴會。
「介紹兩個朋友給你認識。」
來之前,路榆是這麼說的。
但我沒想到,是年齡比我大一輪的兩位朋友。
男人很面熟。
是新聞裡常見的面孔,見到我臉上掛著激動的笑容。
女人沒見過,此時看著我,舍不得挪開眼,眼中帶淚。
令我驚異的是,她跟我長得實在太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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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裡有些古怪。
難道這就是路榆的白月光?
年齡也對不上號吧?
他像是察覺到我的想法,為我介紹了兩個人。
哪怕是再遲鈍,此刻我也後知後覺地明白了路榆的用意。
更明白了我的身份。
「你走丟以後,我們一直都在找你。」
女人抱著我不住地抽泣著,男人心疼地安慰她,一抬頭看我,也禁不住紅了眼眶。
自我有記憶起,就在孤兒院裡生活。
據他們說,我是在一次綁架中自己逃跑過程中失蹤的。
現在看來很可能是中途遭遇意外失憶了。
安撫好父母,他們小心翼翼地邀請我回家和他們一起住。
然而我一時還有些茫然。
不是不高興,隻是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林姨,李叔,請你們給她一點時間。」
路榆看了眼我的臉色,溫聲哄走二人。
「那你的白月光……」是怎麼回事?
「八卦記者拍到的屏保,其實是模擬的你長大後的樣子。」路榆點開自己的手機。
湊近看,那張照片中和我有八分相似的女人,的確有一種不自然的 AI 合成感。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我聽他講我們的小時候,卻一點相關的記憶都沒有。
隻有一個想法——
啊,原來真的是當做妹妹啊。
回過神來,他似乎看出我的心不在焉,已經打了招呼離開。
手機卻沒拿。
我追到樓下喊住他:
「你手機……」
「寧安顏?」
一道語氣不太好的低沉男聲打斷了我。
聞聲望去。
駱馳和安雨從酒店門口進來。
他的眼神在我和停步佇立的路榆之間遊移,面色越來越難看。
「你跟他在這兒幹什麼!」
那表情活像是遭遇了惡劣至極的背叛。
他身旁的安雨一開始還在偷笑,漸漸地沒忍住喊了一聲:「學長,你把我捏疼了!」
駱馳像才反應過來一樣松開了她的手,大步流星走過來質問:
「寧安顏,你給我一個解釋。」
路榆微微皺眉,攔在我身前,正要說話,卻被我扒拉開:
「別自己眼髒看什麼都髒,眼睛連著膀胱嗎?」我嫌惡地看了他一眼,「管好你自己吧!」
把手機交還給路,我轉身就走。
駱馳後知後覺追上來跟我說明:「安顏,我隻是跟她來出差……」
那張臉和沒有說完的話消失在電梯門口。
14.
我和駱馳曾經一起住的房子分給了我。
但是回到家的時候。
客廳可以說是被砸得一片狼藉。
摔碎的酒瓶散發出濃烈的酒氣。
窗簾將日光遮掩得嚴嚴實實,大白天的看上去還有些陰森。
駱馳蜷縮在地上,聽到門開的動靜爬起來。
「回來了?昨晚過得不錯吧?」
他語氣鋒利得像一把刀。
莫須有地狠狠朝我砍過來。
「你腦子裡裝的就這些?」我譏諷道。
密碼鎖突然傳來輸入密碼的聲音。
下一秒,安雨提著早餐進來了,身上穿的還是我前段時間新買的家居服。
她看見我,立刻衝到駱馳身前,惡狠狠地盯著我:
「寧安顏,你又說了些什麼?你知不知道,學長一晚上都沒睡覺,一直在等你!」
「小雨。」
駱馳示意她別說了。
她卻還喋喋不休:「就算你跟學長離婚登記了,這也是在離婚冷靜期啊,你就跟別人上床!」
「我也不提你有多不自愛,他愛了你那麼多年,到頭來你就這樣對他,多傷學長的心啊!」
我不怒反笑:「你們倆多少個晚上不都在一起麼?我在外面住就是跟人上床,你倆呢?有沒有偷偷地玩柱連逼和?」
駱馳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安雨也氣得臉紅脖子粗,「你!」
剛要開口又被我打斷。
「再說了,你以什麼立場來說這些?我買的衣服穿得還舒服嗎?」
「夠了!寧安顏,小雨隻是過來照顧我,我們並沒有做任何出格的事,你話不要說得太難聽!」
駱馳吼了一聲。
我用盡力氣扇了他一耳光。
「她嘴我我就活該受著,我說她你就生氣了?駱馳,我最後悔的事就是這輩子跟你扯上過關系。冷靜期過了按時到民政局,就這樣。」
他本來還怒氣衝天,聽我說完,整個人都萎靡了下去。
恐慌的神情看得我特別無語。
好像直到這一刻,他才接受我真的會離開他這個事實。
開門時。
他在身後哽咽道:「安顏,我……」
沒聽完說了什麼,我就離開了。
過幾天,我把房子掛網上賣了,公司那邊也直接郵箱發了辭呈。
15.
辭職以後。
我開了一家私人服裝店。
認祖歸宗以後,父母給予了我大力的資金支持。
我終於有了實現夢想的機會。
過去我在駱馳的公司當牛做馬。
形象一點來說,就是一塊磚,設計部,銷售部……哪裡需要哪裡搬。
但一直困住了我自己的隻是我自己而已。
我有更多的可能,我值得,僅此而已。
源安集團競標當天。
駱馳的公司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查無此人。
曾經吃到的紅利隻是在嘴裡過了一遍,就又全溜走了。
許多依賴於他公司能和路榆攀上關系這一基礎而達成的合作,紛紛黃了。
駱馳急得焦頭爛額。
最後還玩起了輿論戰,直指源安集團「背棄合作、以大欺小」,控訴其沒有契約精神,造成了他嚴重的損失。
鬧得特別兇。
為了回應爭議,路榆專程召開了發布會。
其實一早我就猜到路榆會選擇捧S駱馳的方式。
並且,非常有效。
前段時間,他借著源安的名義在 S 市算是大出風頭。
一改愧疚姿態,重新在我面前變得傲慢起來。
被拉黑前的最後一條消息還在指責我下賤、上趕著當替身。
大概當時覺得,這次競標穩了。畢竟在他眼中路榆搶走了我,就該給他一些補償。
可他忘了,我從來不是他的。
也正是因為有這些奇怪的想法,他今天才能如此難堪。
16.
發布會之前,我還是忍不住提醒路榆。
「不要為了我大動幹戈。」
我很怕路榆因為我影響聲譽。
駱馳最近已然變成了一條瘋狗。
換著手機號打來的電話還有發來的消息前言不搭後語,一會兒說愛我,一會兒指責我。
「顏顏,你大概不懂得失而復得究竟是怎樣的感受。為了你,什麼我都願意。」
路榆向我說著不是情話、勝似情話的承諾。
溫潤如玉的臉龐顯露出一種很有力量的堅定感。
發布會開始。
臺下鎂光燈晃得人眼睛疼。
路榆用官方的口吻回答了一群記者的問題,滴水不漏。
最後理了理西裝領結,靜靜地凝視著鏡頭總結:
「駱總對婚姻不忠,私德有虧,不符合源安對合作對象的要求,僅此而已。」
「那路總呢?玩人妻就不怕被曝光嗎!」
駱馳從一堆記者裡衝出來,目眦盡裂。
距離競標僅僅過去三天,他已經不修邊幅。
任誰看,都會覺得是一個遭遇背叛的可憐丈夫形象。
臺下一片哗然。
扛著長槍短炮的記者就像是找到獵物的鬣狗一般興奮起來。
路榆唇角勾出一抹微笑,擺擺手道:
「我想,駱總您搞錯了。你們已經登記離婚,寧小姐非常優秀,如果說追求者能被你以如此齷齪的話形容,那對自己的出軌行為,你又該罵到什麼程度呢?」
「你踏馬放屁,別轉移話題!這次競標從頭到尾都是……」
駱馳瘋了一般想要衝上臺,卻被安保牢牢摁住。
「很多人懷疑我有私情,我想確實如此。」
路榆轉身示意我從後臺上來,牽著我的手不知為何有些顫抖,他面對媒體鄭重宣布,「寧安顏,正是失蹤已久的蔣家千金,我的白月光。現在,我在追求她。」
掙扎不斷的駱馳消停了。
愕然地抬頭望向我。
17.
離婚證拿到手那天。
我高興得不得了。
「路榆,我請你吃飯。」
剛打了個電話。
一轉頭,駱馳湊得特別近。
我連他眼底的烏青和濃厚的黑眼圈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嚇了一跳。
「安顏, 你怎麼沒和我說過找到親生父母的事?早說我至於落得現在這種境況?」
他語氣聽起來帶著討好,細細品味卻帶著難以抑制的怨懟。
我一時間有些恍惚。
好像那個曾經和我兩個人躺在出租屋裡, 口口聲聲說著「安顏, 等我創業成功了, 我會為你舉行世界上最盛大的婚禮」的人徹底消失不見了。
比相愛的人到頭來變得相看兩厭這件事更可怕的是——
明明你的愛人一直在你身邊, 與你風雨同舟。
但他卻在你看不見的角落悄悄爛掉了。
你明明嗅到了腐爛的氣息, 卻還是以為他還如同曾經那樣甜美。
於是催眠自己「經歷了那麼多,一切都會變好的」。
但, 那不是我的錯。
路榆說過:「寧安顏,你值得最好的。」
面對眼前這個全然陌生的駱馳, 我回道:「不跟你說當然是與你無關啊。」
路榆攬著我上車的時候, 氣急敗壞的他仍在喋喋不休:
「你這樣做對得起我媽嗎?她一直拿你當親生女兒, 照顧你比我還上心。你親生父母有權有勢,你就變成這種人了?你是不是一直拿我當跳梁小醜?」
……
18.
兩年的時間眨眼而逝。
我經營的私人服裝店雖然規模不大, 生意也蒸蒸日上。
來過的客戶覺得好, 就一傳十十傳百。
穩定的客源都是不差錢的。
加上還有不斷湧入的新客戶,店裡的收入非常可觀。
其中一個老客戶我記憶非常深刻。
她自稱五十多歲了, 但看長相跟二十出頭的小姑娘也沒什麼兩樣。
不僅保養得好, 應該也被家裡愛護得很好。
她天真爛漫, 把我當閨蜜, 給我拉了不少客戶。
我疑心是把一家老小都拉來了, 每個月都帶著父母公婆還有近的、遠的親戚來定制衣服。
一給就是一筆巨款。
駱馳已經扶著安雨的肩從她身上爬起來,正襟危坐。
「我「」我早就知道了他的計劃。
卻還是隻能假裝不知道,配合他。
「請娶我……不是,嫁給我吧。」
單膝跪地的時候, 路榆丟掉了平時的冷靜自持。
我驚詫:「表白就求婚啊?」
他眼神緊張:
「你不想對我負責嗎?」
「倒也沒有這個意思……主要也還沒見過你家人呢,我畢竟結過婚。」
「你早就見過了。」路榆拿出他母親的照片給我看, 赫然就是老客戶,「我家人都非常喜歡你, 顏顏。」
「可是……」我瞪大雙眼, 「她昨天還跟我說你不可靠,讓我有更好的選擇就及時換。如果沒有更好的,就狠狠收拾你,收拾到我滿意為止。」
路榆滿臉問號。
我說:「別懷疑,閨蜜就是這樣的。」
19.
我跟路榆的婚禮是半年後舉行的。
因為過於盛大, 準備工作花費了不少時間。
婚禮上, 曾經公司設計部的幾個同事也來了。
闲聊的時候, 不知是誰先提起了駱馳。
他們說, 駱馳的公司早被安雨坑黃了。
一開始她是實習助理,老是馬馬虎虎弄錯一些合同。
但大家看她跟駱馳曖昧不清,也就忍了。
後來, 她哥找到公司來。
「安雨她哥一看就是嗜賭成性的, 走到前臺開口就是要找安雨要錢。駱總……駱馳把她護得可好了,大手一揮, 說多少錢, 我替她還。」
「但那是個無底洞。最後安雨聯合他哥把公司駱馳全部身家都掏破產了。現在他離開了 S 市,不知道去哪兒準備東山再起,安雨也沒有消息了。」
路榆就在此時急匆匆地跑進來。
眼神不善地瞟了那幾個人一眼,看向我的時候又恢復正常。
「安顏, 在聊什麼?」
「沒什麼,一些無關的人和事。」
我把手放在他掌心,壓住男人莫名其妙的醋意和擔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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