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言

我抬眼看著他的背影。

內心無波無瀾。

 

6

 

校慶很快來臨。

 

我因為手受傷，最終沒能參加校慶演出。

 

而是直接去了校慶之後的演出人員聚會。

 

偌大的包廂。

 

卻隻有沈曼一個人。

 

「學姐，他們去外面接人了，馬上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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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說話，靜靜坐在沙發上等。

 

沈曼從角落裡站起身，慢慢朝我走過來。

 

包廂安靜，她的聲音雖小卻清晰。

 

「學姐，其實我很羨慕你。」

 

「因為我也有一個喜歡的人。」

 

「他每天給我帶早餐，下雨天給我打傘，晚上不放心我一個人回宿舍，在後面悄悄保護我，所有實驗他手把手帶我做，他對我比對任何人都好。」

 

她拿起一個蘋果開始慢條斯理地削皮。

 

「學姐，你最了解他，你說，他會什麼時候跟我表白呢？」

 

溫柔的聲線字字錐心。

 

我恍然一笑。

 

好熟悉的場景啊。

 

原來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什麼獨一無二。

 

不管是誰……都一樣。

 

我抬頭看向她，微笑著說。

 

「什麼時候表白重要嗎？程與凡追了我整整三年我才答應，表白的次數……我早就記不清了。」

 

沈曼削蘋果的手頓了下，表情突然由得意轉變為憤恨。

 

「三年……」

 

「你憑什麼讓他追了三年，就憑你這張漂亮的臉蛋嗎？」

 

變故就發生在一瞬間。

 

她手裡的水果刀突然轉向，目標直指我的臉。

 

我匆忙轉身，刀尖一歪，脖子右側傳來一陣刺痛。

 

我下意識伸手一擋，她尖叫一聲，捂著手惡狠狠地看向我。

 

包廂門驟然被推開，眾多談笑聲在看到屋內的狀況時瞬間消失。

 

程與凡愣愣地問。

 

「發生什麼了？」

 

沈曼哭得悽慘，轉身撲進程與凡懷裡。

 

「師兄，學姐根本就沒有原諒我，她還在記恨我之前弄傷了她的手，所以也要弄傷我的手才滿意……」

 

她舉著手送到程與凡面前。

 

程與凡捧著她的手，隻看一眼就心疼得皺起眉，不分青紅皂白地指責我。

 

「林惜，你怎麼能這麼對她？！」

 

我看著他們宛如一對的親密姿態。

 

心寒至極。

 

「程與凡，包廂裡有監控，一查就能知道真相。」

 

「……還是說，你現在，隻相信她說的話？」

 

程與凡憤怒地反駁。

 

「她都已經受傷了，她需要騙我嗎？」

 

「你知不知道，她因為之前傷了你，每天都在自責，痛苦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失眠了好幾天，好幾次都是做著噩夢哭醒的，她做夢都想讓你的傷盡快好起來！」

 

「可你是怎麼做的，你一心隻想著報復她！」

 

「林惜，你怎麼會變得這麼惡毒？！」

 

……我惡毒？

 

我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會從程與凡那裡得到這樣的評價。

 

我看著眼前無比陌生的這個人。

 

覺得荒唐又悲哀。

 

相識五年，相愛兩年。

 

他寧願相信一個認識不到半年的師妹，也不願相信我。

 

程與凡。

 

變的人不是我，是你才對吧。

 

我在他的質問聲中無語地冷笑。

 

然後抬眼看他，語帶諷刺。

 

「程與凡，沈曼每天幹了什麼事，做了什麼夢，是什麼心情……你好像比誰都清楚。」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才是一對呢。」

 

程與凡慌亂又心虛地看了一眼沈曼，正要反駁。

 

「真熱鬧啊。」

 

清冷淡然的聲音從門外響起。

 

陳柏言穿過人群走進來，視線掃過一圈，輕輕落在我身上，停頓一秒之後，嘴角的笑容突然凝固了。

 

他的聲音倏地冷下來，看向眾人的眼神壓迫感十足。

 

「她脖子上的傷是誰弄的？」

 

7

 

我後知後覺地摸了下泛著一絲涼意的脖子，指尖立刻沾上血跡。

 

程與凡看到我手上的血，臉色倏地一白。

 

「……你也受傷了？」

 

現在才發現。

 

是不是太晚了？

 

陳柏言已經走到我面前，他伸手在我脖子上仔細檢查一番。

 

臉色變得相當難看。

 

「林惜，是誰弄傷的？」

 

沈曼微弱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帶著點可憐的意味。

 

「柏言哥，我不是故意的……」

 

陳柏言冷眼看過去。

 

「誰準你這麼叫我的。」

 

沈曼嚇得一縮，又弱弱開口。

 

「師兄……」

 

陳柏言的眼神更冷了。

 

「沒有關系就別硬攀，我怎麼不記得有你這個師妹。」

 

沈曼接連被下了面子，已然惱羞成怒。

 

「又不是隻有她受傷了，我也受傷了，是她先弄傷我的！」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我冷哼一聲，站起身，定定看著躲在程與凡懷裡的沈曼。

 

「既然沈曼非要說是我弄傷了她，那就報警吧。」

 

「讓警察來查監控，看看是誰先動的手。」

 

沈曼聽完又開始哭了。

 

「我不想讓學姐被帶走調查，隻要學姐跟我道個歉……」

 

「不可能。」

 

我和陳柏言同時出聲。

 

我一怔，抬眼就撞上陳柏言深沉的眼眸。

 

移開視線之後。

 

我繼續盯著沈曼，淡定反問。

 

「警察來查不是更好嘛，沈同學為什麼怕警察來，是還做了什麼虧心事嗎？」

 

「說起來，上個月關於我的那個造謠貼，我倒是很想跟你聊聊。輔導員給我看了發帖人的 IP 地址，剛好就在學妹寢室呢。」

 

沈曼眼神驚慌，不敢看我，一臉可憐地向程與凡求救。

 

程與凡卻顧不上看她，怔怔地往前一步問我。

 

「……什麼意思？你的造謠貼查出來是誰發的了？」

 

「怎麼不告訴我呢林惜。」

 

我冷著臉。

 

一句話都懶得跟他說。

 

倒是陳柏言上下掃視他一眼。

 

眼帶鄙視，出聲諷刺。

 

「說話之前先把你懷裡的人放開，不然會讓人分不清，你到底是誰的男朋友。」

 

程與凡瞬間放開摟著沈曼的手，一臉難堪地沉默。

 

場面一時有些僵持。

 

陳柏言卻像是沒什麼耐心了，轉身朝我走過來。

 

又吩咐助理。

 

「剩下的你來處理。」

 

他朝我伸出手，語氣沒得商量。

 

「林惜，跟我走。」

 

8

 

去醫院的路上，我收到了方佳怡的消息。

 

「林惜，你看到程與凡的朋友圈了嗎？」

 

我點進去一看。

 

是新發的。

 

文案是【兜兜轉轉，還是你好】。

 

下面配了一張照片，像是上次生日聚會的大合照，十個人，隻有我被打了碼。

 

而沈曼笑靨如花地站在程與凡旁邊，親密地挽著他的手。

 

任誰看，他倆都是一對。

 

……那不如就成全他們。

 

我立刻在朋友圈下面回復。

 

「恭喜沈曼同學小三上位成功～」

 

又給程與凡的微信發了消息。

 

「分手快樂～」

 

然後刪除拉黑一條龍。

 

閉眼靠在座椅休息的時候。

 

我突然發現身旁的陳柏言似乎安靜得過分了。

 

「今天……謝謝你啊。」

 

我硬著頭皮打破沉默。

 

陳柏言淡淡看我一眼。

 

不搭話。

 

窒息的氣氛蔓延開來。

 

直到我看到醫院大門。

 

「送到這裡就好了，謝謝你，以後有機會請你吃飯……」

 

快速寒暄完，我剛要推門下車，才發現車門鎖了打不開。

 

「陳柏言，車門好像……」

 

「林惜，你真是好樣的。」

 

陳柏言熄了火，在黑暗中靜靜地注視著我，語氣裡藏了點不甘心的怒意。

 

「當年千方百計地拒絕我，結果就找了這麼個人渣？」

 

……

 

他這樣坦然地提及過去。

 

我反而無言以對。

 

9

 

認真說起來。

 

我跟陳柏言談不上有什麼過去。

 

說到底不過一腔熱血碰上一潭S水。

 

一本難以釐清的陳年舊賬罷了。

 

我和陳柏言從小就是鄰居，一起玩鬧一起長大。

 

後來爸媽離婚，我被判給了媽媽。

 

從此離開了生活近十年的家，去了鄉下。

 

奶奶身體不好，我要幫忙做農活和家務。

 

離婚後分到的財產也在媽媽大病一場之後，所剩無幾。

 

生活越發拮據。

 

陳柏言經常來鄉下找我，在他看來，來我家更像是來體驗生活。

 

但於我來說，這就是我以後人生的每一天。

 

在我還為了生活費掙扎的時候，陳柏言已經情竇初開了。

 

不幸的是，對象是我。

 

還掙扎在溫飽線對感情毫無興趣的我。

 

從初中到高中，他堅持不懈地對我好，說總有一天會打動我。

 

可惜我們都沒等到那一天。

 

高一上半學期，他父母決定送他去國外。

 

他在出國的前一天偷偷跑出來見我，拉著我的手說。

 

「隻要你一句話，我可以不走的。」

 

我不像他那樣天真，不會做不切實際的夢。

 

所以我微笑著松開他的手。

 

「陳柏言，一路順風。」

 

最好能忘了我。

 

畢竟兩條平行線再怎麼努力，也不會相交的。

 

……

 

我也沒料到，長大之後我們還會重逢。

 

華燈初上，夜色漸濃。

 

車內一時安靜異常。

 

我回過頭，在他的注視中笑著開玩笑。

 

「是啊，可能這就是我拒絕你這個天之驕子的報應吧。」

 

陳柏言聞言嗤之以鼻。

 

我突然想起，以往程與凡每次提到他都是一副無比崇拜萬分敬仰的樣子，再加上沈曼看到他的反應……

 

靈機一動。

 

我突然有了個想法。

 

我湊過去拍拍他的手說。

 

「陳柏言，不如幫我個忙吧。」

 

10

 

第二天回學校。

 

我才知道昨天包廂那件事已經鬧翻天了。

 

我們離開後，陳柏言的助理就照我的意思報了警。

 

警察來查了監控，屏幕上清晰地顯示出沈曼拔刀刺向我的畫面。

 

在場所有人都震驚了。

 

沈曼百般狡辯也沒用，直接被帶走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

 

之前造我黃謠的帖子被人扒出來了發帖人的 IP 地址。

 

正是沈曼的寢室。

 

這篇熱度僅四小時就直衝校園網第一。

 

沈曼整個寢室的人都在接受校友的審判。

 

因為沈曼不承認帖子是她發的。

 

「宿舍裡有六個人，憑什麼說是我發的？」

 

學校最後決定給予整個寢室每人一個處分。

 

室友們又不同意了，直接跟沈曼在宿舍打了起來，罵她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

 

打架這一幕被人錄成視頻發到網上。

 

鬧得整個學校都沸沸揚揚。

 

我在手機上一邊吃瓜，一邊聽方佳怡打電話跟我吐槽。

 

「你不知道，昨天那條朋友圈你發了評論之後就被刪掉了。」

 

「不過大家都看到了，有眼睛有腦子的都在罵程與凡和沈曼。」

 

「而且啊，從聚會回來之後，程與凡就跟發瘋了一樣，到處找你，寢室的人都被他騷擾了個遍，他到現在還一直在樓下守著，說你們之間有誤會，要等你原諒他。」

 

「我都說了你根本不在寢室，他還不信……對了，你昨晚去哪了？」

 

我一時語塞。

 

掃一眼旁邊，陳柏言正在專心開車。

 

我總不能說因為從醫院出來時間太晚，索性就去陳柏言的公寓睡了一晚上吧。

 

方佳怡聽到估計會直接發瘋的。

 

我隨便敷衍兩句，就掛掉了電話。

 

剛好也到學校了。

 

下車剛走兩步，陳柏言就叫住我。

 

「林惜，鑰匙忘拿了。」

 

我掉頭去拿了鑰匙，剛直起身，就看到了站在對面的程與凡。

 

他一臉憔悴，愣愣地看著我和陳柏言。

 

「林惜，你們……」

 

我大方地摟住陳柏言的胳膊，甜蜜一笑。

 

「介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