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子堵了半天,才問了句奇怪的話:「解藥?就這麼給我了?」
下一瞬身體就被擁入一個帶著塵土味道的懷抱。
司緒的聲音啞啞的,仿佛是心疼。
「解藥當然要給中毒之人,蒻黎,吃了這藥便再也不會毒發了。」
原來是這麼簡單的道理,解藥就該給中毒之人。
而不是一次次飲鸩止渴,卻永無寧日。
恍惚間,我的臉被潤湿了,點點腥鹹順著臉頰流入嘴裡。
司緒便垂下頭一點點啜掉那些眼淚,明亮如星子的眸對上我,仿佛望進了我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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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蒻黎你不要哭。」
原來當初佛堂之中,他復雜的眼神是在心疼我,心疼我毒發之時仍要委身祁衍,心疼我苦痛之下的不甘。
他說:「蒻黎,我們走。」
話落,一聲尖銳刻薄的聲音隔著門傳了過來。
「想走?做夢!」
大門洞開,出現的卻不是祁衍的臉,而是荔香的。
臉色永遠冷漠可心思卻細膩的荔香,此時正張著嘴立在門外,她的胸口插著一柄刀。
而她身後持刀的就是祁衍。
「區區家奴竟生了叛主之心,我的阿黎還真是有本事。」
方才在門外,荔香隻是攔了攔他。
橫刀出鞘,荔香張大的嘴驟然噴出鮮血,含糊間我聽見她的聲音。
「姑娘快走!」
13
荔香的血鋪滿了我的雙眼,我的心再一次被千刀萬剐。明明隻是一個萍水相逢之人,為何甘願為我去S?
她說羨慕我,便是這般羨慕的嗎?
司緒將我打橫抱起,躍出院窗,將我帶離了祁家私院。
我這時才想起來怪他:「兩軍交戰,你竟然敢跑到祁衍這裡,你是不想活了嗎!」
若他S了,他身後整個中原大軍將群龍無首。
可司緒卻笑得肆意:「可我忍不住見你了。」
身後祁衍的人窮追不舍,而司緒帶著我身形不便,再加上城門都是祁家兵,想出逃絕無可能。
可司緒仿佛知曉我憂慮,他笑著低頭吻了吻我額頭。
「傻蒻黎,誰說我是一個人來的。」
話落,兩側官道忽然湧出大批黑衣人,而原本的商販也踢開了攤位抽出兵器,與祁衍的人對在了一起。
司緒放下我,走在人群最中間,他隻是揮揮手,那些人便拼了命地衝S出去。
他對我說:「祁家兵敗,已是定局。」
他已憑借儲君身份合軍中原,背後是整個皇族宗室的助力,眾望所歸無往不破。
這日將士們的廝S聲甚囂塵上,血色染紅了皇城的天,讓我想起家族滅門父親被S的那天。
祁衍站在敵方朝我勾手:「蒻黎,過來。」
他的聲音顫抖又不安,仿佛在誘騙一隻寵物。
司緒站在我面前擋住我的視線,我卻推開他直視祁衍。
「祁衍,你說我賭贏了嗎?」
是的,我早就為司緒賭上了一切。
他回來,我便活著。
他若S,我亦要赴S。
祁衍的臉剎那間凋零如枯敗的野草,滿目期待化為烏有,可危機依舊在,他隻能拼了命地S出一條血路。
我站在原地看他,隻覺七年的恨意越來越鮮明。
司緒他能順利進京,靠的是禮部尚書崔大人的助力。朝中雖都是祁家爪牙,但一直有拱衛皇室之臣,自從先皇駕崩,便一直在等待時機。
而如今皇族宗室真正的脈系在京都之外,所以當初司緒出宮,便是算準了這其後的每一環。
我望著他不再稚嫩的臉,這才發覺我親手養大的孩子,已經長成了一個帝王該有的模樣。
可祁衍終歸是有能力的,這日最後他憑借S士衝S逃出城去,駕馬逃出生天。
崔大人派人追捕,而崔家姑娘崔素荷擠過人群,一個踉跄撲進了司緒的懷裡。
我呼吸一緊,終究沒出聲。
可下一秒司緒就冷著臉將她推開:「你別鬧了,蒻黎在看著呢。」
我還沒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便見崔素荷做了個鬼臉看向我,順勢牽起了我的手:「蒻黎姐姐,我早就知道太子對你的情意了,剛才不過是試探姐姐會不會吃味。」
她說她在幼時便和司緒定了兄妹身份,崔大人早有扶正統之意,在朝中屢屢行為不過是逼祁家人走進圈套罷了。
司緒這一局棋,下了十年之久。
14
宮變之後,祁丞相不堪受辱當眾自刎。
後宮貴妃護著幼年皇帝膽戰心驚,最終在崔大人示意下去母留子,而小皇帝則被貶為齊王回封地,一生不得出。
祁家人至此再無還手之力,餘下的唯有一個祁衍罷了。
司緒以儲君之位得勝還朝,加冕稱帝。
回宮那天,天清氣朗,我忍不住繞道回了當初的家,當初門庭若市的前朝丞相府,如今隻剩下殘破雜草。
我推開大門衝著內堂燃起三根香,跪下磕頭。
「爹,娘,弟弟,你們可以安息了。」
而後又燃起一根香插在角落的一株迎春花旁邊。
「荔香,願來世你生於普通人家,有一段快意人生。」
做完這一切我踏出前朝宰相府。
旭陽之下,司緒負手而立,衝我揚起比太陽還暖的笑,然後朝我伸出了手。
「蒻黎,做我的皇後好不好?」
片刻之後,我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好。」
15
帝後大婚定在年後,新朝初立,朝臣需要司緒定下乾坤,百姓也需要穩定心神迎接一個新的朝廷。
常年禮佛的皇後娘娘仿佛轉了性,竟搬出了佛堂,入主慈寧宮。
我去拜見她時,見她容顏雖蒼老可眼中的銳利不減,絲毫不像常年禮佛的慈容。
這一刻我便懂了,司緒是隨了他娘,懂得臥薪嘗膽。
太後持一串佛珠,屏退了左右。
「蒻黎,哀家知道你。
「身為太子侍女竟覬覦中宮之位,你可知罪?」
皇室威壓之下,平常人早就跪倒一片,我卻立得悠闲,挑挑眉衝她笑了笑。
「您又是擺的哪個太後的譜?我半生活在泥裡,最不怕的就是您這般不痛不痒的威脅。」
要S要剐,要看您的本事。
太後氣急,一把扯斷了佛珠串,也顧不上太後威嚴,破口大罵:「若你在一天,我兒便有受萬世指摘的過錯!你為何如此狠心!你!」
說得急了,她止不住地咳嗽。
看來佛堂這些年她受了不少苦。
我坐下喝茶等她咳完,幽幽說:
「司緒他幼年時總被宮人欺負,太後你可知?
「他一個太子,竟連反抗之力都沒有,那些人在他的飯裡下毒,他便再也不敢吃飯了,總是一餓就是三天,活得連個貧苦人家的孩子都不如……」
「夠了!」太後聲音焦灼。
看著我像是看著一個仇敵:
「哀家都是為了太子有朝一日得成大統!
「你這妖孽說這些,難不成是想告訴哀家,是你救了皇帝?」
我細啜一口茶,看向她:
「不是我救了他,是他自救。
「而你也不是為了司緒,你是為了你自己。」
父母一句為你好,便可以填平孩子所有受過的罪嗎?
不過是他們能力不足又想擺出一副長輩的架勢,然後心安理得地接受子女的供養,說到頭來,不過是自私。
這日太後被我氣得叫了太醫,我卻毫不顧忌地回了寢殿。
寢殿之中司緒正在等我,他如今穿著玄色繡龍紋的帝服,一時間讓我有些慌神,下意識朝他腰間的束帶摸了過去。
隨即調笑一聲:「這是蘇繡吧,盤扣是金鑲玉的?」
司緒愣了一下笑出聲,探手攬住我的腰,另一隻手三兩下解開了腰帶。
「你若喜歡,便送你。」
「可這是皇帝獨有的。」我抬眸看他。
他卻把我抱得更緊,眸子亮晶晶地重復:
「可是你喜歡。
「皇帝算什麼的。」
我輕笑一聲伏在他胸前,手便不老實地摳著他後背的衣服紋理,摳著摳著就伸進了他的內袍。
司緒眸色深深,抓住我不安分的手。
「蒻黎,等我們成婚,我們……」
他後面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我踮起腳吻住了嘴。
「可我等不及了……」
……
夜至天明,司緒從我身旁抽身時弄醒了我。
我有些不舍地捏著他的手心,卻被他轉手握緊,他眼睛笑成了月牙模樣,在我發間落下一吻。
「你乖,下朝後我就回來。」
我笑著擺手送別他,笑容從他身影消失那刻撤下,然後麻利地從床上爬起來開始收拾東西。
司緒啊司緒,不管你會不會回來,我都要走了。
有我在,你的朝堂不會安穩,你的政績不會幹淨。
而我蒻黎,也受夠了這皇室紛爭,這貴族間的爾虞我詐,一個祁衍已令我荒廢七年。
剩下的日子,我想為自己而活。
16
出皇城路上,我聽說祁衍被押回京了,他躲在禹州一個山匪窩裡一月餘,卻耐不住回城打探我的消息。
結果被司緒的人抓個正著。
換個層面想,他還是折在我的手上了。
沒想到出京路上還能得到這麼好的消息,接下來一路我都能美滋滋地。
六個月後,塞上新開了一間客棧,名叫「風月不相幹」。
人人傳這裡的老板娘是從江南來的,給塞北添了好一抹江南韻味。
可來這兒的客人沒幾個有機會能見老板娘一面,久而久之這倒成了塞上一奇談。
幾乎可以和半年前皇後逃宮相提並論。
但傳闲話的人說了:「這塞上的江南老板娘可是實打實的,但誰不知道當今聖上清心寡欲,若真有皇後還能讓她逃了?」
人群裡傳過嬉笑聲,也有跟著附和的:「京中傳聞誇張得很呢,說那位皇後是睡了聖上,提褲子翻臉不認人呢!」
「哎喲喂,那這位皇後可真是奇人……」
彼時我正在賬房看賬簿,隨身陪伴我的丫頭是個小啞巴,名素素,是我當年出宮時從流民堆裡撿來的。
小姑娘可愛得緊,卻也可憐得緊。
她衝我比畫著手語,說京城裡來信兒了,然後將一張紙條遞了過來。
我抬眼掃過紙條,發現上面隻有幾個字。
【祁衍北上抗擊北狄,戰S。北狄兵敗。】
短短一行字在我眼窩裡轉了又轉。
隻是片刻,我就將目光放回賬簿上,對素素說:「紙條燒了吧。」
小丫頭這才乖乖地退下。
我盯著賬簿的眼一點點失神,風掠過窗臺刮過我的耳尖。
仿佛聽到了一聲輕輕的「阿黎」。
終究隻是幻覺罷了。
當初離開京城不過兩月,便聽說北狄人看準了大夏新舊交替,起了虎狼之心,舉國南下想要吞並大夏疆土。
朝堂之上大臣眾說紛紜,最後牢獄之中祁衍的話傳來:「他要見聖上。」
會面之後,司緒定了祁衍北上抗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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