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齊煊仍夜宿於坤儀宮,自春溪病後,他便夜夜前來,不曾落空一日。
是夜,我比往常更為主動,情至深時,我難以自抑淚流了滿面。
齊煊以為弄疼了我,停下動作匐於我耳邊喘著氣,而後一點點拭幹我的淚。
「希苑,我舍不得你哭。」
他於我身邊輕輕呵氣,哄著我:「我若再弄疼你,你便咬我吧。」
他一語剛了,我便閉目咬上了他的肩胛,用盡了全力。
直到嘗到了滿口血腥,我方才漸漸松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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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煊便是悶哼也沒有一聲,待我睜眼時,對上的是他滿是擔憂的眼眸,他問我:「怎麼了?」
「齊煊,你愛我嗎?」
齊煊回應我的,是一記綿長的吻。
許久後,他松開了我,聲音有些低啞:「愛。」
我往他懷裡窩了窩:「我也愛你。」
但,是最後一天。
——
齊煊較先時擁我更緊,一遍遍於我耳邊訴說著「愛」意,至後半夜時方才睡了去。
而我,卻始終清醒。
待齊煊呼吸平穩時,我方從枕頭下抽出短匕,一刀劃在了我的手腕上。
頓時,血流如注。
許是因被心痛分散了的緣故,痛意並無我想象中劇烈。
我仍舊乖巧窩在齊煊懷裡,隻將右手置於床沿,任血水肆意流淌。
四年前,當我決計說服自己再接納齊煊後,便也將自己的退路堵S。
再來一遍的背叛,我承受不起。
一直以來我實則從未有過一刻忘記希玥,忘記齊煊對希玥的情意。
我不過是強壓悲傷,而今,到底是觸底反彈了。
春溪想同我一道回大魏,可早在母兄S後,大魏便不是我的家了。
都說落葉歸根,我的根,實則是齊煊。
我怨他,又愛他。
S於他懷中,挺好。
或許明日他懷抱冰冷的我時也會悲傷難過,但終究,我看不到了。
再見了,春溪,阿嫵。
永別了,齊煊。
【end】
【番外·齊煊視角】
我此生愛過兩個女子。
也都負了她們。
——
第一次見到希苑和希玥時,是在大魏皇宮裡。
我自請到大魏為質,自先將皇室一脈摸了清楚。
早在入大魏皇宮前我便知曉,魏康帝最為寵愛的兩位公主,是皇後和莊妃所出。
我亦聽聞,那兩位公主相隔二歲,日日黏在一處。
是以御花園裡初見,我即刻便將她們認了出來。
希苑同所有在皇宮裡長大的少女一般,端莊大方。可我,卻一眼被她身後那雙小鹿似的眼睛吸引了住。
希苑是出色的皇家嫡女,很聰明,也很得體。從她身上,我隱約可見自己的影子。
可我,卻向往著如希玥那般單純而無憂的人生。
在大魏的六年裡,我將希苑視為知己良朋,卻想同希玥攜手一生。
魏康帝答應我,若我迎娶大魏的公主,並允諾將帝位傳與公主所出,他便助我登基為帝。
彼時,他並未同我定下哪位公主。
我下的第一封和親書,所求之人乃是希玥。
可不知為何,從馬車上下來的,卻是希苑。
希苑輕提裙擺奔向我時,她眼底是有光的。我從未見過如此喜形於色的她,即便她嘴角的笑意在看到我手上所提的甜點時便散了去。
見她如此,我心中驟然劃過愧意,在她面前到底是問不出,為何不是希玥。
和親隊伍已然至此,我若將希苑遣送回去,她日後該如何見人。
且希苑本便是我的摯友,高貴端莊又溫雅大方。若論太子妃位及日後的後位,她要較希玥來得合適。
是以,我終是同希苑成了親。
成婚後,希苑卻也不似以往那般端著,眉眼間隱約有了幾分俏皮。
時有恍惚,我在她身上能看到希玥的影子。
後希苑告訴我,她的兄長老實平庸,太子之位坐得並不牢靠。母後要她在內討父皇歡心,在外能嫁於股肱之臣,如此方能在日後幫扶到兄長。
是以在大魏的悠長歲月裡,她永遠都是那個完美到極致的公主。
待到了南楚,她方才是希苑。
——
迎娶希苑雖非我的初衷,卻成了我之幸事。
於南楚,我並無可交心之人,將日子過得冰冷而單調。
同希苑成婚後,我方才有了期盼,期盼著下朝歸家能見到倚門望我的她。
然午夜夢回時,那雙如小鹿般的眼眸卻時常入我夢境。隻是那眼眸中所蘊含的,不再天真爛漫,而是有著隱約的悲傷,以及不變的純粹。
希玥,成了我的遺憾。
這遺憾,直至我登基後方才得以找補。
皇兄們皆有女眷眾多,唯我隻有希苑一人。
我從不要什麼三宮六院,睡於枕邊之人,當是要交心。
此生,我唯要希苑和希玥便足矣。
是以,我向大魏下了第二封和親書。
——
希苑是不允希玥入宮的,我從未見過如此咄咄逼人的她。
可我,卻見慣了疼極了希玥的她。
我本以為,待希玥入了宮,她們便能和解,我們仨能回到從前。
可我,卻低估了希苑對希玥的恨意。
待我將希玥迎回宮時,希苑已遷入了冷宮。
許是我久見端莊得體的她,乍聞此消息時,便盈了滿腔怒意。
希苑,我心中最適宜的皇後之選,不該是這樣的。
我夜闖了冷宮,本意是想勸回希苑的,卻全盤接住了她相決絕的話語。
我知她養尊處優慣了,冷宮的日子必是經受不住,便故意要她按冷宮的規矩過活。
一連三月,我都在等,等她向我低頭。
然而,我等來的卻是她病倒的消息。
我自折了聖命,軟語要接她出冷宮。
可她卻再度逼我,她和希玥我隻能選一人。
正如當日在皇城門下,我無法將她遣回。
希玥也是,我如何再將她送走。
如若曉得希苑如此決絕,我會否還將希玥迎入宮中?
我不知道。
或者,不知道,已是答案。
看著希玥垂頭飲泣的模樣,我心中有愧,擁著她說了許多安撫她的話。
至於說了些什麼,我忘了。
隻記得,希苑嘔了血。
——
此後,我雖常去冷宮,卻每每在春溪處便吃了閉門羹,吃了一肚子氣回來。
待氣消時,我再去自領一通。
我亦早破了冷宮的規矩,讓宮人以坤儀宮的吃穿用度給她送去。
然而她寧願挖冷宮裡的野菜,亦不願嘗一口山珍,更是將所有好物丟出了冷宮門。
無奈,我隻好又復了冷宮的規矩。
至少,她還能喝碗熱粥。
——
希苑入冷宮的第四年,希玥難產血崩,S在了我懷中。
相較於痛苦,我心裡所想更多的卻是,希苑的那句「有她沒我」。
我終於,可以見到希苑了麼。
待希玥的屍體於我懷中漸失了溫度,我方驚覺我念頭之可怕。
希玥是我自小便追逐的那道光,是舍生為我誕下皇子的人。
她該是我一生所愛,可我懷抱她的屍體,卻是如釋重負地輕松。
我不想承認那可怕的念頭,心中鬱結卻無處可解,唯有闖至希苑跟前,一遍遍訴說著我對希玥的情意。
好似那樣,我便沒有負心。
我許了希玥皇後規格的喪葬,更為她自囚了三月。
那三月我日日將自己忘身於國事,並未見過希苑。
好似這般,我便能減輕對希玥犯下的罪孽。
——
希玥S後的第一個生辰,我終於踏足了坤儀宮。
再次見到希苑時,她手拿鐵锹,正於院中除著草。
她於坤儀宮內種下了大片的雛菊,皇宮裡除了冷宮內,還從未有過哪一處地方有此不入流的花草。
我知道,這大片大片,都是她三年來對我的怨氣和控訴。
四目相對時,我想傾訴的所有情思,皆被她一聲淡淡的「陛下」而擊退。
最後,我隻央她,同我好好活下去。
萬幸,她應了我。
——
此後我便日日前往坤儀宮,和希苑雖不復以往那般親密,總歸令我得見了希望。
然而我對希苑的好,卻如泥牛入海, 再得不到任何回應。
她甚至,已開始幫我物色後宮。
我說我心中有她的,可她不願信。
我知她所想,因為希玥S了, 她以為她便成了我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可希玥天靈在上, 我無法說出口, 實則我早已不愛她。
——
我本以為,此生和希苑便完了,春溪卻找到了我。
春溪同我說,希苑尚愛著我,隻是過不了她心裡那關,除非逼她衝破囚禁自己的牢籠。
是以, 春溪裝了病。
春溪本就無病,我是不用當真尋得白醫聖手的。然而希苑於冷宮那些年受了寒,身子落下病根,我想尋來為她好好調理。
可待尋到白醫聖手時,我又貪了心。
希玥血崩而亡的場景歷歷在目,我不敢,不敢去賭希苑如若生產會如何。
是以,我自私地要求何恭在調理身體的藥劑裡,加入絕孕的方子。
我無法接受,亦無法想象,希苑若S在我懷裡, 我當如何。
——
可希苑, 到底還是S在了我懷裡。
那夜我本就覺著希苑有說不上的不對勁。
她從未問我,我亦從不對她說愛的。可那夜我卻慌了,於她耳畔說個不停。
她之於我, 是親人, 摯友, 亦是愛人。
如此多感情的交織, 何必要單拎出愛來。
我向來隻同她說,她是我此生最重要之人, 我本以為,這便是最好的表白。
可她,依舊不信。
——
可我,才是皇後。
「再既」我醒來時,她已通體冰涼, 回天乏術。
可她很乖,面朝著我的胸膛, 窩在我懷中, 睡得安詳。
以往我醒來時, 她在睡夢中也總是蹙著眉。
而這最後一次,她眉頭卻是舒展的。
她拋下了一切,也拋下了我。
意識到希苑身S的那一刻, 我隻除了最初心尖猛顫了下,便是從未有過的平靜。
我不過是,摸過那柄染有她血跡的刀,往自己的手腕處亦來了一下, 而後用餘下的那隻手將希苑緊緊擁了住。
既然這是她所選擇的路,我追隨她去便是。
再見吧,希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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