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讓我坐在鏡子前,為我修眉。
她說:「初初,你有沒有發現自己的氣質其實是清冷那掛的。」
「標準的鵝蛋臉,五官非常優秀,圓眼挺鼻,唇部紅潤飽滿,皮膚又白,你好好收拾收拾,一定會成為大美女的。」
「你底子好,淡妝比濃妝更適合你。」
等她化完妝,我特意對著鏡子看了看,嗯,真的很漂亮。
她要送我衣服穿,我搖搖頭,回家穿上我的白色衛衣和緊身牛仔褲。
我不想讓自己的心思太過赤裸。
轉了公交和地鐵,等我到了沈辭說的那個地方後,已經是晚上八點,比他說的時間晚了一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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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警衛攔下我,要我出具身份證明。
我懷裡緊緊抱著桂花蜜,小聲說:「我認識沈辭。」
警衛輕蔑一笑:「認識沈辭的多了去了,我也認識他,關鍵是人家認不認你。」
我沒有說話,目光一轉,注意力全被眼前的建築物吸引走。
一座優雅莊重的中式建築坐落在重重疊疊的濃蔭綠樹間,隱隱泄出一點中式建築的獨特韻味美感,繁華都市一隅,這裡宛如世外桃源。
我一路上隻顧著興奮,忘記老師上課曾講過的,臨江區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商業地皮,真正意義上的寸土寸金。
門口不斷有車進入,我隻認識其中一個牌子。
邁巴赫。
眼睛看見的比耳朵聽見的,衝擊力來得更為強烈。
我荒唐而又諷刺地笑了一下。
走到保安面前,輕輕鞠了一躬:「謝謝你。」
謝謝你,讓我大夢醒來。
我把桂花蜜遞給他:「這個你喝吧,對嗓子很好的。」
保安搖頭:「我可不敢收,萬一真的被沈小少爺知道我拿了原本屬於他的東西,那我工作就沒了。」
蕭瑟秋風漸起,我找了一個背風地,坐下來,蜷縮成一團。
腦子裡唯一留的想法就是,沈辭問我要過生日禮物,所以我必須得把這個交到他手上。
似乎等了很久很久,等得我手腳冰涼麻木。
快要睡著了。
隔著低矮的灌木叢,我聽到了保安的聲音。
「小少爺。」
「你在這裡看到過一個女孩子嗎?大概十七歲,身高 165 左右,很瘦很白。」
「一個小時前她來了,但我不知道她身份,沒敢讓她過去,估計這會兒走了……吧?」
沒有聽到沈辭的聲音。
保安的聲音再次響起:「小少爺,我多嘴問一句,她是誰啊。」
「我一個朋友。」
沈辭的聲音漸漸淹沒在風聲裡。
我靜靜地抱著膝蓋,盯著湿漉漉的大理石地面發呆。
一雙黑白相間的 AJ 出現在我眼前。
我眨了下眼,抬起頭粲然一笑:「沈辭你來啦!」
他剛好彎下腰,我一抬頭正好貼上他的鼻尖,四目相對,睫毛糾纏,呼吸交織。
二人皆是一愣。
我先回神,偏頭往旁邊挪了挪,把懷裡的蜜罐子遞給他:「沈辭,十七歲生日快樂。」
「我沒有什麼好送的,這是我自己做的,你前段時間感冒一直不好,我聽鄰居說喝這個對嗓子很好,你收下吧。」
沈辭眼皮子一顫,不動聲色地移開眼,接過去:「謝謝。」
寒風吹亂我的碎發,我抬手把散亂的碎發重新掛在耳朵上,往後倒退幾步,輕輕笑:「外面風大,你進去吧,我也要走了。」
他皺起眉頭:「你不進去嗎?」
「不了,我媽催我回去寫作業。」我的謊話信手拈來。
他從口袋裡翻出手機摁亮:「我讓管家送你。」
「不要!」
我難得如此幹脆地拒絕,這把他弄了一個措手不及。
他的眼中升騰起無措,那是我第一次在這個意氣風發的少年身上看到這種情緒。
我擺擺手,向遠處跑開,雙手並成喇叭狀,大聲喊:「沈辭,再見!」
13
從那天之後,我開始在學校裡躲著沈辭走。
大課間按照慣例是去跑步或者做課間操,但我身體不適,就向老師告了個假。
在空無一人的教室裡,昏昏沉沉趴在桌上。
桌子輕微晃動了一下,我沒在意,在胳膊裡困倦地蹭蹭腦袋。
忽然想起自己早上開的藥還沒來得及吃,就打算先起身去接熱水。
一抬頭,猝不及防地撞進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睛裡。
沈辭反身坐在前桌凳子上,單肘託著頭撐在我的桌面上,長長眼睫耷拉著,眉目疏懶著。
我眨眨眼:「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他隱去眼底的情緒,輕飄飄掃了一眼桌上的藥片,「感冒了?」
「嗯。」我拿起保溫水瓶,要起身接水。
水杯卻被他順手接過去,再次遞過來時,裡面裝滿了溫度適宜的熱水。
「謝謝。」我小聲說。
「哎呀,累S我了,老徐這個S變態,一不合他心意,就罰我們跑,神經病。」
「累S了,累S了。」
班裡有名的大嗓門一邊扯著嗓門喊,一邊扇著風踏進後門。
下一秒吐槽聲傳來:「靠,走錯班了。」
「不對啊,這是一班啊。」大嗓門又返回看了看門牌,反復確認位置,「怎麼沈辭會在我們班。」
緊接著他看見了我,抬手揉揉眼,指著我們結結巴巴道:「你,你們?」
沈辭凝眉嗤笑了一聲,雙手揣兜,悠悠走到後門,不輕不重地扔了句:「我走錯了。」
全國物理決賽結果很快就出來了。
沈辭成功進入國家集訓隊,可保送清華。
校長專程開了一個表彰大會,頒獎詞寫得把沈辭吹上了天。
沈辭的爸媽也專程趕來參加此次表彰大會,最後一項流程是沈辭爸媽和他一起上臺領獎。
沈辭抿著嘴,看起來不高興的樣子,好像是被他爸媽硬逼著上來的。
臺上風動,國旗杆子吹得陣陣抖動,國旗獵獵作響。
我站在臺下,長久地看著他,一動不動。
忽然,他抬了眼,遠遠地朝我看來。
14
十二月十七日,是一中高二放寒假的日子。
我早早跟餐館老板說好今天會早點過去。
臨近寒假,顧客也多了,我忙得腳不沾地,等到打烊閉店,已經逼近晚上十一點。
外頭飄起了雪花,落在地上,鋪了白白的一層。
老板把工錢結算給我,對我擺擺手要我早點回家。
我提起傘,掀開簾子,對老板說了再見。
春華餐館外面有一條長長的階梯,因為落了雪的緣故,臺階很滑。
我小心翼翼地扶著欄杆,一步一步平穩下樓。
等到最後一級臺階時,突然踩了空,眼見著就要摔在地上,忽然來了一隻手用力拉住了我的胳膊。
道了聲謝,我順勢拉出胳膊,卻發現怎麼都拉不動。
疑惑抬頭。
是沈辭。
他的黑色大袄肆意敞開著,露著裡面的白色厚實衛衣,腳上蹬了一雙黑色幹練的馬丁靴,靴子上的鞋帶系得一絲不苟。
他低眼看著我說:「好晚。」
說話呼出的氣息在冷空氣中凝成了白色的霧氣,轉眼消散。
「人太多了。」我抽出胳膊,同他並排走,「你怎麼會來這裡。」
「聽胖子說的,他下晚自習經過這裡,看見你在這裡打工。」
胖子是二班的紀律委員。
聽到這裡,我開始不安地捏起衣角來,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問:「你們班的人都知道了嗎?」
他扔來一句:「我不知道。」
雪花落在我的睫毛上,我眨眨眼,扯了下嘴角:「這樣啊。」
他突然停下,轉身定定地看著我:「姜初,你真的很缺錢嗎?」
來了,揭開偽裝的時刻。
長久以來,我都沒有在沈辭面前說過關於金錢的問題,縱然高一時他碰見過幾次我在打工,但我當時給的回答都是爸媽太辛苦了,我想著能賺一點是一點。
他知道我家庭條件不太好,但他不知道,我的家庭到了何種窘迫的地步。
他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根本不會想到世界上真的會有人為了兩百塊錢去賣命。
如果他知道,我馬不停蹄地輾轉各處打工隻是為了免去幾頓毒打,他對我又會是什麼想法?
我討厭看見那種同情的目光。
所以絞盡腦汁想著偽裝的措辭,想說我不缺錢啊,打工是為了體驗生活。或者是,我缺不缺錢關你什麼事,你憑什麼管這麼多。再或者是,大大方方承認我缺錢,你可以借給我嗎?
一時間,腦子裡過了千萬種借口,試圖重新捧起我的自尊。
然而到最後,我什麼也沒有說。
隻是深深地呼出一口涼氣:「沈辭,你不懂。」
高傲的少年哪裡會容忍別人說他不懂,他立刻反駁:「我……」
「如果我說……」我抬眼,定定地看著他,字字清晰,「去年在夜市攤上,我希望是我被你用啤酒瓶子打趴下呢?」
我看到沈辭,一點一點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我覺得這個世界荒唐透了,睫毛抖動,小小聲說:「你隨手甩出的錢,是我一年的生活費。」
雪花簌簌抖落,轉眼鋪了地面厚厚的一層,世界靜謐。
少年低頭道歉:「對不起,我想過是你家庭條件可能不是很好才出來打工的,但我沒想到……」
耳邊解釋的聲音漸漸消失了。
我無意間一瞥,看到長長的巷子拐角的陰影裡,李津和他兒子李一鳴正靜靜地站在那裡,SS地盯著這裡。
瞬間呼吸一滯,如同一盆冰水突然從天靈蓋澆下,從頭到腳一陣涼意。
立馬拉上沈辭轉身朝著相反方向走去,等終於感受不到那兩道視線了,我才停下來。
「你怎麼了?」
「沒事兒。」我彎腰捂住快要窒息的胸口,大口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我看到了一隻貓,我怕貓。」
沈辭在後面輕輕拍著我的背幫我順氣。
我閉了閉眼,眼角一滴淚珠滾下,再睜眼,眼神裡已然多了幾分狠厲。
「沈辭我告訴你,今天咱倆已經把話說開了,以後我不找你,你也別來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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