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聽聞有一位同胞兄長,今日前去拜見,兄長竟被人毒打,如今生S不知。女兒嚇壞了,這宮中竟有歹人嗎?女兒是否也會挨打?」
皇帝白面漲紅,他親自起身來扶我。
我順從地站起身子,抖得像隻鹌鹑。
御駕很快擺到冷宮,我那可憐的哥哥還在泥地躺著,和我有八分像的臉明晃晃地撞進了皇帝眼中。
皇帝應該是許久沒有見過這個兒子了,倘若他見過,便不該對我的長相如此觸動。
我和汪公公一起,把哥哥扶了起來,哥哥瑟縮地望著皇帝。
皇帝剛一抬手,哥哥便抱住頭驚叫道:「不要打我,弟弟不要打我!」
皇帝的臉黑成鍋底,厲聲道:「這宮裡還有王法嗎?堂堂皇子被人鞭打,你們這些內侍都是擺設嗎?」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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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這便宜父皇一怒,也隻是一怒罷了。
那淑貴妃是太後侄女,爹是承恩侯,哥哥是丞相。
她的兒子別說隻是打了個傻子皇子,便是打S了,估計也隻會高高抬起輕輕放下。
不過沒關系,哥哥的仇我自己會報。
我隻想讓皇帝知道,他還有個大皇子,如今已近及冠,這就夠了。
5
皇帝給不了哥哥公道,但是可以給他新的宮殿、侍者,還傳了太醫。
並且他的住處落在了距我最近的一處宮裡。
哥哥治了傷,換了衣服,便成了一位翩翩公子,隻是瘦得厲害。
他看向我的眼神,亮得像有火在燒:
「你是妹妹,我隻見過還在母後肚子裡的你!」
我笑著搖頭,不,我並不是妹妹。
反倒是我見過還是小嬰孩時的他呢。
看著他從一個奶團子,長成小太子。
我躲在後院像隻陰溝裡的老鼠,暗中窺視他的榮光。
如今時過境遷。
老鼠搖身一變成了金枝玉葉的公主,而當年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小太子卻成了傻子。
我的心像是浸在了醋缸裡,終於體味到錦書所謂的百感交集。
千言萬語,最後隻擠出來一句:
「哥哥養好身體,我們還有許多事要做。來日方長。」
但顯然,後宮的女人們並不希望哥哥健康。
太後借口探望哥哥的傷,把哥哥召去了永壽宮。
沒見過哪個探望傷患,是折騰傷患自己奔波的。
不過沒關系,她們折騰她們的,我有我的安排。
荒蕪的宮道上一個人都沒有。
我踢散當初我捏的那個香爐,彎腰拾起一物。
身後有腳步聲,一直不緊不慢地跟著我,我鑽進廢棄冷宮守株待兔。
很快兔子來了。
二皇子狠毒有餘,聰明卻少了幾分,他竟隻帶著兩名隨侍在身邊。
他將我堵在了冷宮裡:
「便是你這賤丫頭去父皇面前告狀,今日讓他們哥倆伺候伺候你,讓你做個風流鬼上路。」
二皇子陰鸷一笑,動動手指。
那隨侍朝我逼近過來。
他們都健碩魁梧,莫說兩個,便是一個都能捏S我。
我飛快躲閃,卻慌不擇路,直衝撞到二皇子面前。
二皇子一把掐住我的脖子,獰笑道:「別擔心,很快你那個傻哥哥也會去陪你的。」
我微微一笑:「那就多謝了,送你一份謝禮吧。」
身子一扭,迅速掙脫他的桎梏,順手將一物塞入他衣襟。
然後飛快朝向十步外的厚重宮門後躲藏。
二皇子還未來得及反應。
「轟!」
平地一聲驚雷,沙石飛濺、濃煙滾滾。
片刻後,我捂著嗡嗡作響的耳朵自門後探頭。
院中已無完人了,字面上的。
涼州軍的霹靂彈,隻S三人,著實浪費了。
等我避開血肉模糊的屍塊,順著小路回到宮內,琴嬤嬤早已備好了水。
我洗去身上的硝煙味道,又細細擦了濃鬱的桂花頭油。
嘈雜聲湧入宮殿時,我已經打扮利索、毫無瑕疵。
太後身邊的嬤嬤面容冷峻,審視我一番後示意帶走。
我便像隻鹌鹑被捆著到了永壽宮。
被按在地上跪著時,我看到旁邊角落跪著的哥哥。
太後罰人沒有新意,總是罰跪。
我悄悄朝哥哥靠近了一點,與他暗暗交換了個眼神。
哥哥露出個傻乎乎的笑,含糊不清說:「妹妹!」
這一場嘈雜紛亂的戲,在臨近午時終於迎來了主角登場。
淑貴妃臉白得渾不似活人,她披頭散發跌跌撞撞,拿著柄剪刀便衝上前來。
我迎著她的動作,一剪刀不偏不倚,正捅在了我胸口上。
6
太後被人扶出來時,整個人幾乎快要暈過去。
而一邊的淑貴妃痴痴笑著,念念有詞:「兒啊,母妃來給你報仇了,S了這兩個賤種為你殉葬!」
哥哥SS抱著我,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我臉上。
他已顧不得再裝痴傻,而是聲嘶力竭地喊道:「太醫、快請太醫救我妹妹啊!」
我悄悄捏了捏他,他渾身繃緊竟然毫無反應,這個傻子!
很快,太醫來了,皇帝也來了。
皇帝面色慘白,被汪公公扶著,喪子之痛讓他亂了陣腳。
淑貴妃笑,太後哭,我還在哀哀呻吟著,哥哥則像個隻會咯咯噠的雞,不斷重復「妹妹妹妹」。
整個永壽宮亂得像一鍋粥。
「夠了!」
皇帝喝道,殿內陡然寂靜下來。
「太醫,懷瑜公主如何了?」
我連忙松開手中扶著的剪刀,剪刀「啪嗒」掉落在地。
「回陛下,懷瑜公主佩戴的長命鎖擋了一擊,稍有損傷,但無大礙。」
哥哥這才松開攥得S緊的手,我依偎著他,顫顫巍巍地說:「父皇,這是怎麼一回事,好可怕!」
皇帝無心再演慈父,隻漠然看了我一眼,沒有講話。
我心中一緊,不再作聲。
片刻後,禁衛軍統領大步進殿,稟報道:「陛下,二皇子等人是被霹靂彈所害,現場有硫硝之氣,還發現了鐵質霹靂彈外殼。」
皇帝緩緩坐下,像是石化了一般,再看向我的眼神又帶上了溫度:
「念恩,你和你哥哥先行退下吧,你二人身上都有傷。」
淑貴妃卻不依不饒,她撲倒在地,倔強地昂著下巴:
「陛下!便是霹靂彈又如何,這丫頭進宮後,我兒就慘S,難道與她無關嗎?」
「念恩進宮那日,母後把念恩徹底搜查一通,連頭發絲都沒放過,你告訴我,她一個剛及笄的女子,哪裡來的霹靂彈?」
「可霹靂彈是涼州軍的!」
「可現在的涼州軍不姓王!」
皇帝眼睛發紅,和淑貴妃針鋒相對。
淑貴妃如夢初醒,緩緩軟倒在地上,驟然發出撕心裂肺的哀號。
他們在吵什麼,我和我的傻瓜哥哥自然是不懂的。
我們兩個弱小又無助地跪在一邊,瑟瑟發抖。
皇帝走過來扶起我們,拍了拍哥哥單薄的肩膀,又摸了摸我的頭發:
「你們兄妹倒是融洽。」
哥哥努力給皇帝行了一個禮:
「父皇,自母後去後,兒臣渾噩多年,今日見胞妹生S一線,才似夢初覺,是兒臣不孝。」
皇帝驚詫的眼光在我們身上左右掃過。
我帶著哭腔說:「爹爹,讓我帶哥哥回家可好,我定能照顧好他,宮裡打人的S人的,我害怕!」
皇帝悵惘長嘆:「念恩,你剛剛回來便想要離父皇而去嗎?別說傻話,回去歇著吧。」
說完又賜下一堆補品賞賜。
我心滿意足地和哥哥相扶相攜著走了。
出宮?
這輩子都不會出的,好不容易才混進來,不把仇報完我怎麼會走?
7
後面沒過幾日,便聽說淑貴妃去珍妃宮內打砸,好似傷了珍妃的臉。
鬧得不可開交後,淑貴妃去了護國寺為二皇子超度。
珍妃抱了病,不肯見人。
皇帝頭疼不已,最後隻說淑貴妃喪子悲痛,小懲大誡了一番,便不了了之。
珍妃的父親是秦太尉,統掌天下兵權。
而昔日由王家統帥的二十萬涼州軍,此時正在珍妃哥哥秦鍾手中。
如此一來,那把二皇子炸得粉身碎骨的霹靂彈便有了來由。
任憑秦家如何喊冤,這口鍋也被扣得扎扎實實。
誰讓珍妃也有一個兒子,且僅比二皇子小一個月呢。
後宮鬥得烏煙瘴氣,前朝也爭亂不斷。
承恩侯府寄予厚望的二皇子就這麼折在了秦家手裡,他們豈能罷休。
彼此攻訐,互揭長短,熱鬧得好似戲園子。
隻是這些事,與我和哥哥都無甚關系。
我除了時常去討好皇帝,刷存在感外,其他時間都宮門緊閉,低調做人。
哥哥更是如此。
哥哥如今已經恢復了讀書習字,進度一日千裡,仍常常覺得時間不夠用。
他不甚遺憾地說:「如果沒有蹉跎那些年,如今也就不用日夜苦讀。」
我冷冷打碎他的幻想:「如果你不裝瘋賣傻,你都活不到我進宮。」
哥哥悻悻,繼續讀書去了。
很快臨近了皇帝壽辰。
在聖壽節前一晚,臨近落鑰前,哥哥匆匆來了我宮中。
他給我送了一碗面。
「你嘗嘗看看,可還能下咽?」
面是最普通的陽春面,賣相很一般,粗的粗細的細。
還冒著煙,是剛做好便送了來。
我望著哥哥衣襟上的面粉,還有手上的炭灰,心中酸軟一片。
哥哥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從衣襟裡掏出一個桃木雕的簪子:
「你的生辰日是宮中忌諱,我擔憂無人給你辦及笄禮。
「都說皇帝的壽辰是天下最大的吉時,我便借了聖壽節的時辰給你慶生可好?這簪子是我雕的,以前我還給母後做了一個,以後能出宮了,我給你找更好看的!」
這個傻瓜哥哥,他真當我是王皇後自焚那日出生的嗎?
我沒有說破這些,隻是含著眼淚吃完了面條,然後兇巴巴地催他回去念書。
哥哥高高興興地回去了。
他在宮裡經歷了許多磋磨,尤其是在王皇後薨後的那幾年。
後來他裝痴傻後,在暗線的庇護下,雖然吃不飽穿不暖,但到底是苟活了下來。
在吃人的皇宮裡,他仍存有一顆純粹的赤子之心。
今日他拿我當同胞妹妹,如珠如寶。
倘若他日得知真相,他會覺得失望嗎?
若是錦書在,一定又會罵我胡思亂想吧。
若是錦書在,便是挨一頓罵又如何呢?
8
聖壽節當日,淑貴妃攜護國寺的高僧回宮來為皇帝祈福。
耳目靈敏的暗線早已遞來消息,淑貴妃她來者不善。
果然,就在壽宴之上,淑貴妃公然發難。
指責我哥哥裝傻欺君,心存不軌。
一同被擺出來的,是我哥哥歷年的脈案,還有在冷宮期間寫在紙上的廢稿。
那廢稿上赫然寫著皇帝的生辰還有火燒之類的話語。
乍看起來確實很像在詛咒皇帝。
哥哥臉色煞白,撲通跪倒在廳中。
「兒臣渾噩多年,中間發生過什麼早已記不清了,這些廢稿是哪裡來的,兒臣確實不知。」
淑貴妃冷笑:「好一個渾噩多年,為何今年懷瑜公主一進宮,大皇子便立刻不傻了,那過去數年,你都是在欺君嗎?」
我緊張地望向皇帝,他面無表情,眼神審視著哥哥。
片刻後,他道:「宣太醫。」
皇帝對於哥哥這個廢子能重回正軌這件事,本就極為震驚。
他得知哥哥真的恢復後,既有些開懷又有些憂慮。
我知道他在憂心什麼,無非是他造下王家滿門S孽,擔心哥哥是故意蟄伏。
太醫很快回稟道:「回皇上話,從這歷年脈案上看,大皇子卻是康健無虞的。」
皇帝眼神沉了下來,他再次看向跪在中廳的大皇子:
「承澤,你作何解釋?」
哥哥滿臉落寞,聲淚俱下:
「父皇,兒子在冷宮多年,雖然痴傻,但也知飢飽。連衣食都不足的地方,會有太醫來為兒臣請平安脈嗎?若是脈案正常,那為何這多年兒臣都沒有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你是在怨朕?」
皇帝面色黑沉,聲音透著涼意。
哥哥拜俯在地:「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兒臣是個俗人,隻渴望父親的關愛罷了。」
皇帝隱隱有些動容。
我連忙加一把火,飛撲到哥哥身邊:
「父皇,哥哥對您隻有孺慕,怎會有怨!哥哥為您精心準備了壽辰禮,是哥哥用心頭血抄的無量壽經啊!」
殿內靜寂,無人接話。
皇帝呆愣許久,輕嘆一聲:「呈上來,由梵音大師帶回護國寺供奉吧。日後不要如此傷身。」
我心下一松,連忙將佛經交給汪公公轉呈給梵音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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