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涵

楠楠拉著我的手哭得泣不成聲:「我就知道,天底下沒有他們那樣的父母。」


 


我和楠楠是在病友群裡認識的。


當時的楠楠患上抑鬱症。


 


某個夜不能眠的夜晚,我們一群病友夜爬無念山。


 


ṱṻ³在山崖邊,我發現落隊並且想要輕生的楠楠。


 


她看見我後,慌亂地扯出一抹笑:「姐姐,你再不走就跟不上他們了。」


 


我蹙著眉:「寶寶,我隻是有病,不是傻,你不想活了,對不對?」


 


楠楠沒說話。


 


我慢悠悠地靠近,雙手一撐,越過護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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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也挺不想活了,你要是覺得黃泉路上寂寞,我陪你一起唄!」


 


我站起身。


 


楠楠拉著我往護欄內摔去。


 


我們躺在地上。


 


她靠近我,小小的身體貼在我的懷裡。


 


「姐姐,我隻是在自己房間睡午覺,表哥過來,摸我胸,還強迫我摸他的……」


 


她的聲音幾度哽咽:「我告訴我媽,她卻說蒼蠅不叮無縫蛋,他一個高才生,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地欺負我,一定是我不檢點。」


 


我沉默了幾秒後說:「蒼蠅什麼地方不落啊,它桌子上落,垃圾堆裡也落,甚至是糞便上它也落,怎麼能蒼蠅落在哪兒就是哪兒的問題呢?


 


「這完全就是一個顛倒黑白的話,蒼蠅之所以是蒼蠅,是因為它本來就惡心。


 


「人們遭遇不幸或成為受害者,並不是因為他們自身存在某種錯誤,而是因為加害者的惡意行為,將受害者的遭遇歸咎於他們自身,這是加害者們為自己脫責的一種手段。」


 


我抬手拭去楠楠眼角的淚水:「你沒錯。」


 


那一晚,楠楠和我說了很多她原生家庭的事。


 


當時的我患有嚴重的躁鬱症,急需一個緩解焦躁情緒突破口。


 


楠楠的表哥於立冬正合適。


 


她擔心我被欺負。


 


我意味深長地摸了摸她的腦袋:「發瘋能解決的都不是問題,如果解決不了,那就解決制造問題的人。」


 


楠楠似懂非懂,但還是聽話地向我分享於立冬的行蹤。


 


我故意出現在於立冬面前,假裝對他著迷並展開近乎狂熱的追求。


 


我忽悠他辭去體面的公務員工作,拿著我借給他的錢去創業。


 


自始至終,於立冬不是我一個人的玩具。


 


他是我們一群病友的玩具。


 


在我的安排下,那些錢多得無處花的病友開始瘋狂給他投資。


 


於立冬的小公司漸漸步入虛假的正軌。


 


他的心態也飄了。


 


他拿公司作抵押,貸款買下一套兩千萬的房子。


 


我在訂婚宴上大鬧一場後,便讓病友陸續撤資。


 


偏偏於立冬作S在我門前倒垃圾。


 


火上熱搜後,為數不多的真實合作商選擇終止合作。


 


沒了資金支持,於立冬的公司岌岌可危。


 


但我沒想到他會把主意打到楠楠身上。


 


他的本意是把楠楠送給王總當禮物,沒想到王總沒看上楠楠,反而看上了他。


 


皮燕子都賣出去了,卻被王總的正牌夫人喜姐捉奸在床。


 


喜姐是個眼裡容不下沙子的人。


 


她早年還混過灰色地帶,就算洗白了,手裡還是有些門路的。


 


於立冬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屁財兩空。


 


14


 


「姐姐,我要和我的爸爸媽媽回去了。」


 


嘉寶抱了抱我。


 


許媽媽不停地道謝:「小涵,多虧了你,要不是你,我們怕是都見不到嘉寶了。」


 


我摸了摸嘉寶的頭。


 


「回去之後,有空就來找我玩。」


 


嘉寶的臉上是發自內心的笑:「爸爸媽媽說,我要是想要在這裡定居,他們就賣掉北京的四合院,在這裡買房子。」


 


我驚訝不已:「四什麼?四合院?」


 


什麼孤苦伶仃小可憐。


 


她分明是流落在外的大小姐。


 


許媽媽臉上的皺紋肉眼可見地淺了許多。


 


「前幾年從親戚那裡繼承的房子,嘉寶被拐賣後,我和她爸爸四處奔波尋找嘉寶,一天都沒在那裡住過,也沒什麼感情。


 


「我和嘉寶爸爸商量好了,嘉寶在哪,我們的家就在哪!」


 


許爸爸儒雅地開口:「嘉寶的事,改日再登門道謝,我們現在準備帶嘉寶去警局報案,她這些年受的苦可不能就這麼算了,買賣同罪,那家人必須受到懲罰。」


 


許嘉寶不舍地拉著我的手。


 


「姐姐,我過些時候來找你玩。」


 


我流下了不舍又羨慕的淚水:「老爺,夫人,大小姐,請慢走啊!」


 


他們一家人笑著坐上了出租車。


 


而我哭著坐進了自己的跑車。


 


剛到家,我就在病友群裡看到了立冬門事件的後續。


 


於立冬被喜姐坐斷了雙腿,手也被她的小弟打折。


 


敬業的吃瓜病友甚至跟去了醫院。


 


骨科和肛腸科醫生會診。


 


醫生面無表情地從於立ẗŭ⁹冬的皮燕子裡掏出幾顆葡萄和一枚戒指。


 


病友還發了條語音。


 


「葡萄說自己好可憐,早知世道如此艱難,倒不如爛在樹上得了。」


 


15


 


於立冬住院第二天,趙彩鳳賴上了我。


 


「都怪你,你要是老老實實和立冬結婚,立冬怎麼會受那麼多苦,你必須去醫院照顧他。」


 


趙彩鳳也不管我答沒答應。


 


她像個甩手掌櫃,說了醫院和病房號後,便掛斷電話。


 


我尋思著闲著也是闲著,便開車去了醫院,給自己找點樂子。


 


在醫院的小花園裡,我看見一群小孩蹲在地上圍成一個圈。


 


我好奇地上前。


 


發現一隻蝸牛正搬著一顆蟑螂卵。


 


剛好於立冬打來電話。


 


「我媽說你會來照顧我,我現在口渴了,你給我帶點水上來。」


 


我垂眸思考了幾秒,默默地打開外賣軟件,點了杯紅豆奶茶,備注不要封口,用翻蓋。


 


外賣到了,我打開翻蓋,用紙巾包著那顆蟑螂卵,隨後丟進紅豆奶茶裡,攪了攪。


 


小孩們一臉震驚地看著我。


 


「姐姐,你是來吃臭臭的嗎?」


 


「不是我,是樓上一個叫於立冬的喜歡吃。」


 


我前腳剛走。


 


小孩們後腳就傳開了。


 


病房裡,於立冬滿臉怨懟,對我頤指氣使。


 


「走這麼慢,想渴S我。」


 


我微笑著把紅豆奶茶送到他嘴邊。


 


於立冬大概是渴極了,一口氣喝光了奶茶。


 


「挺好,下次還按這個標準來。」


 


話音剛落。


 


幾顆小腦袋從門外探了進來。


 


「哇,姐姐說得果然沒錯,他真的喜歡吃臭臭。」


 


「於立冬吃了臭臭,以後就叫臭臭的冬。」


 


於立冬愣住了:「什麼臭臭?」


 


我平靜地開口:「臭臭小名蟑螂的寶寶。」


 


「嘔!」


 


於立冬趴在床邊,用手摳著嗓子眼。


 


我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於立冬,你的催債電話都打到我這裡來了。」


 


於立冬猛地止住動靜,用近乎乞求的眼神看著我:「涵涵,你能不能借我點錢,我保證會還你的。」


 


「都到這時候了,你那寶貝房子還舍不得賣呢?」


 


於立冬還在嘴硬:「那不僅僅是我的房子,也是你的啊!」


 


我覺得他這個人是真的沒救了。


 


「自求多福吧!」


 


我剛走出病房,就收到弟弟的微信。


 


我弟收到錄取通知書了。


 


我和他商量了一下,決定回老家給已逝的爸媽上墳。


 


弟弟蹲在墓碑前,清理上面的灰塵。


 


「爸媽,你們別擔心,我和姐姐過得很好。


 


「姐姐很好,聰明勇敢,有力量。」


 


我憋不住笑:「弟,誇張了。」


 


我弟不以為意:「熟讀刑法, 敢於對渣男說不,一拳能打飛一個壯漢。」


 


我面無表情地往火盆裡丟紙錢。


 


「多謝你們當年的不丟之恩, 要不然我弟就沒有這麼優秀的姐姐了。」


 


我弟一米八幾的大個,別扭地靠在我的肩膀上。


 


「姐,你就是我最好的姐。」


 


16


 


我看著爸媽的墓碑發呆。


 


弟弟出生後。


 


那些曾經欺負我的人,都說我這個瘋子一定會被家人拋棄。


 


可弟弟卻特別黏我。


 


爸爸借口帶我出門買菜,然後松開我的手。


 


已經學會說話的弟弟哭鬧著要姐姐, 不止不休。


 


別無他法,我爸隻能返回菜市場, 把安靜地坐在老榕樹下的我領回去。


 


弟弟一天天地長大。


 


被欺負的人成了弟弟。


 


熊孩子們說千宇辰的姐姐是個神經病,會無緣無故地打人,大家都不要和他玩。


 


他們以戲弄弟弟為樂,把弟弟丟進村裡的廢井。


 


等我發現弟弟的時候, 他已經燒得意識模糊。


 


我背著他,一點點地往上爬,摔倒了, 站起來繼續爬。


 


好不容易把弟弟帶回家。


 


我媽不由分說就扇了我一巴掌。


 


她不聽我的解釋, 強行把傷害弟弟的罪名安在我頭上。


 


他們帶弟弟進城看病, 罰我跪祠堂。


 


兩天後, 尚未痊愈的弟弟鬧著回來。


 


他們這才發現在祠堂暈S的我。


 


小腿上是幹涸的血跡, 以及被染紅了的蒲團。


 


弟弟啞著嗓子叫我:「姐姐, 我沒事了,我回來了。


 


「姐姐都受傷了, 你們為什麼不帶她一起去看病?


 


「我又沒看到她受傷。」


 


我媽冷冷地開口, 不願意承認是自己的問題:


 


「小辰,要不是她有病, 你會被他們欺負嗎?」


 


弟弟SS地抱著我不撒手:「可傷害我的人不是姐姐啊!姐姐有什麼錯?」


 


虛弱的我靠在弟弟瘦小的身體上。


 


意識卻逐漸清晰。


 


我可以是精神病。


 


但我弟弟不能有個患有精神病的姐姐。


 


我開始控制自己的情緒, 把自己偽ṱṻₔ裝成一個正常人。


 


後來, 爸媽車禍去世。


 


我安慰弟弟:「你還有我。」


 


弟弟卻認真地告訴我:「姐姐, 你終於可以做自己了。」


 


我呆呆地看著靈臺上的黑白照片。


 


弟弟又問我:「有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東西?」


 


我看了一眼手裡的紙錢,真誠地回答:「錢,多到花不完的錢。」


 


弟弟若有所思地點頭, 葬禮結束後便開始研究賺錢的門道。


 


我不喜歡人群,但我喜歡和我一樣有病的人。


 


我進了病友群。


 


和他們一樣練拳消耗體力, 夜爬讓自己骨子裡的暴躁因子冷卻下來。


 


我好像變成了一個正常人。


 


直到我遇到嘉寶,知道了於立冬這個人渣。


 


和於立冬交往的這段時間, 我的情緒得到實際性地發泄。


 


於家人都是爛人, 我可以毫無負擔地發泄自己的情緒, 而不用因此感到自責。


 


於立冬的公司破產後,欠下一筆巨債。


 


於爸還真恬不知恥地找上我。


 


問我什麼時候給他介紹有錢老太太。


 


還抱怨說趙彩鳳天天找他麻煩。


 


這如雞毛一樣的日子, 他一天也過不下去了。


 


我平靜地回他:「你在想屁呢!」


 


日子一天天過去。


 


我的生活趨於平靜。


 


在某個日落黃昏之際, 我在電視上看到一則新聞。


 


於姓男子在躲債的途中遭遇車禍, 生S不明。


 


我打開微信,便看到嘉寶給我發的消息。


 


【姐姐,爸爸媽媽已經把北京的房子掛出去了, 他們準備起訴趙思鳳夫婦。


 


【等忙完了, 我們就會搬到你家隔壁,到時候我們就能天天見面啦!】


 


我給她回了個期待的表情後,走到窗邊, 用相機記錄了無法復刻的一些瞬間。


 


我用這張照片發了條朋友圈。


 


【我將永遠追求自己認為最舒服的狀態,散漫的日常,比將就更快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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