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情侶:北漂原地過年

 


?


5


 


後來我們各自背過身子,刷了一會兒手機,也就睡了。


 


成年人沒有半夜傷感和吵架的資格。


 


明天還要擠地鐵上班呢。


 


第二天早晨,我們誰都沒提昨晚的事,誰都沒說道歉的話。


 


並不是我們默認昨晚無事發生,而是……


 


每個工作日早晨打仗一樣的節奏,逼迫我們分別奔向兩個不同的地鐵站。


 

Advertisement


我們沒時間和對方多說一句話,甚至沒時間多看對方一眼。


 


在地鐵上,被擠成人肉沙丁魚的我,還被偷偷帶豆漿上車的乘客潑了一胳膊豆漿。


 


不小心灑了豆漿的那位,一看就是個剛踏入社會的小伙子。


 


他不安又稚嫩地跟我道歉,執意要出幹洗費用。清澈的眼神,很像十年前的馮國超。


 


我沒要他的錢,也沒跟他多說什麼。


 


因為我上班就要遲到了。


 


緊趕慢趕坐到工位上,我剛要想起這兩天自己有多慘,隔壁工位的小姑娘遞給我三顆車釐子說:「姐,老甜了!」


 


吃著甜甜的車釐子,我突然理解了向往「車釐子自由」的那些人。


 


車釐子代表的,是甜蜜、體面的生活。


 


這味道很治愈。


 


三顆下肚,口唇間都甜絲絲的。


 


隔壁小姑娘邊工作,邊偷偷往嘴裡塞車釐子,看得我饞蟲大發。


 


我決定,下班後買一斤。


 


雖然還做不到車釐子自由,但偶爾吃一頓,應該還是可以的。


 


整個白天,我都在惦記下班後買車釐子的事。


 


不知道別人是否有過這樣的感受——突然想吃某種東西,就想馬上吃到嘴裡。


 


一下班,我就衝進水果超市。


 


原本打算隻買上小半斤,嘗個鮮就算了。但到了超市,我卻發現原本將近 90 元一斤的車釐子,現在竟然隻賣 30 塊。


 


真是沒想到,我們這些窮光蛋也能實現車釐子自由了?


 


我美滋滋地買了一斤半,攏共花了不到 50 塊錢。


 


沒想到,就是因為這麼點車釐子,我跟馮國超徹底分了。


 


那天我剛把車釐子洗好擺到盤子裡,他回來了。


 


他看一眼車釐子,臉立刻耷拉下去。


 


憑著和他一起生活了十年的經驗,他什麼意思,我很清楚。


 


他就是嫌我多花錢了。


 


我那原本想要好好享受的好心情,蕩然無存。


 


但吃了一顆後,我還是決定不跟馮國超計較了。


 


我把盤子朝他的方向推了推:「嘗嘗,挺甜的。」


 


沒想到,他根本不理解我的疲憊和妥協,反而跟我較勁:「這麼金貴的玩意兒,我可不配吃!」


 


我知道他在沒事找事。


 


但破壞現有的平靜,再重建這份平靜,對我來說實在太累。


 


我真的不想跟他爭了。


 


他不吃,那我自己吃。


 


我一個人默默吃完車釐子,又一個人拿著盤子去了廚房。


 


馮國超追著我進了廚房。


 


「許麗麗,今天你買車釐子,我就不說什麼了。以後不要再買了。」


 


「為什麼?」我一邊洗盤子一邊問,內心的怒火已經被點燃。


 


「為什麼?!咱們剛買了房子,馬上還要回家過年,過完年還要辦婚禮,這些不都要花錢?你現在買八九十塊錢一斤的車釐子……合適嗎?買一份嘗嘗也就算了,你還買那麼多!你剛才那一盤,少說有小兩斤!」


 


呵呵,他好像覺得自己很有道理。


 


他的話徹底激怒了我。


 


我甚至都不願意跟他掰扯車釐子的真實價格了——就算我買的真是 90 塊一斤的車釐子,難道就不配吃了嗎?


 


「為了和你結婚,我連吃東西的權利都沒有了嗎?」


 


我轉過身。


 


我想好好看看這個要和我結婚的男人。


 


「又是權利、權利!許麗麗,我看你是真的被網上那些亂七八糟的田園女權給洗腦了,整天跟我談權利!結婚要房、要彩禮。這些都是你的權利。現在吃車釐子,也是你的權利!我為了滿足你的權利,都快傾家蕩產了,我太累了!你怎麼就不能為我想想?!」


 


我愣愣地望著馮國超,感到一陣疲憊。


 


原來在他心裡,我連吃個車釐子,都成了不為他著想的罪過。


 


「說白了,現階段,咱們不配吃這麼貴的東西!」


 


馮國超以為我被說服了,還伸手來接我手裡的盤子。


 


「我不配?」我都不知道我是該哭還是該笑。


 


哭我居然要嫁給一個……說我不配吃車釐子的男人?


 


笑我居然要嫁給一個,說我不配吃車釐子的男人!


 


我對那個有馮國超的未來,徹底絕望了。


 


婚姻不僅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


 


它對所有人來說,都是這樣。


 


嫁了或者娶了什麼樣的人,就代表你也是什麼樣的人。


 


而我,不想當一個被認定「不配吃車釐子」的人。


 


原來人真正的心S,並不會痛哭流涕,也不一定是經歷了什麼大事。


 


決定離開馮國超的時刻,就是我把盤子放入碗櫃的瞬間。


 


既然做出了決定,也就沒有吵架的意義了。


 


我在馮國超驚異的注視下,收拾好了行李,輕輕跟他說:「咱倆散了吧。」


 


馮國超沒攔我。


 


在我臨出門的時候,他還跟我說:「你也快三十了,還這麼任性。都怪我以前對你太寬容了。你走吧,走了咱倆就算分了。」


 


後面他又說了一些什麼,我就沒有聽了。


 


我也不關心了。


 


坐在羅曉月一百五十平的家裡,已經是晚上九點多。


 


我跟她簡單說了搬出來的原因。


 


羅曉月將一杯熱茶放在我手裡,安慰我:「分了也好。你長得好看,年紀也不大,隻要想清楚要什麼,總能找到個條件還行的。退一萬步,就算真找不到,你不是還有個小房子嘛。自己單過也比跟馮國超呆著強!連吃個車釐子都得看他臉色,這日子還有啥意思?」


 


我笑了。羅曉月總能一針見血。


 


她接著說,「要是找對象,你先想想身邊都有哪些人有可能性。」


 


我撫摸著熱茶杯,不知怎麼,就想起了李成。


 


我們公司和他單位的合作暫時結束了。


 


我和他自上次的事情之後,也有一兩個月沒聯系了。


 


該怎麼和他重新聯系上,成為我每天思考的問題。


 


上次我已經明確拒絕過他了,如果現在主動聯系他,就會顯得自己很婊。


 


我不能主動,隻能等機會。


 


?


 


6


 


一個周末晚上,李成發了一條動態,說他在工體看國安的球賽。


 


記得他跟我說過,一般看完球,他還要和他那群球迷朋友一起在附近吃宵夜。


 


我火速跑到工體附近的咖啡店,也發了一條帶著定位的朋友圈。


 


不到五分鍾,李成就聯系我了。


 


他在微信上問我:「我剛看完球,看你也在附近,有空見一面?」


 


抻了五分鍾,我打字:「好呀。我和閨蜜馬上散會,散會找你。」


 


不等我發出去,李成又發來一條:「可以的話,我過去找你。」


 


李成很聰明,他這麼問是很有技巧的。


 


如果我拒絕,那就是根本不喜歡他,或者和男朋友在一起。


 


如果我回復「好」,那就是我和男朋友分了。


 


因為上次我明確說了,有男友,不想背叛。


 


思量一下,我回了一個「好呀」。


 


李成很快就出現了。


 


他是跑來的,站在我面前,胸口還微微起伏。


 


我有點感動。


 


他笑著說,一個多月沒見,真有點想我了。


 


他太聰明,已經從我的態度中明白:我已經恢復單身。


 


我低下頭笑了,算是接受了他的表白。


 


他拉著我去參加他們國安球迷的宵夜聚會,說大家聽說成哥有了喜歡的妹子,都吵著要見我。


 


我半推半就地去了。


 


因為我也想更多了解李成的生活——以及我未來的生活。


 


那天吃宵夜的所有男性都是北京土著。


 


他們跟李成一起看球整整十年了。


 


其中一個叫大龍的,是李成的高中同學。他老婆也是外地人,和他結婚兩年了。


 


就是在他倆身上,我看到了我和李成的未來。


 


大龍和他老婆一直在跟朋友們訴苦,說大龍媽媽總問他們倆什麼時候要孩子,可是他倆自己都覺得還沒長大,還沒玩夠,怎麼能要孩子呢?


 


有人笑說:「要了孩子一起帶來看球呀!有啥不能要的!總要生孩子嘛!」


 


還有人說:「就是!咱們也是小時候一起看球、一起踢球的,等咱們孩子長大了,也一塊兒唄!」


 


大龍老婆摟著大龍胳膊:「再過兩年,我給你生!這兩年你跟你媽說說,別折磨我了。」


 


大龍大包大攬:「放心吧媳婦兒,明天我就跟我媽說。」


 


這時候又有人說了:「那要生男孩,生男孩才能一起踢球看球。」


 


李成笑著反駁:「女孩也可以啊!」


 


所有人大笑,指責那個提出要生男孩的人。


 


我的眼眶忽然湿潤了。我借口說要上廁所,離開了飯桌。


 


我很喜歡小孩。


 


但是生兒育女這個話題,在我和馮國超此前的生活中幾乎沒有出現過。


 


對於一對沒有戶口的北漂來說,想要孩子不難,但是想讓孩子在北京接受教育,是個極難的問題。


 


可是,這對於土著們來說根本不是事兒。


 


他們想生孩子就生,不想生就不生,完全可以忠於內心。


 


從洗手間回來,我又靜靜地聽他們說了很多煩惱。


 


但他們嘴裡的那些「煩惱」,在我看來,都屬於穩定的、高級的煩惱,和我們北漂群眾煩心的生存問題,不是一個概念。


 


這時候,我收到半個月沒跟我聯系的馮國超發來的微信。


 


他仿佛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一樣問我:「明天下班接你?」


 


這也太搞笑了。


 


沒什麼可猶豫的,我直接把馮國超的對話框關了。


 


現在,我迫切想要獲得李成和他朋友們那種穩定的、高級的煩惱。


 


?


 


7


 


從店裡出來,已經快十二點了。


 


李成喝了點酒,臉上紅撲撲的。他打了一輛專車,說要送我。


 

字體

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