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情侶:北漂原地過年

倒是羅曉月借我錢,完全是為我著想,隻為了讓我在這個城市更有安全感。


「至少,你跟馮國超吵架了,還有一個去處。」


 


你看,愛情甚至還沒有友情靠譜。


 


不管怎麼說,我跟馮國超磕磕絆絆,也總算走到結婚這一步。


 


而這次導致我們差點分道揚鑣的,是彩禮。


 


?


 


3


 


原本我們計劃:今年過年回老家,就把婚事定下來。


 


為了配合最新的防疫規定,我們提前跟公司請好了年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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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就是在這個時候打電話來,說了關於彩禮的事。


 


她先拐彎抹角說了一通——鄰居嫁女兒收了 15 萬彩禮,「萬紫千紅一片綠」,取個好彩頭。


 


最後說,她跟我爸商量了:考慮到馮國超家裡剛買了房,他們收 10 萬意思一下就行了。


 


好家伙,10 萬塊,還隻是意思一下。


 


我毫不猶豫拒絕了。


 


我說,我跟馮國超為了買房已經傾家蕩產,肯定拿不出這筆錢。


 


我媽很不高興。


 


「我跟你爸把你養這麼大,還供你讀了大學,這些年也沒沾上你什麼光。現在親戚裡道的,明裡暗裡都說我們養了個賠錢貨!你這結婚要是一分彩禮沒有,你爸和我的老臉往哪擱?」


 


我媽的話,讓我的肺都快氣炸了:


 


「你們養我這麼大是不假,但我現在不是每個月給你們 1000 塊錢?你那個好兒子,一個月給你多少錢?我怎麼就賠錢貨了?」


 


「現在啥都貴,一個月 1000 夠幹啥使?你別一天到晚就知道心疼你男人,你也心疼心疼你媽。我五十多歲的人了,還得去村裡給人刨樹坑,就為了一天掙那六七十塊,你忍心嗎!」


 


我都被我媽的話氣笑了。


 


我爸從國企退休,一個月將近 4000 塊退休金。我每個月還額外給他倆 1000 塊錢。


 


倆人 5000 塊,在我們那個十八線小縣城,不說吃香喝辣,也足夠碾壓大部分人了。


 


就這,我媽還要去刨樹坑,難道是為我?


 


為的還不是她的寶貝兒子!


 


我弟的房貸、車貸我爸媽還。我弟的媳婦、孩子我爸媽養。


 


5000 塊養活一大家子人,可不是不夠嘛!


 


我跟我媽說:


 


「你刨樹坑也不是為我刨的!你和我爸又啥時候為我著想過?我一個月就一萬多工資,每個月給你們 1000,你們要是還嫌少,那我也真沒辦法了。至於彩禮,別說我們沒有,就是能拿出來我也不會讓馮國超給。我們將來用錢的地方也多。你們不為我打算,我不能不為自己打算。」


 


我媽在電話那頭哭了。


 


但我還是掛斷了電話,隨手抹了把眼睛。我滿手是眼淚。


 


這就是我的原生家庭。


 


永遠試圖從我身上攫取,卻不會主動給我什麼。


 


我許麗麗是沒有退路的。


 


雖然跟我媽說了絕情的話,但當天晚上,我還是給她發了一條微信:


 


「10 萬塊彩禮沒有。但我在網上查了,泰安彩禮一般都給 3 萬。過幾天我給你們轉 3 萬過去。」


 


過了很久,才收到我媽回復:


 


「知道了。」


 


隻有三個字,就像我們淺薄的母女緣分。


 


原本,這事我不打算讓馮國超知道。


 


3 萬塊錢,我可以從自己的年終獎裡出。


 


但那天晚上,馮國超剛好去參加了一個同事的婚禮,回來跟我說:他那個同事娶了一個土著女,人家娘家陪送了一輛小 50 萬的車。


 


他說得眉飛色舞,羨慕之情藏都藏不住。


 


最後,他問我:


 


「丈母娘跟你說了沒有?咱倆結婚,你家準備陪送個多少錢的車?50 萬咱也不想了,我覺得 10 萬就行!等咱搖上號……」


 


我娘家管我要 10 萬彩禮。


 


我夫家管我要 10 萬嫁妝。


 


我的生活,可真是太扯淡了。


 


那一瞬間我突然有個想法——這個婚不結也罷。


 


我打斷馮國超的美好暢想:


 


「你丈母娘沒有嫁妝。不過她打算管你要 10 萬塊錢彩禮。」


 


果然如我所料,馮國超跳了起來:


 


「彩禮?什麼彩禮?你向咱們周圍打聽打聽,咱們哪個在北京結婚的同學要彩禮了?哪個不是兩家老的貼補一家小的!你家不說貼補你就算了,竟然還要彩禮?」


 


「冀晶晶結婚,男方就給了 10 萬塊彩禮。張薔結婚,男方家裡也給了。」我說。


 


馮國超冷笑。


 


「冀晶晶家還陪了一套房呢,你家陪啥了?你不是整天說自己是獨立女性嘛!怎麼這個時候就不獨立了?」


 


我也冷笑。


 


「我自己掙錢自己花,還給自己買了房,我怎麼不獨立了?我那套京郊的小房子不算嫁妝嗎?你怎麼不算進去?」


 


馮國超被我問住,哼哧半天說:


 


「你知道我家情況,現在是一分錢都拿不出來了!沒有彩禮,這個婚是不是就不結了?」


 


「是,沒有就不結了。」


 


?


 


4


 


接下來,就是漫長的冷戰。


 


羅曉月問我,到底怎麼打算。


 


「你要真覺得跟馮國超沒法往下過了,那就長痛不如短痛,幹脆利落分手,省得結了婚再後悔!以後新規定出了,離婚沒那麼容易。」


 


她說得輕松。


 


但十年感情,也不是說割舍就能割舍的。


 


況且我心裡也有疑慮,雖然馮國超自私,但我也不是完人。


 


我們倆至少知根知底。


 


真跟他分了手,我也不見得能找到比他更合適的下家。


 


李成這個人,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我們其實認識有幾年了。


 


他所在的那個事業單位,是我們公司的重要客戶。他正好是我的對接人。


 


剛認識那會兒,他試探著追過我,被我委婉地拒絕了。


 


後來,我們就一直以合作伙伴關系相處。


 


因為跟馮國超冷戰,我心神不寧,把提交給李成他們單位的結項數據搞錯了。


 


我以為我完了。這錯誤足以讓我被開除。


 


誰知道,鍋卻被李成給扛了下來。


 


他跟他們領導說:是他改報告的時候不小心弄錯的。就這樣救了我。


 


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他了,但他卻輕描淡寫:「嗨,多大點事!我頂多被領導呲噠兩句,他又不能開除我。倒是你一個小姑娘,被罵了多難看呀。」


 


讓我誠惶誠恐的重大失誤,在他眼裡,不過是小事一樁。


 


這就是沒有底氣和有底氣的區別。


 


而李成的底氣,來自於他北京土著的身份,他體制內的工作。


 


他生活在一個極度安全的世界。這讓我十分羨慕。


 


我堅持要請他吃飯,好好謝謝他。


 


他開玩笑說,外面的飯他都吃膩了,如果我堅持要謝,不如去家裡給他做一頓。


 


我知道這是他的試探,但我沒有拒絕。


 


於是,我就來到他位於北五環的、足足有 100 平、連裝修都花了 40 萬的新房。


 


讓我最羨慕的是,我在衛生間裡看到了一個浴缸。


 


想象一下,在疲憊一天之後,泡個美美的泡泡浴,最好再來一杯紅酒,這是多麼美好的生活。


 


聽起來,這也不是多麼遙不可及的願望。但在此前十年,我卻一次都沒有實現過。


 


曾經,我也想滿足自己一次。


 


我在淘寶上買了個充氣浴桶,甚至專門跟公司請了半天假,就為了可以獨佔合租屋的廁所,好好泡個澡。


 


但等我好不容易接滿了水、還沒來得及泡,就有室友敲門,說他要上廁所。


 


那天,那個室友剛好沒去上班。


 


室友蹲坑蹲了好久好久。出來時,我聽到廁所裡老舊的排風扇一直在咔咔響。


 


我回房間大哭了一場,也再沒用過那個充氣浴桶。


 


我一度以為我已經認命了。


 


但現在,能享受泡泡浴的嶄新世界在向我招手。


 


我很賣力地做了四個菜,全方位展示了自己的賢惠。


 


我知道,作為外地女北漂,我對李成最大的吸引力在於美貌和溫柔。


 


我的賣力沒有白費。


 


那餐飯之後,李成對我更熱情了。


 


本來,那天一切都水到渠成……


 


但突然在腦海中冒出來的馮國超,還是攪亂了這一切。


 


坐在出租車上,我心裡很亂。


 


我跟馮國超的未來,就像窗外濃重的夜色,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回到家,馮國超已經睡了。


 


我沉默著去洗了澡,沉默著上了床。


 


就在我快要睡著的時候,馮國超突然折過身來,從身後抱住了我:「麗麗,咱倆好好的,別吵了好不好?」


 


黑夜裡,他的聲音帶著哭腔。


 


我的鼻子竟然也一酸。


 


「彩禮的事我想好了。我去找哥們湊一湊,無論如何都會讓你家裡滿意的。」馮國超繼續說。


 


「你不覺得我不配要彩禮了?」


 


「我錯了,我不該說那樣的話。你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沒有你的話,我還留在北京幹什麼?我真的不敢想。」


 


就是他的這句話,讓我心軟得一塌糊塗。


 


是啊,在這個偌大的城市,我們同病相憐。


 


我們,才應該是彼此最親近的人。


 


我回過身,投入到他的懷裡。


 


那一刻,我腦子裡沒有別人,也沒有那個「泡泡浴世界」。


 


馮國超開始吻我。


 


我們像久旱逢甘霖,享受此刻,渴望對方。


 


但在即將進入最後一步時,我還是本能一激靈,提醒他穿上「雨衣」。


 


他起身在床頭櫃裡翻找了一會兒,沒有找到。


 


他接著吻我,想繼續:「咱倆都要結婚了,真懷了就生下來。」


 


生下來?


 


拿什麼生?


 


在北京生個小孩,至少要準備 10 萬存款!


 


但我倆這會兒兜裡的錢,加一塊恐怕都不超過 1 萬。


 


而且,我要是懷了,工作會不會出問題?


 


就憑馮國超一個人,負擔兩個房子的房貸、外加一家三口的開銷?


 


我的激情完全退卻,堅定地推開了馮國超,把腦子裡的這些一條條分析給他聽,最後得出結論:


 


「至少三年以內,咱倆都不可能要孩子。」


 


馮國超沮喪地看著我,賭氣似地翻過身去。


 


「說來說去,還不是嫌我窮?難道窮人還不配生孩子了?」他嘟囔。


 


是的。至少在這個城市,我和馮國超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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