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如蟬翼

餃子是高端餐廳裡,最貴的餃子,每一個都精美無比,但我就是覺得沒有媽媽包的好吃。


媽媽的餃子,雖然樣式簡單樸素,裡面卻都是滿滿的愛意。


 


每次吃,我都感覺自己是在被愛著的。


 


以後,再也不會有人那樣地愛我了。


 


我吃著吃著,鼻子又酸了,眼淚滴進了餐盒裡,空氣中都有了一股苦澀的味道。


 


突然,門口傳來敲門聲。


 


我打開一條縫,是蔣墨言。


 


他瘦了很多,依舊清俊的臉上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討好,手上捧著一盒形狀歪七扭八的餃子。


 


見到我,他眼睛一亮,祈求般望著我:「桑桑,你喜歡吃餃子,我特意學著包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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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像是害怕被拒絕:「第一次可能是醜了點,下次我一定會包得更好。」


 


我掃了一眼,內心諷刺。


 


以前,每次我媽媽包了餃子送來,我都會給蔣墨言做一份便當。


 


但有一次,我去醫院找蔣墨言時,卻看到空蕩蕩的便當盒,和垃圾桶裡完整的餃子。


 


然後我在蘇月的病房裡看見了他,他正在誇蘇月媽媽做的飯好吃。


 


蘇月當時看見了我,仿佛不好意思地對我笑了笑:「何小姐,你不要誤會,是因為我媽媽想要感謝阿言這麼照顧我,才邀請他來吃飯的。」


 


回去後我和蔣墨言大吵了一架。


 


他眉眼不耐煩:「何桑桑,你能不能不要這麼無理取鬧?就一盒餃子,我本來也不喜歡你媽包的餃子,誰知道有沒有什麼細菌?」


 


以往埋在心底的委屈和憤怒,這一刻爆發了。


 


我嗤笑一聲:「不了,誰知道你包的餃子有沒有什麼細菌?」


 


蔣墨言顯然也想起了他之前說的話,臉色蒼白了一瞬,啞口無言。


 


我覺得厭煩,抬手想要關門,卻被擋住了。


 


蔣墨言好像感覺不到手被門夾得疼了,紅著眼睛哀求我:「桑桑,是我錯了。」


 


我直接抬腳一踹,他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上,手上的餃子撒了一地,整個人狼狽又可憐。


 


「嘶……」


 


我趁機關上了門,任由他在外面喊我的名字,絕不回頭。


 


7


 


出乎我的意料,蔣墨言第二天又來了。


 


我看到他右手上纏著紗布。


 


他注意到了我的視線,將手往身後藏了藏,對我笑了笑:「不是什麼嚴重的傷,不影響以後做手術,你不用擔心。」


 


我冷笑:「如果廢了那才好。」


 


蔣墨言應該是沒想到我能說出如此絕情的話,整個人都僵住了,眼圈又紅了,充滿了破碎感:「桑桑,不要這麼對我,我受不了,我以後都不和蘇月見面了,不要離婚好不好?」


 


我打斷他,聲音諷刺:「蔣墨言,離婚你就可以娶你心愛的蘇月了,不好嗎?」


 


蔣墨言仿佛是真的恐慌,不斷地搖著頭,想來拉我的手,嗓音沙啞:「以前是我看不清自己的心,我一直愛的都是你,桑桑,你相信我。


 


「我不能沒有你,隻要不離婚,你讓我幹什麼都可以。」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自我感動:「蔣墨言,你不要裝了。」


 


我掏出手機,放出了一段錄音。


 


「阿言,你離婚娶我吧,我知道你不愛何桑桑,你愛的是我。要不然,你怎麼舍得把她媽的腎拿來救我呢?」


 


「我承認我放不下你,但是我虧欠何桑桑太多了,所以我不能和她離婚。」


 


……


 


隨著熟悉到極點的聲音響起,蔣墨言的臉色變得慘白,背脊也一寸寸彎了。


 


最後的遮羞布撕開,下面是血淋淋又不堪的真相。


 


我曾愛蔣墨言愛到失去自我,不斷地麻痺自己。


 


當不再自欺欺人時,過去的一切都是謊言,我找不到一絲他愛我的痕跡。


 


所以,哪怕再痛,我也要讓自己清醒過來。


 


外面下著大雨,時不時響起驚雷,蔣墨言哀求地看著我,像是在問能不能不要趕走他。


 


我沒有心軟,給保安亭打去電話:「如果你再來騷擾我,我就報警了。」


 


被保安帶走之前,蔣墨言最後問我:「桑桑,要怎麼樣,你才能原諒我?」


 


我眼神動了動,聲音平靜無波。


 


「不可能,除非我媽媽活過來。」


 


8


 


那天之後,蔣墨言依舊不S心,為了求我回頭,甚至要和蘇月撇清關系。


 


聽說蘇月被醫院趕出來了,因為蔣墨言不給她交住院費了。


 


她在手機上找我發瘋。


 


【何桑桑,你對阿言說了什麼?他是我的!你都要離婚了還扒著他,賤不賤啊?


 


【你和你媽一樣,都是沒人要的賤貨!怪不得外公不認你們!】


 


我內心無語至極,回她:【現在是你的阿言不要你。】


 


順便把幾年前外公給我媽的悔過信拍給她,再反手截圖發給蔣墨言。


 


【管好你的小情人。】


 


可能是終於感到羞愧,他沒回我,蘇月也沒有再騷擾我了。


 


但是,我工作的地方開始每天有人送花。


 


都是九十九朵紅玫瑰。


 


一開始同事還會說我有個好老公,但自從我把花丟進垃圾桶,當眾宣布:「我要離婚了,他出軌。」


 


就再也沒有人起哄了。


 


我本以為能在離婚前,過一段安生日子,但還是有人不想讓我好過。


 


一天我剛下班,走出公司,突然一個有點眼熟的中年婦女就衝到我面前跪下。


 


她披頭散發,著裝樸素,哀求的樣子看著很可憐。


 


「何桑桑,我求求你放過我的女兒吧!她好不容易才病好撿回一條命,沒了墨言她活不下去啊!


 


「我給你跪下磕頭,你不要和她搶墨言好嗎?」


 


說著作勢頭就要磕下去,周圍早就因她的哭號吸引來了很多人,連忙攔住她。


 


「诶阿姨,現在什麼年代了還磕頭呢?有什麼事我們會幫你的。」


 


我這下才看清了她的臉,是蘇月的媽媽。


 


她滿臉感激地對圍觀群眾說道:「你們都是好人啊!」


 


這副姿態,倒像是我欺凌她一個長輩了。


 


有個和我不對付的同事意有所指道:「何桑桑,平時你有點小脾氣就算了,怎麼還幹出這樣的事呢?」


 


圍觀群眾也用異樣的眼神看我,竊竊私語。


 


我似笑非笑,聲音比蘇月她媽還大。


 


「所以,你是要我離婚,把丈夫讓給你女兒這個小三?」


 


沒想到我的話這麼勁爆,全場寂靜。


 


扶著蘇月媽媽的人,悄咪咪松開手,後退了兩步。


 


周圍又開始竊竊私語了,隻是這一次異樣的目光看的是她。


 


蘇月媽媽的臉色漲紅,可憐的姿態偽裝不下去了:「你,你一個女人,把這種事拿到明面上來說,還要不要臉?」


 


我反駁:「你都幹出威脅我讓位的事了,你要不要臉?」


 


她氣急了,語無倫次:「我……我,就是你的錯,沒有你,墨言就會一直給月月當備胎,爸爸他也不會要把遺產全留給你和你媽!」


 


原來還是因為錢啊。


 


我諷刺地笑了:「你怎麼這麼大臉呢?


 


「你媽是小三,你女兒也是小三,真不愧是一脈相承。」


 


周圍有人已經拿出手機開始錄像了。


 


蘇月她媽受不了,拿衣服蓋住臉跑了。


 


9


 


我把錄音給蔣墨言發了過去。


 


這可是他初戀的媽媽親口承認,蘇月一直吊著他,是拿他當備胎。


 


能讓蔣墨言不高興,我就高興。


 


隔天,蔣墨言就又找了過來。


 


他又瘦了很多,已經有點滄桑了,語氣疲倦:「桑桑,阿姨被你氣進醫院了。」


 


我沒想到蔣墨言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難不成你真是個情聖?」


 


當備胎還心甘情願?


 


他被我的話梗了一下:「桑桑,我已經知道了,阿姨她算是你小姨。」


 


我挑眉,無動於衷:「我連外公都不認,她算什麼東西?」


 


蔣墨言有點著急了:「你應該去醫院看看她。」


 


我嗤笑:「等她S了,我或許會去看看她。」


 


蔣墨言看起來很不可思議,聲音有點激動:「桑桑,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以前是怎樣的?任由你們欺負、偷情,把我媽媽的骨灰盒丟掉,這樣才乖是嗎?!」


 


我毫不留情:「如果覺得我做錯了,你可以去告我,看法律同不同意小三的媽媽在公共場合向原配逼宮!」


 


蔣墨言被我說得啞口無言,臉色蒼白。


 


他嘴唇顫抖了兩下,伸出手想抱我:「桑桑,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的,我是怕你以為這件事在公司被欺負。」


 


我躲開他,笑得諷刺:「我不需要你的假好心,還有,不要讓人來送花了。」


 


蔣墨言的臉色更加蒼白了,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


 


突然一陣鈴聲響起。


 


蔣墨言看了看我,有點抱歉,但還是接通了。


 


他說:「是阿姨的電話,不好不接。」


 


可能是為了表示他的清白,他開了外放。


 


蘇月帶著哭腔的聲音卻從手機裡傳出來:「阿言,我要S了,移植的腎產生了排異反應!我好痛!」


 


我聽到這話,簡直要笑出聲來。


 


本來就算把蘇月和蔣墨言告上法庭,他們最多丟了工作賠點錢,我媽媽的腎不可能拿得回來。


 


畢竟蔣墨言作為我的丈夫,確實是有資格代籤器官捐贈書,而蘇月離了腎是真的會S。


 


現在看來,冥冥之中自有報應。


 


蔣墨言條件反射般露出了焦急的神情,但很快就消失不見,冷冷道:「我已經幫了你一次了,排異就算是我,也無能為力。」


 


蘇月的聲音尖銳得像是要刺破耳膜,她應該不知道我也在,所以說得毫不掩飾:「阿言,你幫我,把何桑桑的腎給我好不好?


 


「正好她要和你離婚,隻要我換了她的腎就能好,到時候我們就結婚!」


 


我偷偷開始錄音,內心也有點吃驚。


 


蘇月真的是個法外狂徒啊。


 


蔣墨言聽見她的話,卻突然暴怒:「蘇月,當初幫你是我做過最後悔的事情!如果你敢對桑桑做什麼,我不會放過你的!」


 


說完他不顧蘇月的乞求,掛斷了電話,目光期待地看著我:「桑桑,你放心,我不會答應她的要求。」


 


我笑了:「那當然,不然你就要進監獄了。」


 


我早已看清眼前男人自私的本性。


 


如果當初媽媽沒有意外去世,他大抵也是不會去拿媽媽的腎的,因為風險太大。


 


與其說他不夠愛蘇月,不如說他最愛的是自己。


 


10


 


我轉身就走,蔣墨言卻一直跟著我。


 


他最近應該是清闲的。


 


因為我把他的所作所為向醫院投訴,隻是因為我和他還存在婚姻關系,不好判斷罪行,隻能先停職處理。


 


我有點煩躁,現在這個婚姻制度,離婚沒個一兩年根本離不了。


 


所以我打算先分居。


 


正好公司有個到國外分公司發展的機會,我已經選上了。


 


隻等一個月後出國了。


 


思考著,突然一個抱著花束的小姑娘攔住了我:「姐姐買束花吧,今天是七夕節,送給你身後的戀人,可以長長久久哦。」


 


身後,蔣墨言眼裡的光一下亮了,下一秒又熄滅了。


 


因為我說:「我可以買束花,但是慶祝今天聽到了一個好消息,我身後的人不是我的戀人,他是個婚內出軌的人渣。」


 


小姑娘愣了半晌,朝蔣墨言呸了一句:「人渣。」


 


我笑了,很爽快地挑了最大的花束付了錢。


 


蔣墨言像一個幽靈,沉默著跟著我回到小區門口。


 


我不想天天被他糾纏,於是轉身,真誠地發問:「蔣墨言,你要怎麼樣才能放過我?」


 


聞言,他紅了眼眶,顫抖著手拿出一張照片。


 


是我們剛在一起時拍的,這也可能是我們唯一一張合照了。


 


因為當初出院後,我就把所有關於我和蔣墨言的東西銷毀了。


 


不能燒掉的,我也扔到垃圾場去了。


 


蔣墨言聲音顫抖沙啞,像一隻被主人拋棄的小狗:「桑桑,我隻能找到這一張照片了,你什麼都沒留給我。


 


「我真的好想你,家裡沒了你,我才知道一個人會那麼孤單。


 


「但是想到,你以前也總是一個人在家,我就覺得這是我自作自受。」


 


一個人對著空蕩蕩的房子,無望地等待著不可能回來的人。


 


這種孤單和痛苦,蔣墨言也終於體會到了。


 


我沉默了很久,接過蔣墨言手上的照片。


 


然後,在他期待的眼神中,把它撕成了碎片。


 


「不!」


 


蔣墨言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跪倒在地上撿那些零散的碎片,就像在撿他那碎掉的心。


 


他的手和褲子染上髒汙,他卻絲毫不在意。


 


我第一次看見他這樣絕望,內心卻無波無瀾。


 


「蔣墨言,我們就像這張照片,再怎麼修復也回不去了。」


 


他顫抖著撿碎片的動作頓了頓,然後發出了細碎的哽咽,並逐漸變得撕心裂肺。


 


周圍人的視線聚集過來,他也不在意,隻是伸出手,小心地抓住了我的褲腳。


 


我輕輕踢開他,垂下眼, 聲音平靜:「蔣墨言, 我們不要再見了吧。」


 


說完轉身就走, 隻留下一個背影。


 


一如從前,我和他出門時,永遠隻能看到蔣墨言的背影。


 


他的視線從來不會為我停留。


 


所以現在, 我也不會回頭。


 


11


 


那次之後,我很久沒有見到蔣墨言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 馬上就要到我出國的日期。


 


一次, 我去辦理護照相關的事宜時, 突然衝出來一輛黑色的轎車,朝我疾馳而來。


 


這一幕,和媽媽當時何其相似。


 


我被嚇傻在原地, 卻有一道巨力將我推開,自己被撞飛了出去。


 


是蔣墨言!


 


而那輛轎車來不及調轉方向, 直接撞向了路中間的石柱。


 


轟的一聲。


 


那整輛車因為高速,車頭完全扁平,車裡的人估計也是兇多吉少。


 


我從地上爬起來,蔣墨言早已倒在血泊中。


 


他最後看著我, 勉強扯出一抹笑:「桑桑, 你沒事就好……」


 


我讓他少說點話, 圍觀的人報警和叫了救護車。


 


但他咳出了一口血, 繼續說:「我不行了,我怕再不說就沒機會了。」


 


他的氣息越來越虛弱:「桑桑, 是我對不起你,還有, 我愛你……」


 


說完他就沒聲了,我跪在他旁邊, 心情復雜。


 


等警察和醫護人員從報廢的車裡拉出駕駛者, 竟然是蘇月!


 


聽警察說, 是因為蘇月的病惡化得很嚴重, 她執著地認為隻要換了我的腎就能好, 所以才在得知我要出國了之後,開車想撞S我, 取我的腎。


 


我聯系醫院的工作人員,讓他們解釋,不然我就會報警。


 


「我真」這下,我最大的兩個仇人都S了。


 


蘇月她媽得知女兒的S訊之後, 整個人仿佛老了 20 歲, 激動得衝上來想要打我,被警察攔下了。


 


不僅如此,作為肇事者家屬, 她還要賠償我一大筆錢。


 


解決完一切,我把蔣墨言的骨灰帶走了,撒向了海裡。


 


這是我對他最後的仁慈。


 


剛撒完,我就接到一個電話。


 


「何小姐, 您媽媽的骨灰盒找到了!有一位員工正好認出那個是骨灰盒, 所以沒有進行銷毀,而是收起來了……」


 


我掛斷電話後,對著萬裡無雲的藍天, 露出了一個真心實意的笑。


 


真的,一切都結束了。


 


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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