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如蟬翼

媽媽去世第二天,我發現她的遺體報告上,少了一個腎。


 


質問醫院,他們展示了器官捐贈書,上面赫然是我丈夫,蔣墨言的籤名。


 


當天,我看到他初戀的朋友圈。


 


【多虧了阿言,給了我一個健康的身體。】


 


配圖上面,蔣墨言溫柔地在為她削蘋果。


 


而他前任得的是尿毒症,正需要一顆腎。


 


這一刻,一切疑問都消失了。


 


我對蔣墨言的愛意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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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紅著眼,把媽媽的東西一件一件收好。


 


翻到遺體報告單時,我本來不敢多看,但突然一陣風,吹開了幾頁。


 


瞟到其中一段,我眼神驟縮。


 


媽媽是車禍去世,生前也沒有做過大手術,S後怎麼會突然少了一個腎?


 


我聯系醫院的工作人員,讓他們解釋,不然我就會報警。


 


沒想到他們比我還疑惑:「何小姐,您不知道您的丈夫籤署了器官捐贈書嗎?」


 


這一句猶如晴天霹靂,我看著他們發來的照片久久不能回神。


 


我打開手機,想問一下蔣墨言怎麼回事。


 


打電話沒有人接,我以為他現在在忙,便給他發了個消息。


 


讓他看到回個電話給我。


 


今天我和蔣墨言說了要來整理遺物,隻是他說今天有個很重要的手術,不能請假。


 


雖然習慣丈夫的忙碌,但我還是會失落,今天才是我媽媽去世的第二天。


 


手指無意識地點開朋友圈,我看到了蔣墨言的初戀更新了動態。


 


以前我追蔣墨言時,她為了諷刺加過我,隻是那時候我愛得無法自拔,全然不理會。


 


到最後,蔣墨言還真的和我結婚了,但現在看起來,我們的婚姻就是個笑話。


 


因為她發的是:【多虧了阿言,給了我一個健康的身體。】


 


我思念的人出現在她照片裡,正在用那雙拿手術刀的手,精細地把蘋果切成小塊。


 


像是被人從頭上潑了冰水,我渾身發冷,踉跄了兩步,不小心磕到旁邊的桌角。


 


「啊!嘶……」


 


原來蔣墨言說要照顧病人,指的是他的初戀嗎?


 


而且,健康的身體?


 


如果我沒記錯,蘇月得的病,是尿毒症,正需要一個腎。


 


一年前蘇月帶著病,出現在醫院裡,從那天起,蔣墨言的態度就漸漸變了。


 


我擔心過、試探過,但蔣墨言隻是不耐煩地敷衍:「你不要這麼神經質好嗎?她已經這麼可憐了,你還要針對她!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惡毒了?」


 


那次吵架,是以我去求和作為結尾。


 


而蔣墨言的越界也越來越明目張膽,蘇月的朋友圈裡開始經常出現他的身影。


 


【你還是對我心軟。】


 


【你說一定會治好我的,我等著。】


 


……


 


我想,我知道媽媽消失的腎去哪裡了。


 


而我對蔣墨言的愛意,也在這一刻,全部化為烏有。


 


2


 


我抱著媽媽的骨灰盒,蜷縮在地上看著我和她的合照。


 


鼻尖酸澀,眼淚在眼眶裡打轉,無盡的委屈和悲痛湧上我心頭。


 


昨天,媽媽在來看我的路上出了意外,搶救無效S亡,我甚至沒來得及和她說最後一句話。


 


我當時在手術室前哭到幾乎要暈厥,恨不得隨她去了。


 


是蔣墨言緊緊抱著我,安慰我:「沒有了媽媽,你還有我,我會一直陪著你。」


 


我真的隻有他了,所以我無比依賴他。


 


但是當天晚上我去火化媽媽的屍體時,他卻消失不見。


 


現在想來,是去給蘇月做手術了。


 


我平復好心情,擦幹淨臉上的淚痕,眷戀地摸著小小的骨灰盒說:


 


「媽媽你放心,我不會再像以前一樣作踐自己了,從現在開始,我要好好愛自己。」


 


不要讓她的在天之靈,為我擔心難過。


 


媽媽S後,我已經沒有任何親人了,應該學會堅強。


 


因為分別來得太猝不及防,還沒來得及買到好的墓地,骨灰盒隻能先放在媽媽家裡。


 


想到那個朋友圈,我內心忍不住泛起鈍痛。


 


之前我有一次發燒,腦袋昏昏沉沉起不來,喉嚨又刀割般疼,想讓蔣墨言為我洗一個梨。


 


他卻不耐煩:「我這雙手是用來做手術的,不是為了伺候你的!」


 


但他能為蘇月削蘋果,還貼心地切成小塊。


 


多麼諷刺,明明我才是陪伴他多年,名正言順的妻子。


 


當年我失足掉下樓梯,是蔣墨言把我從S神手裡救回來。


 


那時他鼓勵我,陪著我復建的溫柔,讓我無法抑制地愛上了他。


 


並在他被蘇月劈腿拋棄時,也是我拼命拽著他不要墮落,陪著他重回巔峰,不離不棄。


 


我以為我是他的救贖,但他似乎並不需要。


 


過去這麼多年,隻要蘇月招一招手,他依舊會屁顛屁顛地跑過去。


 


在他心裡,還是比不上拋棄他的初戀。


 


3


 


剛戀愛時,蔣墨言對我很好,我有手術後遺症,膝蓋陰雨天會痛,他每次會耐心地捂熱手幫我揉。


 


那時我以為他真的愛上了我。


 


隻不過物是人非罷了,今天我回來後,他沒發現我的膝蓋淤青了一大片。


 


而是面色冷淡地看了我一眼,繼續把玩手機:「這麼晚才回來,去幹什麼了?」


 


明明早上我才說過今天要去整理媽媽的遺物,而且我還給他發了消息。


 


「整理媽媽的遺物。」


 


心痛到一定程度,我反而冷靜下來了。


 


蔣墨言一頓,惱怒道:「你是在怪我今天沒有陪你去嗎?但我已經解釋過了,有病人需要我照顧!」


 


之前隻是愛意的濾鏡,讓我忽視了一切不合理的地方。


 


現在我不會再被他欺騙了:「是照顧蘇月吧。」


 


我把手機截圖甩到他面前。


 


他看清之後,臉色變得有些慌亂,但還是嘴硬道:「我隻是剛好碰上,順便幫她切了個蘋果而已,你能不能不要這麼疑神疑鬼?」


 


我失望至極地注視著蔣墨言,到這個時候了,他還不肯坦白。


 


「可你今天明明不需要去醫院的,你知道我要整理媽媽的遺物。」


 


蔣墨言面色頓一瞬:「你媽人已經S了,蘇月卻是S裡逃生,她剛剛手術成功,我不該去看望她嗎?」


 


我直視著他的眼睛,語氣卻忍不住帶上了哭腔:「你怎麼能這樣說我媽媽?她生前對你那麼好,把你當成親生兒子看,她也是我唯一的親人了,你對得起我嗎?」


 


說到最後,我的情緒已經崩潰,泣不成聲。


 


但是突然,一陣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是特殊鈴聲,蔣墨言的動作迅速,下一秒就接通了,絲毫不顧及我的感受。


 


如果是之前的我,一定會失落急躁,非要問清楚對面是誰。


 


現在一切都無所謂了。


 


因為我知道對面一定是蘇月,而蔣墨言一定又會拋下我。


 


蔣墨言溫聲細語地安慰了對面幾句,再抬頭看向我時,臉上的愧疚變成了不耐煩。


 


「何桑桑!一個腎有蘇月的命重要嗎?而且你的命都是我救的,我怎麼對不起你了?」


 


說著他披上外套,急匆匆地往外走:「今晚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我去醫院了。」


 


我回來後連口飯都沒吃,他連個關心都沒有,卻因為蘇月的一個電話。


 


心甘情願地跑來跑去。


 


我知道,這是蘇月在向我示威。


 


你看,你的男人——我一叫,他就過來了。


 


我的心徹底S了。


 


拿出手機,我聯系了一個金牌律師:「你好,請幫我擬一份離婚協議書。」


 


4


 


晚上,我又夢見媽媽了。


 


視頻中她溫柔地笑著:「桑桑,媽媽做了餃子,到時候煮你和墨言吃。」


 


我想阻止她,卻無能為力。


 


心髒仿佛痛到爆炸,眼淚止不住地淌,我終於驚醒過來。


 


天亮了,枕頭也湿了大半。


 


我起床去洗漱,看著自己紅腫的眼和另一半冰冷平整的床鋪,心下悲切卻並不意外。


 


媽媽去世第三天,蔣墨言就夜不歸宿。


 


我再一次打開蘇月的朋友圈,果不其然,又有新的動態。


 


【我說疼,你就為我吹了一夜的傷口,大家都羨慕我是被愛著的。】


 


我自嘲地笑笑。


 


結婚後,蔣墨言也從來不在他同事面前介紹我,去醫院見他,我甚至還需要預約。


 


我用毛巾沾水敷了敷眼,還化了一個淡妝,讓自己不要看起來那麼狼狽。


 


拿上打印好的離婚協議書,我直接去醫院找蔣墨言。


 


蔣墨言卻不在。


 


我問前臺,知道他去哪裡了嗎?


 


得到的回答是:「蔣醫生帶愛人出院了。」


 


不用想,這個愛人指的肯定是蘇月。


 


我呼吸一滯,牙齒無意識咬破了嘴唇,疼痛讓我回過神,勉強擠出一個笑:「謝謝你。」


 


我神情恍惚地離開了醫院,想到剛剛那些話,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沒有人知道我是他結婚多年的妻子,蘇月是他的愛人卻人盡皆知。


 


還好,我抹掉眼角的淚。


 


我已經不愛他了。


 


既然這段婚姻讓蔣墨言覺得拿不出手,那我也不要了。


 


我來到媽媽家,想在她下葬前多陪陪她。


 


突然,我剛到門口,就聽到屋內傳來兩道很熟悉的聲音。


 


對了,蔣墨言是有我媽媽家的鑰匙,但他怎麼敢帶蘇月來這裡?


 


女聲嬌媚帶笑:「阿言,你離婚娶我吧,我知道你不愛何桑桑,你愛的是我。


 


「要不然,你怎麼舍得把她媽的腎拿來救我呢?」


 


我也想知道,他從始至終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蔣墨言的聲音克制又深情:「我承認我放不下你,但是我虧欠何桑桑太多了,所以我不能和她離婚。」


 


話音落下的瞬間,我對蔣墨言最後一絲的留念也破碎了,隻剩下惡心。


 


蘇月聽到這話好像不開心了,裡面有砸東西的聲音:「我不管!難道蔣墨言你想讓我當情婦嗎?」


 


我再也無法忍受,衝進去大喝一聲。


 


「你們滾出我媽媽家!」


 


裡面的兩人被我嚇了一跳。


 


蔣墨言看到是我,臉色變得有點不自然,開口解釋道:「桑桑,蘇月她剛出院,沒有住的地方,所以想讓她在這裡借住幾天,反正你媽媽她也不在了。」


 


蘇月在隻有我看到的角度,嘴角上揚得意地笑,聲音卻楚楚可憐:「沒關系,我不在意這是S人的房子,但是東西還是晦氣,所以我把客廳那些東西全部都丟掉啦。」


 


我一看,客廳裡我昨天整理好媽媽的遺物,不見了!


 


頓時,怒火和痛苦席卷了一切,我腦袋一片空白,衝上去要打她:「你把那些丟到哪裡去了?」


 


蘇月假裝受驚,躲到蔣墨言身後,嚶嚶哭泣:「早就被垃圾車帶走了,阿言,我好怕。」


 


蔣墨言護住她,狠狠推了我一把:「何桑桑你發什麼瘋?一些S物而已,丟了就丟了,鬼叫什麼?」


 


心痛到抽搐,我聲嘶力竭:「那裡面有我媽媽的骨灰盒!」


 


5


 


「什麼?」


 


蔣墨言如遭雷擊,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整個人手足無措起來。


 


「我,我不知道,桑桑,對不起。」


 


我眼前發黑,已經哭不出來了,窒息感讓我下一秒就要暈厥過去,因為多日的失眠,神經緊繃到了極限。


 


這成了壓S我的最後一根稻草。


 


倒地之前,我看見蔣墨言臉上的神情變得慌張和害怕。


 


我想的卻是,S的為什麼不是你,蔣墨言。


 


醒來是在醫院,我的眼睛腫得睜不開,喉嚨也宛若有砂礫般刺痛。


 


蔣墨言第一時間發現我醒了,連忙給我倒了杯溫水,小心翼翼地喂我喝下去。


 


我心如S灰,沉默著咽下去。


 


能開口說話的第一句就是:「蔣墨言,我們離婚。」


 


正想削梨子的蔣墨言動作一下子頓住了,目光落在我蒼白無比的臉上,聲音艱澀。


 


「桑桑,這件事是我不對,我不知道你媽媽的骨灰在那裡,如果我知道,一定不會任由蘇月……」


 


我諷刺一笑:「你都把她帶到我媽家裡去了,還有臉說這些?」


 


像是被我的笑和語氣傷到了,他嘴唇顫抖:「桑桑,是我錯了,我改,你不要離婚好嗎?」


 


我看著他討好地遞上削好的梨子,內心平靜無比。


 


現在蔣墨言終於願意用自己高貴的手,為我削水果了。


 


隻是我已經不需要了,帶著他這個人一起。


 


「你碰過的東西,我嫌惡心。」


 


曾經這雙手把我從S神手上搶回來,我將它捧上神座,視為珍寶。


 


可也是這雙手,親手將我媽媽的腎取出,隻為了救蘇月。


 


而蘇月之所以能和我媽的腎配型上,還是因為我那個風流成性的外公。


 


蘇月的媽媽,是我媽同父異母的妹妹。


 


這還是我在整理她遺物時,偶然間在一本老舊日記中得知。


 


我想,媽媽應該是為了不讓我和蔣墨言生出隔閡,才隱瞞下此事。


 


畢竟對於拋棄妻女的外公,我向來沒有什麼好印象。


 


蔣墨言的眼眶霎時紅了,笑得勉強:「桑桑,不要說這麼傷人的話。」


 


我不明白,他明明能為了蘇月做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卻還作出一副情聖樣。


 


我冷笑:「蔣墨言,你不要裝了,論傷人,誰能比過你?」


 


把監控視頻遞到他面前,我歪頭諷刺:「為了救心愛之人,不惜以身犯險,真是感天動地的愛情啊。」


 


隨著自己的身影出現在畫面中,蔣墨言的臉色一寸寸失了血色。


 


「我媽媽臨走前還緊緊攥著,要給我們吃的餃子。


 


「你從小父母離異,母親改嫁不要你,我媽憐惜你,把你當親生兒子對待,我有的你也一定會有一份。


 


「可是你怎麼對她的呢?這麼多年,你從來沒有叫過她一聲媽媽,甚至還要在她S後取走她的腎!」


 


說到最後,我泣不成聲,眼淚流了滿臉。


 


本以為已經足夠強大的心髒,居然又開始泛起密密麻麻的痛。


 


蔣墨言的臉隨著我的話,變得慘白,聲音像是從喉嚨中擠出來的,艱澀無比:「桑桑,我……」


 


他想伸手拭去我的眼淚,我一把拍開了他,聲音冷漠無比,一字一句無比認真:「蔣墨言,我不需要你的虧欠,你讓我感覺惡心。」


 


我拿出已經皺了的離婚協議書,遞給他。


 


「籤字吧,和你的婚姻多維持一天,我都難以忍受了。」


 


6


 


最後,蔣墨言是倉皇而逃的。


 


隻狼狽又慌張地留下一句:「我不會同意離婚的。」


 


我並不理會他,出了院,先把門鎖全部換了一遍。


 


以前媽媽想讓蔣墨言不要把自己當回事,才給了他鑰匙,隻是沒想到媽媽的一腔暖心喂了狗。


 


之前我拜託相關人士,是否能幫忙找回媽媽的骨灰盒。


 


得到的回答是,希望渺茫。


 


因為很不幸,那天正好是所有垃圾一起到處理場進行填埋的時間,找一個小小的骨灰盒,不亞於海底撈針。


 


我的手指在掌心掐出血痕,心裡對蘇月更恨了幾分。


 


但我克制要S人的衝動,不想做出什麼無法挽回的事。


 


因為媽媽希望我平平安安的。


 


我深吸了一口氣,眷戀地摸了摸媽媽的照片,自言自語道:「媽媽,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同時也會讓傷害你的人,都付出應有的代價!」


 


我對著照片,吃起了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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