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爸爸媽媽生下來了,但是卻沒有得到成為他們家人的權力。
「哼,我家的事情還輪不到一個外人來攪和!真是晦氣,大中午的,一個兩個的不停給我打電話,非讓人白跑一趟,本來好好的心情全被毀光了……」
我媽嘀咕的罵聲逐漸遠去。
校醫對著我嘆了口氣,也轉身離開。
王一傑……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不見了。
潔白的房間裡剩我一個人。
像一口溫暖的棺材,裡面卻放著一具逐漸腐爛的屍體。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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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事情過去後。
同學們更加排擠我了。
雖然以前就沒什麼人願意和我說話,但從來沒有人對我釋放過惡意。
我的書桌上被人用黑色記號筆寫滿了「臭蟲」,「垃圾女」之類的詞語。
我一聲不吭坐下去,當做什麼都沒看見。
周圍原本想要看熱鬧的同學們見狀,紛紛感到無趣,也有些人因為自己的惡趣味沒有被滿足而來氣。
幾個女生抱著臂走來,將我圍在中間。
「垃圾姐,聽說王一傑挺照顧你的?你配得上他嗎,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頭發油的打縷,又髒又臭的,你一進來,我們整個班的空氣都變得惡心起來了,嘔……」
為首的女生說著,還做了個嘔吐的動作,周圍幾個小跟班都跟著笑,然後學她。
我不抬頭。
「靠!跟你說話呢!」
看我沒反應,她突然一瞬間的發怒,站起來狠狠踹了一腳我的桌子,桌鬥撞上我的肚子。
「咳!」
劇痛讓我忍不住咳出來。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幾個女生的臉色先變了。
寫滿了黑色字跡的桌子上,明晃晃的展現著剛才我咳出來的點點鮮血。
「真晦氣,靠。」幾個人捂著鼻子快速回自己位置了。
我看著桌子上的血點子,目若無睹的呆滯。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已經習慣了身體的疼痛。
仿佛天生就長在我身體裡面一樣。
吐點血而已,沒什麼大不了。
老師走進班裡,讓大家拿出這堂課的書本和卷子。
我聽話照做,卷子攤開在桌上,將血漸漸吸收掉了。
省去了紙巾。
挺好的。
8.
自上次被王一傑看到了我家的醜事後,我僅存的一點點幻想也已經破滅。
沒有人會在乎像我這樣的人。
連我的親生母親都是這樣,我又怎麼能渴望別人的愛呢。
可我沒想到的是,幾天後,他居然又來到我的位置前。
「我有一個親戚在學校附近開小超市,最近正好缺人,上次……我感覺你可能會需要這個兼職,要不要試一試。」
我在他的鼓勵下找到班主任說明了一些情況。
班主任了解了我的想法後,特別批準我可以在周末的時間到學校外面的小超市打工賺點生活費。
我高興的一晚上沒有睡著。
周末一大早就起床出了學校去超市報道。
老板娘人很好,沒讓我幹什麼髒活累活,隻是讓我幫忙結賬和記賬。
臨走的時候,她還叫住我,告訴我,工資是日結。
因為工資是日結,我攥著手裡面的十四塊錢,和一包靠工資買的 6 塊錢的衛生巾,走在漆黑的,回學校的小路上。
身體是痛的。
但是心卻是暖的。
這麼多年了,我第一次感受到,把靠自己賺來的錢攥在手裡的感覺。
就像我終於把自己的生命攥在了自己手中。
我感謝王一傑,感謝班主任,也感謝老板娘。
甚至,我感覺我終於想別人一樣有了感謝自己的資格。
我在漆黑的道路上行走,小道上沒有路燈,隻有月光照亮前路。
可我卻恍惚看到前路一片光明。
而我在一步一步走進它。
一步。
兩步。
三步。
然後突然有人捂住了我的嘴,將我拖進來時的黑暗中。
「嗚嗚——」
我在劇烈的掙扎,但身上僅有的力氣並不足以讓我推開這個人一絲一毫。
一個高大的男人粗暴的把我拖到一輛汽車和牆壁的夾縫之中,摔在地上,用膝蓋固定著我的雙腿,讓我動彈不了。
他松開了捂住我嘴的手掌,然後我聽到拉下衣服時衣物摩擦的聲音。
「求求你放過我……」我嗚咽著出聲。
他見狀,又狠狠扇了我一巴掌,然後用手狠狠按在我的口鼻,用了很大的力氣。
鼻骨都要被按碎。
我感覺我快要呼吸不上來,拼盡全力張開嘴狠狠咬了他一口。
「草!」他吃痛松手,同時也叫出了聲。
我呆住了。
停止了掙扎。
這人也停住了動作,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緊接著他摘下了黑色的口罩和帽子。
露出我無比熟悉的臉。
他是王一傑。
「媽的,你這賤女人敢咬老子!」他不再偽裝,張口吐露著不堪入耳的話語,用手抓住我的下巴,狠狠道,「讓你見識見識老子的厲害。」
我沒有再掙扎,渾身隻是止不住的顫抖。
夏天的衣服輕薄,他壓在我身上,很快就扒掉了我的上衣,露出裡面已經破了好幾個窟窿的內衣。
「窮成這個樣子,還上什麼學,天天在學校裡面裝什麼好學生啊,嗯?直接去外面撿破爛吧。」他嫌棄的神色溢於言表,輕蔑的勾起它。
「為什麼。」
當皮膚裸露在空氣中時,我仿佛墜入十二月的寒冬,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
「要怪就怪張瑞他們幾個,要不是跟那幾個傻逼打賭,我才不會瘋到來追你這種女的。」他見我並不動彈,放松了下來。
「不過我看你家人根本就不在乎你,這路上沒監控,就算你今天出了什麼意外,也沒人願意管吧……」他湊近我耳邊。
布料被扯開。
氣味飄散出來。
他詫異的低下頭,拿手機開了閃光燈照下去。
「草,你有病啊。」
他驚愕的看著我,眼神中流露出毫不掩蓋的厭惡之情。
我面無表情,但卻知道他變成這副模樣的原因。
從上次月經結束,就開始變得不對勁了。
我用作業紙想要止住,但過了兩天,甚至開始潰爛起來。
現在的樣子應該很嚇人。
很惡心。
王一傑用手撐著地面快速爬起來,然後扶著牆壁幹嘔。
我躺在地上,看著他,莫名感覺有點想笑。
然後不小心就笑出了點聲。
王一傑轉頭看向我,目光狠戾,鼻子出氣,辱罵著走到我身前,用腳狠狠踩在我肚子上。
「笑你媽的!」
我感覺體內有什麼東西炸開了一樣,一瞬間竟然感覺不到疼了。
原本體內的那種悶痛也消失了。
他用手抓我的頭發,想把我拖動,頭發卻一抓就掉了一大把。
我想張口,但卻感覺有溫熱的液體從口中源源不斷流出來,順著臉頰滴到鋪滿碎石子的水泥地面上,然後滲透進去。
是什麼啊,我想看,卻看不到。
幹脆閉上了眼。
然後聽見王一傑胡亂穿上衣服快步跑遠的腳步聲。
液體怎麼越來越多了。
臉頰都湿透了。
我用最後的力氣側頭看了看。
哦。
原來是血啊。
9.
我又沒S成。
這次睜開眼的時候,床邊圍了一圈人。
全都是陌生人。
「她醒了。」一個人說。
為首的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你醒了?能聽到我們的聲音嗎?」
我的目光轉到他身上,原來是醫生啊。
「……嗯。」我發聲。
「你身體狀況太差了,暈倒在路邊,好心人打了 120 把你送到我們醫院的,給你做了些檢查……有嚴重的婦科疾病,患處因為長時間的潮湿已經化膿。還有你吐血的問題,是胃癌,癌細胞已經擴散了,晚期。」
醫生神情凝重道。
胃癌,晚期。
原來是這樣啊。
怪不得我總是肚子疼還吐血呢。
見我沒什麼情緒波動,醫生趕忙安慰我,「不過你也不要太緊張了,從現在開始做化療的話,還是可以拉長很長的生存時間的……」
「要多少錢啊。」我開口。
幾個人對視了一下,跟我說,「先聯系你家人吧,現在需要先繳納檢查和救護車的一些費用。」
護士借了她的電話給我,我又一次撥通了媽媽的手機號碼。
這次接得很快。
「媽。」
「又幹什麼!?」她不耐煩道。
「我住院了,你能不能,來一趟。」我弱弱問。
「住院?住什麼院?哪兒的醫院?」我媽聞言,變得警覺起來。
「縣中心醫院。」
「什麼!?你去中心醫院住院了?那得多少錢啊!你個敗家玩意兒!你……」
我媽的聲音格外大,在空蕩的病房裡面也極為刺耳和明顯,護士好像聽不下去了,把手機從我耳邊拿走。
「病人家屬,我是中心醫院的護士,現在病人的情況非常嚴重,已經是胃癌晚期了,必須快點開始治療,她還有很嚴重的婦科疾病,你們快來醫院吧,病人現在欠款需要繳費。」
「胃癌?怎麼可能?還有什麼?婦科疾病!?你把電話給何冰!我要和她說話!」我媽在電話那邊叫嚷。
「喂。」我說。
「婦科疾病!?你小小年紀怎麼會有婦科疾病!你是不是去做什麼不檢點的工作了!啊?說話!你是不是做了!」
她劈頭蓋臉的一頓罵讓我說不出話來。
見我不吭聲,她更是確定了自己的猜想,「好啊你何冰!你真是個不檢點的婊子!小小年紀就能得上髒病!我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東西!還胃癌?我看你又是想騙錢是吧,還叫來別人裝護士!我看你是為了錢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她說完,憤怒的喘氣。
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後,我才終於開口。
「媽,我快S了。」
「早S趕緊S!別浪費糧食浪費空氣了!你這樣的人還活著有什麼意思!以後別再說是我女兒!」
「嘟嘟嘟——」
電話被掛斷。
護士無奈的拿回手機,「如果你家人不肯來付款的話,醫院隻能開會決議要不要發起捐款,清算你檢查的這些費用,後續的治療……可能是沒法做了。」
我木訥地點點頭,說謝謝。
然後低下頭,看白色病床上散落四處的頭發,問,「不治療的話,我還能活多久啊。」
護士嘆了口氣,「三個月左右。」
10.
醫院又嘗試著聯系了好幾次我爸媽。
最後一次,電話被我爸接通了。
聽了我的情況,他著急的說要過來醫院,結果這邊的醫護人員還沒來得及高興,那邊電話又被我媽奪走了,罵罵咧咧的衝著電話說別再打開了,然後號碼就被拉黑了。
醫院徹底沒了辦法,在醫院裡面發起了員工捐款,湊齊了我的檢查費用。
然後讓我騰出病床來,給其他病人使用。
也是住進這醫院的第二天,我又被趕了出來。
那天晚上打工賺的 14 塊錢,還在我衣服口袋裡面,那包六塊錢的衛生巾,不知道被丟在什麼地方了。
我沒有行李,一身輕松。
身上穿著的還是醫院的藍白條病號服,因為原本的衣服上染了太多血,醫院給我處理掉了,所以幹脆就把這身病號服送給了我。
短短幾天時間,我明顯感覺到自己變得越來越消瘦。
原先在學校裡雖然吃的少,沒有營養,但好歹每天還有兩個饅頭可以塞塞肚子。
現在我是一口飯也吃不上了。
我晃蕩著從醫院走出來,到大街上,努力辨認著回家的方向。
哪怕媽媽一定不想看見我這副模樣,哪怕媽媽一定會罵的很難聽,說我是個不檢點的婊子,哪怕……
我不想S在大街上。
真的不想。
大概走了整整一夜。
我終於站在我家家屬院的門洞前。
我的腳已經磨出鮮血,但是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因為胃部的痛苦和下體磨破的傷口都要比它痛上一百一千倍。
我生疏的上了三樓,敲門。
沒人開。
又敲門。
對面鄰居家的門開了。
「呀,這不是紅梅的女兒嗎,怎麼回事呀,你家人今天去那個什麼大酒店吃飯了,今天不回來的,你媽炫耀了好幾天了,竟然沒帶你?」
我如墜冰窟。
鄰居這才發現我看起來不對勁,臉色變得驚恐起來,「天吶,你怎麼這麼難聞啊,幾天沒洗澡了,你家人就在天瑞酒店那邊呢,你你你趕緊去找他們吧,別在這兒待了,怪嚇人的。」
說完,「砰」的關上了房門。
對我避之不及。
我靠在家的鐵門上向下滑,冰冷的鐵皮磨擦過我的脖頸和手臂。
就剩一點點了,再加油一點點。
就能讓爸爸媽媽看到我了。
我想讓媽媽看到我,親眼看到我。
我想告訴媽媽我沒有撒謊。
我是真的病了,不是想騙家裡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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